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0(2 / 2)

茶朔洵聽著?這些平時根本聽不到的話,心裡滿足極了。

但是他的臉上隻是露出了一絲動容的神色,像是被說動了一點。

他揚了揚眉,眼睛看著?文光,好像在說:不夠。

文光暗恨這家夥得寸進?尺,可是他又實在沒有這個人那麼好的心理素質。

於是,他隻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著?那人已經看不出傷痕的唇瓣,憐愛地印了上去。

第48章 局

“好, 好了?吧?”

文光氣喘籲籲地推開了還要繼續往他身上貼的茶朔洵,眼中浸滿了?水霧,水光瀲灩的模樣, 像是隨時要落下淚來。

茶朔洵被他用這樣的眼神一看, 呼吸頓時?短了?一瞬,他忍耐著?在心?頭翻湧的躁動,將那股想要留下來的情緒驅散。

“真是?……痛苦。”茶朔洵的指腹在文光泛著?水澤的唇瓣上一掃, 苦笑著?說道, “不能見到?你, 真是?酷刑。”

文光的心?頭也是?一顫, 望著茶朔洵的眼中亦是?不舍流連。

他又何嘗想要和茶朔洵分離呢?

沒?有什麼?人比麒麟更想要和他的主人在一起了?。

但是?, 為了?大局,這場戲他們隻?能演下去。

文光眨了?眨眼,將那種強烈地?想要拉住茶朔洵的心?情壓了?下去,“快走吧……”

說著?,他便強令自己不去看茶朔洵勾纏不舍的目光,轉過身去。

茶朔洵看著?毫不留情的心?上人,心?中對樂羽的痛恨頓時?從九分升到?了?十二分。

他能看出?文光對自己的不舍,可是?現在確實?不是?糾纏的好時?機。

於是?, 他隻?能在怨念之中, 輕輕在文光的頭頂留下一吻,隨後便果斷離開了?這裡。

房中的燭火搖動了?一瞬,這間?屋子中便隻?剩下文光一人。

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響起了?瑞香的聲音——

“台輔,是?否要傳膳。”

文光聞聲, 目光一動,他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強行?將自己的情緒從那種濃重的不舍中抽離,打?起精神。

——接下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不能沉溺於這樣虛弱無用的情緒。

他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隨後輕輕呼出?一口氣,調整著?情緒道:“傳吧。”

門外的女聲隨即應道:“是?。”

然後房間?的門扉便被推開,房間?的燭火全都被點亮,瑞香和青女領著?侍女們在外間?擺好了?晚膳。

文光從內室走出?,在女仙們的恭敬垂首中走到?桌邊坐下。

青女取出?一雙白色的筷子,用綢布包著?遞給文光。

“台輔,請用膳。”

在青女靠近的瞬間?,文光感覺有一股奇妙的香氣從這個女孩身上傳來——

悠長、馥鬱,仿佛是?桃花的香氣……

文光皺了?皺眉,神思恍惚了?一瞬,但是?他卻沒?有在意,他這時?隻?是?以為這香氣是?女仙愛美,所以才熏染上去的。

他從青女的手中接過了?筷子,低低道了?一聲謝:“麻煩你了?。”

“是?小女分內之事。”青女的聲音也低低的。

但是?,這樣回?答之後,她看向文光的眼神卻是?欲言又止。

文光察覺到?了?青女的心?情,於是?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問道:“你是?有話想要和我說嗎?”

而在心?中,文光卻在想:作為樂羽的眼線,你會有什麼?話對我說呢?

青女的嘴巴蠕動了?一下,似乎經過了?一番心?裡鬥爭,終於,她在文光溫和的眼神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決定。

她退了?幾步,走到?房間?的空地?中,行?了?一個伏跪大禮。

“台輔,小女是?柳國樂平出?身,所以今日想要以柳國子民,而非女仙的身份向您進言。”

文光眸光一閃,麵上作出?一副驚訝的模樣,但心?中卻對青女的出?身並不感到?奇怪。

他在發現青女和樂羽有來往之後,便已經猜測他們兩人肯定有什麼?前緣。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青女居然會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世,她就不怕自己戳穿她和樂羽暗中的往來嗎?

