第61章 荒謬
在聽到茶朔洵這樣說之後, 墨池令近乎呆傻了。
“主,主上……”
而其餘人則不約而同地這一刻伏跪在了茶朔洵和文光的身前。
他們這次甚至都沒有說出任何勸諫的話,隻是沉默地跪在了王的腳下。
——但是這樣的行為卻遠比用語言來勸諫而堅決地多。
“我知道?諸卿的忠心。但是請聽?我說。”
茶朔洵緊緊握著?文光的手, 站在眾人身前, 身姿挺立,仿佛一株鬆柏般傲然?。
“雖然?那個叫諒作?的家夥把我和台輔叫做匪類……”
他輕輕笑了笑,似乎是毫不在意這樣被稱呼, “但是他肯定很清楚我們?的身份。所以, 至少?在把我們?壓到某處或者某人的麵前之前, 那家夥並不會真的對我們?有什麼不利。”
“相反, ”文光的聲音出?現在茶朔洵之後, 輕飄飄的就像是風,“如?果真的像平度將軍說的那樣,由他保護著?我們?從墨池突圍出?去的話,那麼勢必就會在城中發生戰鬥,那個時候,墨池的百姓們?就會遭受池魚之殃,我和主上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情況出?現。”
平度聞言,立刻就皺緊了眉頭, 他忍不住出?聲道?:“臣下知道?, 台輔身為麒麟見不得血腥和暴力,可?是有時候,血腥和暴力是避免不了的, 請台輔以主上的安危為重!”
“昭將軍,請您注意自己的語氣!”
金闕當即出?聲製止了平度對文光不遜的言辭。
但是作?為被冒犯的本尊, 文光的聲音卻極度的平靜,“昭將軍, 你有十全的把握可?以帶著?主上突圍嗎?”
這句話一下子?就紮到了平度的死穴,讓他頓時啞口無言。
“隻要和城外的軍隊起?了衝突,那麼流血犧牲什麼的暫且不說,我隻問你,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之後,你能確保一定會達成你預期的結果嗎?”
看著?平度還在緊緊擰著?的眉心,文光又繼續道?:“——在那個人的兵力至少?是你的兩倍的情況下。”
平度身上的那股氣勢徹底消了,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臣,臣沒有辦法保證。”
“那麼,最佳的方案就是主上說的那樣。把我們?交出?去,這樣不僅墨池不會受到兵鋒的騷擾,我們?的安危也可?以暫時地保全。”
“可?是這樣的話,主上和台輔不就落到了他們?的手裡!”
金闕說出?了大家最擔心的地方。
他們?之所以要反對茶朔洵的話,正是因為害怕他和文光會落到敵人手中。
那樣的話,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儘棄了。
“所以,這回?就拜托大家做一回?真的“土匪”了。”
茶朔洵對著?愣住的眾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
墨池的外城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城主的授意,建造得格外堅固又高大。
城牆之外,諒作?正唾沫橫飛地對著?操作?雲車的士兵指點江山,“……把這個東西架好?之後,所有人就一股腦往上衝!”他的手在雲車的車身上拍的“啪啪”作?響,一臉傲慢地說:“隻要有這東西,那麼再高大的城牆都像是紙一樣脆弱。”
當著?他的麵,士兵們?全都對諒作?的“高言”報以點頭和讚同,但是在他看不見的背後,但凡老練點的士兵全都翻起?了白眼?。
——真是個隻會誇誇其談的草包,也不知道?上麵的大人怎麼會讓他來做將軍?
幸好?他們?還不知道?諒作?是土匪出?身,不然?軍隊可?能就完全喪失了對主帥的信任了。
而這個家夥的好?運還遠不止於?此。
因為城門打開了。
諒作?完全愣住了,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混沌,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門就這樣開了?都不反抗的嗎?
事實上,不隻是諒作?搞不清眼?前的情況,所有的士兵全都和他一樣弄不明白。
而反應最快的是諒作?手下的兩個旅帥。
“將軍,裡麵的人要出?來了。”
其中一個名叫飛鴻的旅帥,掩飾住自己眼?底對諒作?的不屑和鄙夷,上前說道?。
“啊,出?來了。”
雖然?被提醒了,但是諒作?還是隻能沒有主見似的跟著?念著?。
“所以您應該準備去迎接了。”
飛鴻見諒作?還是沒有動靜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提醒道?:“主上和台輔要出?來了。”
“主上”兩個字頓時就如?同劃過夜空的閃電般劈醒了諒作?混沌的腦袋。
他的思緒一下子?就從怔愣中清醒了過來,並且腦子?轉的飛快。
“什麼主上,他們?隻是冒充主上的匪類罷了!”
諒作?的嘴裡這樣叫囂著?,但是眼?神卻飄忽著?不敢向洞開的城門方向看,相當得色內厲荏。
飛鴻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極快的厭煩,但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隻是唯唯地應是。
或許是飛鴻順服的態度讓諒作?感到滿意,諒作?原本有些心虛的神色也變得安然?起?來。
——對呀,憑什麼說裡麵的是王和麒麟,明明恒光大人說那裡的不過是個冒充王和台輔的騙子?而已。他要相信恒光大人,恒光大人那麼聰明,他說的一定是對的。
但是再多的心理建設,在諒作?看到從城門裡走出?的那兩個人時,便全都失去了作?用。
丈高的城門中,隻有兩個人走了出?來。
已是近午時了,陽光徹底穿破了厚重的雲層,灑落在了青灰色的磚牆上麵,也落在了從中步出?的端麗青年的茶色長發,與銀發少?年白雪似的肌膚上。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奇異的光彩環繞在這兩人身上,儘管漂亮得不話,但卻讓人覺得心頭陡然?一顫,就像是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了下來。
宛如?在仰望淩雲山一樣!