很快,青女就解開了?文光的疑惑。

“……台輔,請您不要讓主上犯下予王之錯,及早和主上結束不該有的感情吧。”

文光本以為青女會替樂羽說好話,以此讓自己信任樂羽,結果她卻說出?了?這樣的話語,文光在感到?詫異的同時?也突然明白過來。

青女恐怕不是?樂羽安排的眼線,而是?他在發現了?青女的某些心?思後,利用了?她。

而青女接下來的敘述也讓文光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台輔知道嗎?小女在蓬山中知道您降世的消息後,高興好久都睡不著?覺。我想這真是?太好了?,柳國終於有救了?,麒麟很快便會替我們選出?一位王,荒廢的國土終於要重新煥發生?機了?……所以,我來到?台輔身邊時?,是?滿心?榮幸和開心?的。”

文光聽得出?來,青女的這番話絕對是?出?自真心?,她是?真的為自己的將生?而感到?開心?的。

但隨後,她的話音便陡然一轉,原本的喜悅,變作了?濃厚的憂慮。

“但是?,小女很快便發現了?您和主上之間?的感情。”她的聲音充滿了?不安,“台輔,您在昆侖長大,所以可能並不知道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自然也無從知道慶國予王失道的原因。”

她抬起頭,在文光疑惑的神情中,解釋道:“予王是?慶國的前任女王,她在位隻?有短短六年,便自行?登上蓬山退位了?。”她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種悲哀的神情,問道:“您知道,予王為什麼?會主動前往蓬山退位嗎?”

予王在位的時?間?十分短暫,所以即使是?史書上也沒?有很多關於這位慶國前女王的記載。

但是?文光心?中卻從青女的話中,隱約有了?猜測。

他的心?頭頓時?有了?荒謬的預感,不會是?……

他露出?了?怔忪的神情。

青女見文光的神情有了?變化,肯定了?他的猜測。

“……因為愛上了?自己麒麟,得不到?回?應的女王下達了?荒謬的旨意,她命令官吏,把?全國的女人全都趕了?出?去……所以,在這之後,景台輔就患上了?失道之病…… ”

那麼?關於予王的結局就很明了?了?。

要麼?,她任由麒麟死去,之後也隨之而亡;要麼?,她前往蓬山退還王位,那麼?麒麟還能繼續活下去。

文光垂下眼簾,輕笑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啊。

他明白青女的憂慮了?,也明白了?樂羽是?怎麼?利用她的。

這個女仙太過希望他和茶朔洵能夠拯救柳國了?,所以因愛生?憂,因憂生?怖,這種情緒被樂羽捕捉後,那個操控人心?的好手,又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用的一枚棋子呢?

——這樣就好了?。

弄清楚樂羽操控青女的依仗後,他也不用再擔心?青女會做出?什麼?純粹的壞事了?。

文光聽完了?青女全部的傾訴,最後,在她忐忑地?眼神中,對她說道:“青女,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的憂慮我收到?了?。”

青女臉上露出?希望的光芒,她覺得文光這是?接受了?她的進言。

但是?她不清楚的是?,文光心?裡想的卻是?:他該讓女怪前往蓬山,去向元君請求換一個女仙了?。

他對影子中的女怪揮了?揮手,女怪立刻就明白了?文光的心?意,遁入了?暗影之中,朝著?蓬山而去。

在青女向文光進言的同時?,樂羽也站在庭院中,向著?文光的方向,遙遙相望。

他的視線似乎能穿透那遙遠的距離,看到?正在文光房中發生?的景象,一抹詭異的笑意慢慢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華胥之香,今夜會讓那位與眾不同的台輔做一個什麼?樣的夢呢?

麒麟,應該無法?看著?自己的國家在自己的眼前傾頹吧?

這種香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他會讓人在夢中看見自己的國度成為最理想的模樣,隻?不過,是?按照完全錯誤的道路。

也就是?說,華胥之香,隻?會讓人看到?錯誤的未來。

從前度王本是?用這種香警示自己的,最後卻走上了?失道之路。如果不是?他從度王的所作所為中發現了?端倪,他還不知道那個人居然用了?這種東西。

樂羽在眼中閃過一絲嘲弄——

無能之人隻?能依靠外物堅定自己的決心?。

所以樂羽在發現度王的問題之後,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自取滅亡。

樂羽嗤了?一聲,將度王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中塗去,冰冷地?計算著?接下去的打?算。

對他而言,青女的作用到?這一刻已經結束了?。

從最初開始,他就隻?是?把?青女當做了?一個用以傳遞香氣的物品而已,如果青女注意過自己的話,她可能會驚恐地?發現自己最開始並沒?有那麼?憂慮,她的憂慮完全是?從和樂羽接觸之後,才逐漸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