先是跪下了一人,隨後又稀稀落落地跪下了數人,乃至於?最後,除了諒作?以外的所有兵士全都伏跪了下來。
諒作?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兩個人,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隻覺得自己被一種?恐怖的氣勢籠罩了,四肢變成了木頭,長在了地裡,血液全都凝固了。
他就這樣呆滯地僵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茶朔洵牽著?文光,不緊不慢地,從城門下的陰影之中走到了天?光之下。
他穿著?一身尋常的雪青色衣袍,頭上束著?玉冠,臉上噙著?春風般和煦的微笑,像是個風雅至極的貴公子?,閒庭信步,卻又巍然?如?山。
而文光則一身玄色,這沉重而又肅穆的顏色向所有人昭示著?,眼?前這個少?年,是天?意的化身。
兩個人慢慢地路過了木偶一般凝滯的諒作?,他們?誰都沒有給這個人一個餘光,就這麼無視了他。
“……按照你們?的要求,我和台輔出?來了。”
茶朔洵的腳步,在越過了諒作?之後,停在了伏跪在地的飛鴻和另一名旅帥麵前。
華麗的嗓音,仿佛是某種?玉器嗡鳴,又像是從九天?上垂下的綸音,讓聽?到的人全都一陣恍惚。
——這就是王的聲音嗎?
還不等?眾人在心中找到答案,隨即,另一個與茶朔洵的聲音截然?不同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那麼諸位是否也該撤兵,離開這處無辜的小城呢?”
——這個聲音是多麼的悲憫啊,這就是麒麟的聲音嗎?
這一刻,這樣的印象深深地印在了在場的所有人的心中。
眾人心中的波動難以言喻,酸澀有之,喜悅有之,悲苦有之……
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熱了起?來。
他們?就這麼得到了麒麟和王嗎?
在經過了這漫長的等?待之後?
這個問題不需要再有人替他們?回?答了,因為答案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心中。
可?是知曉這個答案卻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的歡喜,反而在這一刻,一種?巨大的悲哀降臨在了他們?的腦袋上。
因為他們?居然?要以“匪類”的名義將王和台輔一起?抓起?……
飛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將茶朔洵和文光帶上了那輛準備好?的馬車的。
他看著?那輛被咒文層層覆蓋著?的馬車,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無數根針紮穿了又放在火上炙烤成了灰燼。
但是越痛苦,飛鴻的表情就越平靜,平靜到了連諒作?都感覺到奇異的程度。
那個土匪騎在高高的馬上,看著?被層層士兵包圍著?的馬車,感覺既羞恥又恐懼。
——他居然?就那麼被無視了!明明他才是這隻軍隊的主將,可?是那兩個人居然?隻和區區那兩個旅帥說話!
諒作?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披上的一層名為“將軍”的皮,被人狠狠地扒了下來,露出?了那裡麵,最齷齪,也是最真實的那個土匪。
出?於?這種?隱秘的情緒,他不停地用眼?睛去瞟周遭的人,希望從他們?的表情中能看出?什麼對他不敬的蛛絲馬跡來。
這樣一看,他就注意到了飛鴻平靜的麵容。
“咦?”
諒作?駕著?馬走到飛鴻的身旁,眼?中閃爍著?精光,“飛鴻小弟果然?不愧是被州侯器重的人,居然?完全沒有被剛才的事情影響……”
試探的話語從身邊的男人口中傳來,飛鴻藏起?眼?底最深的那抹厭惡,平靜地說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屬下隻是完成主公的指示而已。”
諒作?嘴角的笑容慢慢變大,他感覺這句話一下子?就安撫了他的心虛和恐懼。
他大聲的稱讚道?:“沒錯,你這樣才是忠心之士,軍人隻需要服從就是了!”
飛鴻聽?到這個人的話,在心中悲哀地冷笑:所以,就算明知道?州侯說的是謊話,犯下了謀逆的大罪,也要堅定地執行是嗎?
諒作?還在那裡滔滔不絕說著?朔州侯對他們?的恩義。
而飛鴻的心中卻覺得荒謬無比。
第62章 土匪
“這裡麵的感覺真讓人討厭。”
文光一進入車廂, 便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壓製感,讓他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看來朔州侯是有備而來了。”
茶朔洵看著車壁內側覆蓋地密密麻麻的咒文,了然地輕笑?一聲, 隨後?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東西?塞到?了文光手中, 問?道:“現在呢?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咦,真的消失了……”
文光一臉詫異發現,那種壓製感突然就消失了。
他看向手中被茶朔洵塞過來的東西?, 更加驚訝了, “這不是我的手鐲嗎?”