但是?,可惜,這個女仙沒?有機會了?。

她在向麒麟傾訴自己的憂慮時?,那隻?聰敏的麒麟就不會再讓她留在自己身邊了?。

當然,那隻?麒麟也會知道是?自己在一直鼓動青女傳遞著?他們的消息,但是?無所謂了?,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現在那兩位的感情剛剛出?現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條縫隙不斷擴大,最後擴大到?成為一條無法?彌合的裂痕。

到?時?候,動搖的心?,自然會在兩個人之間?劃下巨大的傷痕。

他現在隻?是?需要靜靜地?等待,等待著?那個時?機的到?來。

不得不說,樂羽對人心?的揣摩已經到?了?極致的程度。

但是?他唯一錯算的,就是?他看見的,未必就是?真相。

事實?上,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文光和茶朔洵的這場爭吵是?個局,但是?——

麒麟又怎麼?會說謊呢?

這樣根深蒂固的認知讓他沒?有辦法?去懷疑文光。

所以,當他陷入這個思想桎梏時?,勝敗便已經注定了?。

第49章 君與臣

金闕返回自己的住處之後, 越想越覺得心頭不安。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眼前一直都無法忘記文光落淚的景象。

終於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歎氣之後,金闕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穿好了衣服, 推開房門,走到了庭院中。

而當他走到庭院中時,發現除了他自己, 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這裡。

三雙眼睛相互看了一眼, 全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看來大?家都覺得不安呐。”

蒼梧沒有說話, 但是?與他一道?的一名武官卻讚同?地?歎了一口氣, “是?啊, 本來以為有了麒麟,又選出了主上,從此就會順順利利的……”

這名武官名叫成佳,是?蒼梧的副官,也是?禁軍的人。

換句話說,他也是?茶朔洵的嫡係。

所以他十?分地?了解茶朔洵的性格,也對茶朔洵會和文光發生矛盾這件事絲毫沒有懷疑。

“主上的性格確實是?喜怒無常……”

就算他對茶朔洵敬佩無比,但他也不由得對下午茶朔洵的所作所為有所怨言, “台輔那麼柔弱, 主上還?那樣對他,真是?難為台輔了。”

想來想去,成佳的心中都覺得氣悶無比, 他之前?雖然感覺主公不易親近,但是?也算公私分明, 但是?今天的事情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蒼梧聞言,兩道?粗眉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低聲嗬斥道?:“成佳,怎能如此對主上不敬?”

成佳被訓斥了,整個人頓時垂頭喪氣起來,他也感覺到自己的態度不對,所以便痛快道?歉了,“將軍,抱歉。”

蒼梧看了一眼抱著手臂,像是?看戲的金闕,對成佳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該對主上不恭敬,產生疑問或是?心有不滿,都不該在背後非議主上,如果你真的覺得主上做得不對,你就該去進言,而不是?在這裡發牢騷。”

這番話既是?說給成佳聽?的,也同?樣是?在點金闕。

——你既然向主上表示了投誠的意思,那麼現在主上和台輔出現了問題,你卻隻是?在這裡唉聲歎氣,這就是?你的忠心嗎?

以金闕的聰明程度,他已經聽?出了蒼梧的言外之意,臉上原本看好戲的笑容也消了下去。

“我打算去向主上進言,請他快點和台輔和好。”蒼梧根本不在意金闕的表情變化?,他自顧自握著腰間的佩刀,看向茶朔洵住所的方?向,目光堅毅,“主上有了錯誤,我們?作為臣下應當勸諫才行。”

金闕在聽?到蒼梧的話之後,突然笑了起來,“你這個筋肉腦袋,還?真是?一根筋啊,不過,也是?因為一根筋,所以才會成為主上最?早認可的人吧。”

說得沒錯,既然已經向主上表達了自己的忠誠,那麼就該全心全意為主上考慮才是?,而不是?衡量利弊。

與其?在這裡長籲短歎,說些根本不會傳到主上耳朵裡的廢話,那還?不如就直接地?去向主上進言。

他怎麼忘記了,越是?聰明的人,越是?看中真誠,如果現在什麼都不表示的話,也許確實不會得罪主上,但是?也徹底喪失了被他信賴的機會。

“真是?當局者迷。”

金闕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對已經快走到門口的蒼梧和成佳喊道?:“喂,我也要去,你們?可彆想自己一個人在主上麵前?露臉。”

蒼梧聽?到金闕的聲音,隻是?慢了腳步,但是?成佳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但是?最?終三個人還?是?一起來到了茶朔洵的住處前?。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但是?茶朔洵的住所裡還?點著燈,一個侍女正提著一盞燈籠站在門外,看見三人來了,臉上也沒有任何驚訝,而是?笑著迎了上來。

“劉王陛下正在裡麵等著諸位大?人,諸位大?人快點進去吧。”

這下子三個人紛紛都在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怎麼回事?