銀質的小巧手鐲, 上麵篆刻著精美的花紋, 正是文光從小就帶在身上的那副手鐲。
“這是寶重。”茶朔洵從文光手中拿起那對手鐲, 準備套上文光的手腕。
“套不進……哎?套上了。”
原本?隻?有嬰兒手腕那麼粗的手鐲,在套上文光的手指塞進去的瞬間,竟然立刻擴大了許多,順暢地套上了文光的手腕。
銀晃晃的精美鐲子套在了文光白雪般晶瑩的手腕上,這般賞心悅目的美妙景象,看得茶朔洵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他捏了捏手中沒有一絲瑕疵的優美手腕,看著文光解釋道:“金闕他們來見我們的時候,把我們在乾丟下的東西?也帶來了, 我發現你的背包夾層裡有這對東西?, 就帶上了。”
文光從這人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懷念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抬起頭時卻?眯起了眼睛, 對茶朔洵不滿地抱怨,“不要亂翻我的東西?。不過……你說這是“寶重”, “寶重”是什麼?”
“一國之重寶的意思。你的這對寶重應該有著祛避咒術、保護主人的作用。”茶朔洵笑?眯眯地看著文光,“為?了安全起見, 台輔就饒恕小人擅自翻動您的行禮的事情吧~”
低沉的嗓音像是最高貴的樂器,文光隻?覺心頭一陣酥麻,一股熱潮湧上了臉,他不自在地彆過臉,不敢看那雙含笑?的眼,“這,這次就算了。但是再有下次,我一定會生?氣的!”
“是,是!感謝台輔的大人大量。”
“哼。”文光感覺自己臉上的熱度漸漸下去了,才悄悄地用手將車窗推開一絲縫隙,朝外看去。
太陽已經西?斜,西?邊的天空被染成了絢麗的橘紅色,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從文光的視角看去,很容易就發現他們乘坐的這輛馬車的周圍被眾多的士兵包圍著,警戒相當森嚴。並?且除了士兵之外,不遠處還有一個像是將領模樣的人正騎著馬跟在了馬車的附近。
那個人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從背後?看他,警覺地就要轉過頭來。
文光在他看過來之前合上了窗戶,他看向茶朔洵,“防範地相當嚴密啊。”
“理所當然的事情。”
茶朔洵悠然地靠在車壁上,“朔州侯都用了這麼珍貴的馬車來招待我們,隨行的氣派自然也是要跟上的。”
文光翹起嘴角,“你還真是會給自己貼金啊。他分明就是把我們當做囚犯押送。”
茶朔洵一攤手,有些無賴地說道:“事已至此,隻?能這麼想了。”
“不過,這個朔州侯確實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茶朔洵撐著下巴看向文光,昏暗的車廂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格外熠熠生?輝,“他不就是很典型的亂臣賊子嗎?”
“概括的還真是準確啊。”文光一時語塞,但是很快便從茶朔洵的打岔中收回了思路,“我隻?是好奇,朔州這麼窮,他哪裡來得錢又重新養了一支州師呢?”
朔州侯把原來的州師拋棄掉,肯定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
也就是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既要麻痹原本?的州師們,一切如常地給州師供給,又要私下養一隻?新的軍隊,這裡頭所需要的財力和物力,當真是巨大得難以想象。
茶朔洵的眼睛在幽暗的光亮中,折射著野獸般的鋒芒,他輕輕一笑?,似乎彆有意味地說道:“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而且不僅是朔州,就連墨池,也都異常地富裕。如果隻?是靠售賣硯台和墨錠,是遠遠達不到?這種水平的……我總感覺這背後?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文光也有此同?感。
充滿野心的朔州侯、諂媚奢靡的墨池令,與貧困的過去截然相反的富裕……
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層迷霧,深深地籠罩在了朔州這塊地域的上空。
不過——
茶朔洵曲起手指在小桌上敲了敲,將文光發散的的注意又重新聚集了回來。
他的笑?容充滿了篤定,“我們總會知道的。”
文光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有預感,他們已經慢慢的接近朔州的真相了。
接下來的談話中,文光又說起那天被他派出去的使令的消息。
“……搏丘追到?了西?北方?向的一座山脈裡,就找不到?痕跡了。但是它回報說,這座山中有許多坑道和山洞,裡麵有很多人聚集在其中,很可疑。”
“西?北方?的山脈?”茶朔洵沉吟了片刻,“是長亭山。長亭山確實有很多山洞,那裡是絕佳的藏身之地。背後?的人很聰明啊,躲在那裡的話,就算有人能沿著痕跡追尋,也難以很快就找到?他。”
“那怎麼辦?”
“以靜製動吧。隻?要他是衝著我們來的,那麼在殺死我們之前,他是不會收手的。”
文光疲憊的歎了口?氣,“總覺得好累啊,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這就是所謂的“大任”吧。”
茶朔洵對這一切都早有預料了,他摸了摸因為?疲憊而伏倒在桌上的文光的頭發,“反正我們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不要失去耐心,我們慢慢來吧。”
“也隻?能如此了……”
文光歎息的話還未說完,變故就突然發生?了。
先是馬車陡然震動了一下,車身急停,隨後?便聽到?外麵馬匹嘶吼,有軍士大聲呼喊著,“這裡有埋伏,是敵襲,是土匪!”