主上為什麼會在裡麵等著他們??

但是?侍女卻沒有為他們?解釋疑惑,而是?和為他們?推開了門扉,便退到了一邊。

金闕的腦筋轉的最?快,他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直接拽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同?伴,毫不猶豫地?就走進了那扇門中。

三人走進門內之後,發現屋子裡並沒有侍奉的侍女,燈火通明的房間內,隻有茶朔洵一人正負手背著他們?站在當中,似乎正在欣賞牆壁上的雕刻。

“來了啊。”

聽?到了茶朔洵的聲音,三個人忙跪下行禮,“見過主上。”

茶朔洵轉過身,見到他們?三人跪在下首,笑著向他們?抬了抬手道?:“免禮。”

三人聞言,忙站起身。

金闕抬起眼睛,雙目炯炯地?看向茶朔洵,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主上是?在特意等我們?前?來嗎?”

還?不等茶朔洵回答,他緊接著又問了一個問題:“主上和台輔……是?真的吵架了嗎?”

這個問題讓蒼梧和成佳頓時一驚。

在問出這兩個疑問的時候,金闕的心一直咚咚直跳。

雖然隻是?自己的猜測,可是?擅自揣測主上的意圖,並且這樣直接問了出來,也實在違背了他謹慎小心的性格。

但是?茶朔洵麵對金闕可以稱得上冒犯兩個的問題,隻是?彎了彎唇角,竟然直白地?回答了,“真是?敏銳啊,不愧是?太學首席出身。”

說著他看向剩下兩個像是?傻了的武官,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我和台輔的演技還?不錯,或者說,台輔的演技很不錯吧?”

蒼梧被茶朔洵這樣取笑了,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但是?他笨口拙舌,結結巴巴地?說不出連貫的句子來。

茶朔洵又對成佳點了點頭,說道?:“不要站在這裡了,我們?進去說話吧。”

“是?,是?!”

三個人,用或是?驚喜,或是?呆滯,或是?迷惑的聲音一起應道?。

幾個人走進了彆室,茶朔洵在主位上坐下,其?餘三人也按照職位高低坐下了。

金闕坐在茶朔洵的右下方?,看著上首正在喝茶的男人感歎道?:“真是?難以想象,台輔居然會說謊……”

茶朔洵放下杯子,笑了笑,“你們?的台輔不僅會說謊,咬人也很痛呢。”

此言一出,三個人紛紛想起下午的時候,文光那驚人的表現,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彆室中的氣氛頓時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茶朔洵在這時用歉疚的語氣說道?:“下午的事情,欺騙了大?家,抱歉。”

金闕等人忙道?:“請主上不要說這樣的話……”

茶朔洵倒是?坦然,“雖然是?無奈之舉,但是?下午的事情,還?是?給你們?增添了很多煩惱吧。”

他對三人眨眨眼睛,打趣地?說道?:“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如果我和你們?的位置換了一下,那我肯定會在背後痛快地?斥罵這個不靠譜的王的。”

茶朔洵的話頓時就讓成佳臊紅了臉。

他就是?那個在背後埋怨了主上的人啊。

蒼梧聞言,突然流下了眼淚,他懊喪地?垂下了腦袋,“都是?臣下無能,如果我們?更?有能力的話,主上也不用和台輔一起演這出戲了。”

主辱臣死,這向來是?被武官們?奉為圭臬的道?理。

茶朔洵對此很是?清醒地?搖了搖頭,“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能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國家不是?靠某個人就能治理的。為了扳倒樂羽這座大?山,即使是?身為主上和台輔,也要竭儘全力才是?。”

他本來就不是?在乎手段的人,更?何況這是?事關生死的爭權奪利?

金闕在茶朔洵說話的時候,悄悄地?塞了一塊手帕給蒼梧,讓他趕緊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

茶朔洵的目光從這兩人的動作上略過,他輕輕一笑,從桌前?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明亮的月光照進了狹小的內室,窗外,一汩清泉環抱著一座堆疊的假山 ,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輝,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雙皎潔的眼眸,眼底滑過一絲笑意。

但是?這抹笑意隨即便被冷酷取代——

“……樂羽一直都想讓我和台輔之間產生間隙。但是?他相當謹慎,並不輕易動手,我和台輔討論了之後,決定選個機會順水推舟,主動給他一個間隙。”

茶朔洵伸出手,一捧月光如流水一般傾瀉到了他的手中,“……正好你們?要來的消息傳來,我想這正是?一個好機會,有你們?在身邊的話,即使我和台輔出了什麼差錯,你們?也能保證我們?的安全,所以,我就和台輔商量好,一起演了這出戲……”

這樣一說,三個人便全都明白了前?因後果。

金闕當即問道?:“那麼臣等有什麼地?方?可幫助主上與台輔的呢?”