文光的疲憊和懶散頓時一掃而光,他和茶朔洵迅速地在車廂裡站起身,“來了。”
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了廝殺碰撞的刀戈相擊聲。
似乎有一路人馬趁著夜色襲擊了前進的州師。
飛鴻一直都知道朔州的土匪鬨得很凶,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些土匪已經猖獗到?了膽敢打劫州師的地步了。
不僅是他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驚訝,包括諒作在內的所有人都對現在發生?的這裡的一切感到?驚訝。
彼時州師正從一處山穀中穿過,整個隊伍被拉成了瘦長形,諒作正大搖大擺著走?在隊伍的最前方?,炫耀著他身為?主帥的榮耀。
忽然轟隆一聲,山坡山接連滾下數個大石頭,躲避不及的軍士們,紛紛被大石頭砸的血肉橫飛,行進的隊列也瞬間被衝散了。
隨後?還不等剩下的隊伍反應過來,山坡山便吼叫著衝下來數百蒙著臉的大漢,他們一落到?平底上提刀便砍,一邊砍還一邊叫囂著他們是附近的土匪,讓州師們把他們最珍貴的東西?留下來。
——真是豈有此理!
打退了一個用長刀劈向他的蒙麵人,飛鴻皺著眉對那個騎在馬上的藏頭露尾之徒怒喝道:“何方?宵小,竟然敢襲擊朔州州師左軍!”
那個騎著馬退開的蒙麵人在聽到?飛鴻自稱是朔州朔州左軍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暗芒,他哈哈大笑?,“你這個毛頭小子也敢自稱州師?那就讓我來稱稱你的斤兩吧。”
說著,這個男人便又飛身向前朝著飛鴻提刀砍來。
長刀在空中發出鈍重的聲音,隨後?被飛鴻手中的長槍再次擋住。
這般你來我往地打了幾回,無論飛鴻使出什麼招數,全都被這個男人輕易地化解了。
飛鴻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你在耍我?”
那個男人挑了挑眉,將長刀抗在肩膀上,“隻?是不想讓你去礙事而已。”
飛鴻瞬間頓悟,他猛地回頭看向了馬車所在的位置,果然見周遭的士兵已經全都被那夥土匪砍倒,他們正準備牽著馬車離開。
說是搶劫寶物的土匪,卻?隻?是搶了一輛馬車。
說明他們肯定知道馬車裡坐了什麼人!
這些家?夥到?底是什麼人!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當然是土匪啦。”
說著,男人回身一刀砍倒了一個準備在背後?偷襲他的士兵,嘲諷地說道:“真是沒用,這樣也配叫做州師?”
但是飛鴻卻?從沒有再被這個男人的言行激怒,他的腦中飛快地閃過一道明光,頓時明白了這些人的真實身份。
“你們是原朔州左軍!”
可是他的怒吼沒有再得到?男人的回應,因為?男人已經看見自己的同?伴帶著馬車逃進了附近的山林中。
——他們的任務完成了,所以不必戀戰。
“希望下回還有機會能和你會麵,旅帥大人!”
男人留下了這句話,一拉韁繩,也飛速地逃進了山林之中。
這夥人來的時候像風一樣,走?得時候也像風一樣。
諒作捂著被砍傷的肩膀,惡狠狠地將地上的一塊石頭踢開,嗜血的眼神看著一地潰敗的殘軍敗將,仿佛一隻?被人打折了腿的豺狼。
“他們肯定不是土匪,他們就是衝著那兩個人來的!能爬起來的人全都進山給我追!”
飛鴻這一刻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怒火,他飛起一刀砍掉了諒作的腦袋。
熱血飛濺,諒作的腦袋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飛鴻直接盤腿坐了下來,對身後?的士兵們說道:“我不乾了,我不願意再犯下大罪,如果你們覺得回去會難以交差,就把我殺死吧。”
回應他的,是武器落地的聲音。
“我們也不乾了!”
第63章 麒麟
從?他們墨池附近到朔州的州都合宜, 沒有騎獸的話,大概需要一日或者一夜的時?間。
但是文光他們?騎著騎獸,從?雲海之上飛行的話, 在中午之前便到達了合宜所在的地?方。
文光還是和茶朔洵共同乘坐在鄒虞的背上, 而平度則坐在一隻騶吾的背上。蒼梧和金闕也分彆騎著一隻妖獸,緊密的將茶朔洵和文光護持在中間。
雲海之上,大約有五百多人朝著合宜的方向進發。
“好大。”
呈現在文光視線下方的, 是一座被日光鍍上了金色的巨大都城。
“這就是合宜?”
“是啊——這就是朔州的州都。”
下方的城市不愧是一州之都, 雖然不能和恭國的連檣相比, 但是在文光看慣了柳國荒蕪的地?麵之後, 突然看見這樣?一座排布規整、屋舍儼然的城池還是會感?覺到驚歎。
在墨池還沒有那麼?濃鬱的綠色, 在合宜已經變得常見。
“看起來這裡?還挺富裕的……”
聽著文光的喃喃自語,茶朔洵含笑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確實,不然又怎麼?能養得起兩支州師呢?”
聞言,平度爽朗的笑聲從?他們?身旁傳來,“朔州侯確實格外有錢,據說他上位之後,就把原來的州侯府邸全都重新翻建了,那可是相當?得一大筆錢啊。”
文光問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朔州侯從?哪裡?來的錢?”
平度聳了聳肩, “不清楚, 但是他的錢來得很邪乎。”
他神秘兮兮地?對文光道:“據說他會點石成?金的法術,可以把最普通的石頭變成?金子,所以才會有無窮無儘的財富。”
文光睜圓了眼睛, “真的?”
如果是在那個?世界,他肯定覺得平度是在逗他, 但是這個?世界是真的存在法術的,所以他也不確定平度說的是不是真的。
平度相當?誠懇地?點了點頭, 信誓旦旦的模樣?讓文光心裡?直打鼓。
“不要捉弄台輔。”
茶朔洵失笑地?看著平度用他那張實誠的麵孔逗文光,戳穿了平度的謊言,“就算是這個?世界,我?也沒有聽說過點石成?金的法術。世界上從?來不存在不勞而獲的財富,即使?是仙人也隻能向上天請求賜予他們?礦泉而已。”
所謂礦泉,就是能夠產出金銀和珍貴玉石礦物的泉水。
一般隻要有一眼礦泉,那麼?就會有源源不絕的珍貴之物產出。隻要泉眼不枯竭,那麼?財富也會像泉水一樣?流淌不絕。
“所以,比起什麼?點石成?金的法術,我?更願意相信,朔州侯以及墨池令,他們?的富裕可能來自於?某座被他們?私自開采的礦山。”
礦山就是生有礦泉的山。朔州多山,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對於?茶朔洵的這個?猜測,平度也很讚同,“事實上,我?們?早就懷疑恒光那個?家夥是不是發現了某個?礦泉了。他非常的奢靡,僅僅憑借他之前在沮城做太守時?收的那點港口稅,估計讓他在翻建州侯府邸的時?候就用完了。”
他對若有所思的文光笑出了一口白牙,“要養一支軍隊,可是一筆難以想象的巨大花費啊。”說著,他鼓了鼓自己胳膊上的肌肉,“畢竟,我?們?全都是大肚漢,吃得相當?的多。”
文光頓時?噴笑出聲,方才因?為他的玩笑而生出的怒火也一下子消失了。
在這樣?輕鬆的氣氛中,他們?很快便看到朔州侯的居城。
朔州侯的居城位於?一座名為合宜的淩雲山的山頂。
望著近在咫尺的巨大山體,所有人的麵部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接下來,會是一場惡戰!”
平度嚴肅地?看著蒼梧等人,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雖然我?們?從?雲海上方突襲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州侯的官邸中有超過我?們?兩倍的駐軍在。而且其中還有大約一百五十人的空行師。”
空行師並不是普通騎著騎獸作?戰的士兵,他們?是專業訓練過,會在空中結陣對戰的軍中英才。
如果遇上了空行師的話,就算這五百人全都搭上,估計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茶朔洵聞言,卻並不害怕,他笑了笑,對已經開始緊張的眾人說道:“放心吧,如果突圍快的話,我?們?會直接進入官邸,不會有和空行師交戰的機會的。而且……”
茶朔洵和文光對視了一眼,雙方的心意已決不需要用語言來交流了。
“大義,在我?們?這一方。”
平度聞言,頓時?精神大振。
沒錯,隻要主上和台輔出現在了駐軍們?的麵前,那麼?那些駐軍就會明白誰才是大義所在。
一旦向主上揮刀相向,便意味著謀逆大罪!
是要繼續替犯下大罪的州侯賣命,還是向天命所歸的主上臣服,這幾乎是不用思考就能明白的選擇。
也許他們?根本就不用戰鬥!
官邸外的廣場近在眼底了,平度立即舉起佩刀,對著身後的士兵們?喊道:“為了大義!”
五百人的呼應生頓時?響徹雲霄。
“為了大義!”
事實說明,茶朔洵的預料非常準確。
他們?從?雲海上突然降落時?,不要說空行師,就是駐軍都沒有反應過來。
當?從?天而降的士兵們?拿著寒光閃閃的武器朝著官邸的大門衝過去的時?候,原本打著盹的門衛頓時?被這數百人嚇得魂飛魄散。
他甚至來不及升起阻隔進入大門的吊橋,就被率先衝入門房的士兵用長刀架在了脖子上。
“把內門的吊橋放下來!”
從?廣場進去大門之後,裡?麵還有一道吊橋,隻有通過了這道吊橋,他們?才能真正進入官邸當?中。
士兵們?當?即搖起牆上的巨大把手,隨著轟隆隆的齒輪作?響,內門的吊橋被放了下來。
連接官邸的道路已經打通,但是官邸中的駐軍也反應了過來。
源源不絕的腳步聲正在從?官邸裡?傳來。
“我?們?快衝進去!”
平度一馬當?先,提著大刀便衝了進去。
士兵們?頓時?如潮水般湧進了內門。
廝殺的聲音很快便在官邸中傳了出來。
因?為搶占了先機,所以平度一方飛快地?便向官邸內突進了。
他們?很快便殺到了州侯的住所之外。
但是駐軍的人數畢竟要比他們?多得多,雖然隻有幾步之遙就能衝進州侯的住所,但是越來越多的駐軍還是讓這點距離變得難以靠近。
正當?他們?在州侯的住所之外殺得難舍難分之時?,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的頭頂傳來。
“停下!”
那個?聲音極度的空靈,雖然不大,但卻像是響在了他們?的心底,讓他們?情不自禁地?仰起頭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融化。
地?麵上廝殺的人們?全都呆滯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空中的那個?神異的身影。
“哐當?”一聲,不知道是誰手中的武器掉落在了地?上。
這個?聲音就像是一個?開始,隨後無數武器掉落的聲音響起。
潔白無瑕的身軀好似新雪,泛著水銀般光澤的鬃毛在風中飄揚,頭上是如同琉璃般閃耀的獨角。
那雙銀色的雙眸注視著下方的所有人。
毋庸置疑。
——那是麒麟!
竊竊私語聲如同浪湧一般在駐軍當?中傳播開去。
駐軍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天上的異獸。
為什麼?,為什麼?麒麟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而這時?,有人發現,麒麟的背上原來還有一個?人!
什麼?人可以坐在麒麟的背上?
答案讓每個?人都手腳發顫。
——王,唯有王!
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誰允許你?們?直視台輔與孤的!”
茶朔洵冷酷的聲音從?天空中響起。
地?上的人們?頓時?如夢初醒般全都伏跪了下來。
隨後這聲音又冷冷地?宣布道:“朔州侯恒光,心懷不軌,妄圖謀逆,即刻起為大逆罪人。”
冰冷的目光從?天空中垂落,掃過伏跪在地?的駐軍們?,就像是冷冽的刀鋒從?他們?的脊背上刮過,讓所有人都生出了強烈的畏懼感?。
“平度!”
茶朔洵看向伏跪在一旁的平度。
“臣在!”
“立刻帶人搜捕大逆罪人!”
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朔州侯絕對不會乖乖束手就擒。
“謹遵禦令!”
有了茶朔洵的宣判,朔州侯的罪便是板上釘釘了。
駐軍也徹底不再反抗,他們?全都加入了平度的隊伍中,開始在官邸裡?搜尋這朔州侯恒光的身影。
“……逃走了嗎?”
因?為官邸中主要的宅院中都有廝殺的痕跡,所以茶朔洵和文光最後住在了一處偏僻的院落中。
漫步在庭院中的小徑上,茶朔洵看著前來回報的平度,臉上沒有任何的意外。
“意料之中的事情。”
文光因?為忍受了一天的血腥氣,所以現在臉色還是有些發白,他緊接著問道:“知道他逃到哪裡?去了嗎?”
平度搖了搖頭,滿臉愧疚,“屬下無能,沒有找到朔州……大逆罪人的去向。”
這處院落的一角是一座假山,在平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裡?突然傳出了一聲輕呼。
因?為剛剛才經曆了一場戰鬥,所以文光此時?警覺性非常高,聽到聲音之後,他立刻便喚出了使?令。
“搏丘!”
巨大的妖魔應聲撲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多時?,便見那隻巨大的妖魔咬著一個?被嚇昏過去的女孩子從?假山上跳了下來。
第64章 墨玲
墨玲是一個浮民, 也是朔州侯的家下。
所謂浮民,就是失去了戶籍也沒有土地的人,他們猶如一片浮塵般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係。
所以浮民通常隻能靠給人打零工或者是投身?於某個人家給人做家下為生。但因為柳的貧困, 打零工的機會也漸漸變得少了, 慢慢的墨玲還從其他的浮民口中?聽到了另一條出路——做土匪。
墨玲當然不願意去做土匪,土匪們也不會接納像墨玲這樣年幼又瘦弱的孩子。
於是墨玲便隻能去給人做家下。
她雖然才十三歲,但是已經輾轉過非常多的主人了, 朔州侯就是她最後的主人。
茶朔洵帶著人攻進來的時候, 墨玲正在?擦大殿的地板。
他的同伴們因為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廝殺打鬥聲, 全都?拋下了手中?的抹布, 慌亂地從大殿逃了出去, 躲藏了起來。
在?混亂的世道中?求生的經驗告訴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躲藏起來,不然就會成為亂刀之下的亡魂。
而墨玲因為沒有反應過來,隻是傻傻地呆愣在?原地。
“墨玲,快躲起來!”
還是一個老婆婆見墨玲沒有反應才拉著她從一條小路,躲到了這個偏僻的小院子中?。
這裡?幾乎沒有人來,他們本以為可以躲藏得更久一點的。
但是沒想到, 墨玲最後, 還是被人發現?了。
繼墨玲被搏丘從假山中?叼出來之後,一個老婆子也從假山中?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她幾乎是立刻就撲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磕頭求饒, “求求貴人們饒恕我們一條賤命。”
文光在?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立刻便命令搏丘把那個小女孩放下。
“你不要害怕, 我們不是壞人。”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文光不僅讓平度把昏過去的墨玲抱到了一件彆室當中?, 還讓他找來了尚未從朔州侯官邸中?逃離的醫官為她診治。
不得不說?,文光的這番做法相當有效地減輕了老婆婆的恐懼。
——她本來以為自己和墨玲不是會被那隻巨大的野獸咬死,就是會被庭院中?挎著長刀的男人砍頭。
從恐懼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之後,老婆婆立刻感恩戴德地向文光表示感謝,“多謝這位……”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文光,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美麗得超乎她想象的少年。
“這是台輔。”
茶朔洵的聲音突然響起,他話?中?的內容,頓時把這老婆子驚呆了。
就算她再沒有見識,也知道能被稱作“台輔”的人是誰……
每一國都?有一個台輔,台輔的本性?是麒麟。麒麟接受天意,為百姓選出王,選出王後,麒麟便要輔佐王向百姓廣施恩澤。
如果?一個國家沒有麒麟也沒有王,那麼它就會陷入可怕的傾頹之中?,柳國在?過去,就是這樣的情?況。
一種難言的情?緒頓時衝破了她因為漫長的悲苦歲月而鑄成的心防。
她伏跪在?了文光的麵前?,大滴大滴的濁淚從早已不再清澈的眼眶中?湧出,近乎聲嘶力竭的哭泣從她喑啞的喉嚨中?爆發。
“您終於……”話?說?到這裡?,她便已泣不成聲。
而文光則悲憫地看著伏跪於自己腳下的人,“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兩?隻溫暖的手握住了老婆子沾滿灰塵的因為常年勞作而扭曲變形的手。
“使不得!”
老婆子忙慌張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文光搖了搖頭,看著那張因為惶恐而顫抖的蒼老麵龐,“沒什麼的。”
淚水又一次從眼眶中?湧出。
老婆子本以為到了她這個年紀,她再也不會哭泣了,但是這個認知在?今天卻一再地被打破了。
……
從灑滿陽光的柔軟床榻上醒來的時候,墨玲有種猶如夢中?的恍惚之感。
“你醒了嗎?感覺怎麼樣?”
一個從前?隻能遙遙仰望的美麗女官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溫柔地詢問道。
“嗯!”
作為下仆的經驗讓她條件反射般地立刻就要坐起身?,卻不知是扯到了哪裡?又讓她因為疼痛重又摔回了床榻上。
女光慌忙對她伸出手,“不用?那麼著急的,感覺不舒服的話?,我馬上去把醫官叫來。”
墨玲的反應比她還慌亂,“不用?了,隻是有點痛,我忍一忍就好了。”
但是女官卻因為墨玲的一句“痛”就立刻丟下一句“我去叫醫官”,便消失在?了墨玲的視線中?。
而這個時候,墨玲才有空暇打量著自己躺著的這個房間。
太?過豪華了……
這並不是說?墨玲沒有見過比這間房間更豪華的屋子——她也曾經有幸去過州侯的寢室打掃,那裡?的豪華程度比這裡?不知道要多多少——而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躺在?這樣的房間裡?。
絲綢做的被褥,輕紗做的簾帳,高幾上還擺放著青瓷花瓶,裡?麵還插了一支梅花,房間裡?的家具全都?是一種她叫不上名字的木頭做成了,上麵還用?用?彩色的螺鈿拚出了各種各樣精美的圖案……
在?她恍惚地環視整個房間時,剛剛出去的女官帶著醫官回來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像是夢一樣——
隻為府邸中?高貴的大人們診治的醫官認真地詢問著墨玲的身?體狀況,在?聽到她說?疼痛之後,替她用?銀針進行了針灸,疼痛立刻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治療完畢後,這位醫官便被女官送了出去,緊接著一道道豐盛的飯食便被呈了進來。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用?過飯食,又沐浴更衣之後,墨玲終於忍耐不住心中?的忐忑,問出了這個疑問。
“因為是台輔的命令。”
女官溫柔的聲音回答道。
“台輔?”
她知道台輔是麒麟,是這個國家僅次於王的尊貴之人。
這樣尊貴的人為什麼會讓人如此對待她?
而且台輔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朔州侯的府邸中?呢?
多個問題在?墨玲的腦中?撞來撞去,把她的腦袋撞成了一團漿糊。
“是的。”女官微笑著看著墨玲,“如果?可以的話?,台輔想要見到您。”
墨玲的大腦這下子徹底沒有辦法思考了。
難以置信……在?被台輔賜予了如此高規格的待遇之後,那樣尊貴的人居然還要見她。
“請您跟我來。”
女官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直接讓墨玲跟著她走。
對此,墨玲隻能順從地起身?,跟著女官身?後。
然後她就驚訝地發現?,她剛剛休息的地方,居然和台輔居住的地方隻隔了一個庭院!
“墨玲,你好了!”
歡喜地撲過來的老婆婆,一下子就把墨玲從不安的惶惑中?解救了出來。
“純婆婆!”
少女和老婦人欣喜地擁抱在?一起,像是在?慶賀對方的劫後餘生。
“看來這個孩子沒事,真是太?好了呢。”
門扉開啟的聲音和這道輕柔的嗓音一同傳進了在?場幾人的耳朵中?。
女官最先反應過來,立即便深深地跪拜在?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叩首道:“失禮了,臣把那個女孩子帶過來了。”
純婆婆也立刻拉著墨玲跟著叩首。
伏跪在?地上的墨玲看不見聲音主人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何,她的心裡?卻並沒有害怕,儘管她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台輔……
隨後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這就是那個女孩嗎?”
與台輔溫柔的聲線不同,這個聲音十分冷淡,“抬起頭來我看看。”
在?茶朔洵這樣冷漠地命令的時候,文光很清楚地看到跪在?庭院中?的女孩子輕輕顫抖了一下。
“你嚇到她了。”
文光不滿地瞪了茶朔洵一眼,在?那人無?賴地笑容中?,他隻好趕快讓少女和老婦人還有那個女官全都?免禮。
墨玲這才抬起頭向文光和茶朔洵的方向看去。
銀發銀眸的少年含笑對上了少女怯生生的眼睛,瞬間便讓少女心如擂鼓,雙頰浮上了暈紅。
但是隨後一雙冰冷的琥珀色眼眸也立刻就讓少女心頭的一點遐思消失地無?影無?蹤。
少年的身?邊還有一個容貌相當出眾的青年,正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要直視台輔!”
“是!”
儘管她還不清楚這聲音的主人是什麼身?份,但是墨玲幾乎是下意識就按照這個聲音的要求去做了。
不過純婆婆很快便解開了這個疑惑,她在?男人出聲的瞬間,便拉著墨玲向那人請罪,“主上,請饒恕這孩子的失態……”
墨玲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和台輔站在?一起的男人就是王。
真可怕……
“進來說?話?吧,墨玲,我和主上有一些話?想要問一問你。”
文光理所當然地叫出了墨玲的名字,隨後便和茶朔洵一起走進了房間。
純婆婆輕輕推了推墨玲,無?聲地對她說?道:快進去。
墨玲無?法,隻能膽戰心驚地脫下鞋子,走進了那間房間。
茶朔洵一走回屋子裡?便懶散地靠在?了軟榻上,他斜著眼睛看著文光溫柔地讓墨玲坐在?椅子上,又替她端來了一杯茶,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文光不用?看也知道這家夥是老毛病犯了,因此根本不搭理他,隻是對著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的墨玲問道:“墨玲,你是不是知道朔州侯逃去了哪裡??”
第65章 朔州真相
墨玲的雙手難耐地擰了?擰, 她小心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文光,“台輔為什麼?這麼?問?”
她的反應著實讓一旁伺候的女官感到不悅。
女官一直以來受到的教導都是:上位者問話,下位者隻需要回答, 他們是不能反過來對上位者追問的, 這會讓上位者感覺到冒犯。
但是對於墨玲的反問,文光卻並不生氣?,他好脾氣?地笑笑, 居然認真地回答了?墨玲的問題, “你是因為聽到了平度的話才反應那麼?大吧?”
如果不是墨玲突然發出了?聲音, 他們也不會立刻就發現有?人躲藏在假山裡麵。
誰能想到那座假山裡麵居然有?一個不小的空間?呢?
墨玲對文光的回答沉默了?。
茶朔洵看了?一眼啞口無言的小丫頭, 看向文光的目光中略過一絲笑意。
“你是不想說嗎?”
文光敏銳地察覺到了?墨玲這沉默之下的抗拒。
“你想要保護他, ”文光眉頭皺了?皺,“為什麼??”
“因為,恒光大人是個好人。”
許久,墨玲才抬起頭,看著文光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他對我們有?恩,我不想背叛我們的恩人。”
“‘我們’?‘我們’是?”
“是朔州的浮民。”墨玲的回答得很平淡,但是語氣?中透露著一絲怨懟。
“朔州這裡, 有?著為數眾多的浮民。可以說, 朔州的人口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浮民。”說著,墨玲又馬上改口, “不,浮民已經不能算是朔州的人口了?……我的意思是, 朔州的土地上有?著巨量的沒有?身份的人。”
“怎麼?會……”文光驚呼。
浮民因為沒有?戶籍也沒有?土地,所以是不需要向國家繳納賦稅的, 換言之,一個地方如果浮民越多,國家所能得到的賦稅也就越少。
因此,通常為了?保證一個地區的財政收支正常,各級地方官都要儘可能少得減少浮民的存在。
所以文光才會在聽說朔州這麼?多浮民的時候如此驚訝。
就連茶朔洵都收起了?散漫的神?色,眉心擰起看向了?墨玲。
墨玲看著他們的表情,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氣?說道:“……沒有?誰會願意成?為浮民。看起來是失去了?繳納賦稅的壓力,但是實際上卻是徹底失去了?為“人”的資格。”
權利和義?務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拋棄了?義?務何異於?拋棄了?權利?
沒有?戶籍,就不能有?婚姻,自?然也不會有?子女,不能從?土地獲得食物,同樣也不能在裡家生活。
那麼?一個浮民為了?生存,便?隻能一直出賣自?己的勞力,且因為他們不被國家庇護,所以就連出賣勞力後獲得的報酬也是最低的,甚至有?時候遇到了?不良的主家,他們連那一點微薄都酬勞都可能被克扣……
所以浮民是沒有?辦法?獨自?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這也是為什麼?浮民的出路大多數都是給人做家下的原因。
成?為某家的家下的話,就會獲得主家的庇護,雖然這樣連性命都徹底出賣了?,但至少可以獲得一處容身之所……
浮民,是可悲的存在,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成?為了?浮民。”墨玲閉了?閉眼睛,回想起了?那段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記憶。
“我們家本來是長亭附近的居民,日?子說不上很好,也不算很壞,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地裡就種?不出糧食了?,父親因為繳不起賦稅,隻能拋棄土地和戶籍,帶著我和母親離開了?那裡,我們變成?了?像是浮沉一樣活著的浮民。不過,其實最開始變成?浮民時,我們還沒有?淪落到最艱苦的境地。”
墨玲苦澀地笑了?笑,對文光說道:“朔州這裡呀,從?很久以前就因為靠近長亭山,沒有?什麼?耕地,朔州人想要生活得好一點,就隻能去彆的地方謀生計,所以朔州的商人和商隊是很出名的。
父親和母親沒有?了?土地之後,就開始在這些商隊或者商人的家中做零工,開始的時候還不錯,雖然很累但是還能得到工作,但是慢慢地母親生了?病,家裡隻有?父親一個人可以出去工作,那點微薄的收入不僅要負擔食宿還要負擔母親的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