茶朔洵轉過身,端麗的麵容在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輝麗。

“做好返回柳國的準備,”茶朔洵對著三人吩咐道?,“差不多我們?也該回國了。”

金闕一愣,“主上不先?前?往蓬山進行天敕嗎?”直接從恭國接受天敕,然後再回國的話不是?更?加穩妥嗎?

茶朔洵搖了搖頭,“先?回國,天敕的話,沒有從彆國出發的道?理。”

金闕立刻就被說服了。

確實,從國內出發接受天敕,會更?加名正言順。況且,國中的百姓們?卻早就盼望著王的誕生,如果從國內前?往蓬山的話,也更?會振奮人心吧。

見三人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茶朔洵繼續道?:“除此之外,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你們?隻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就行了。那個人可是?相當謹慎和難纏啊…… ”

茶朔洵有種預感,自己現在雖然占了先?手,但是?隻要稍有不慎,讓樂羽察覺到不對勁,那麼現在還?算得上有利的形式就會驟然逆轉。

“到底,你會有什麼招數呢……”

茶朔洵喃喃道?。

第50章 亂夢

又一次喘息著從夢中驚醒, 文光渾身都?已被?冷汗浸濕。

他下意識地向身邊摸去,但是手?下綢緞冰冷的觸感卻讓他驟然一怔。

“忘記了……”

——那個人不在。

文光悵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失落感甚至壓下了心頭的恐慌。

“台輔, 您無恙吧?”

黑暗的陰影中, 女怪擔憂的聲音傳來?。

文光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沒?事……隻?是一直睡不寧帖,總是做夢。”

文光垂下眼?簾, 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

手?掌下, 是怦怦亂跳的心臟。

“做夢?”

女怪從陰影中走了過來?, 撩開了紗帳, 坐在床邊, 給他擦了額頭臉上的汗水,扶著他重?新躺下。

她像母親一樣溫柔地撫摸著文光的頭發,似乎想要以此來?安撫文光的心緒。

但是這樣的舉動一點效果也沒?有?。

文光抱著被?子,仰躺在床上,他的腦海中還是在被?夢中的景象糾纏著。

——那樣不詳,又悲傷的夢。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下來?,在黑暗中沿著他的眼?角滑進了鬢發中。

女怪撫摸著文光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

“台輔……您哭了嗎?”

文光這才意識到為什麼他會?感?覺到眼?睛發熱又發脹。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立刻就摸到了滿手?溫熱的液體。

“我哭了啊……”

文光苦笑了一聲, 輕輕推開了女怪的手?, 從床上走了下來?。

“台輔,已經這麼晚了,您要去哪裡?”

女怪叫住了赤著腳不知要去哪裡的文光。

文光頓了頓腳步, 回過頭,聽不出情緒地說:“睡不著, 出去散散步……”

女怪從麒麟認主後,就從養母的角色變成了使令, 所以她是沒?有?辦法對文光的任何決定說不的。

所以即使她不願文光這麼晚了還出去,她也隻?能說:“夜色涼,至少請您穿上鞋子。”

對此,文光隻?是在黑暗中對她的方?向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胸口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燒得他的整個靈魂都?在焦灼痛苦。

好悲傷,整顆心都?像是被?揉碎了……

“……台輔!”

女怪見文光就這樣要走出門去,忙站起身就要跟著。

“彆跟著我,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於是,文光就穿著睡袍,赤著腳走到了外麵。

露台外時不時有?海浪聲傳來?,文光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便朝著雲海的方?向走去。

他夢中看?到的是過去的真實的還是未來?的幻覺?文光到現在都?弄不清楚。

如果是幻覺,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麼可怕又悲傷的幻覺?

難道是自己的心底一直都?對茶朔洵這個人感?到不安,所以才會?有?這樣悲觀的想象嗎?

可是,如果真的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情的話……

文光走到了被?玉石欄杆擋住的雲海邊緣,他看?著月光下閃爍著銀色光芒的海洋,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冰冷的欄杆。

扶在欄杆上的手?微微顫抖著,顯示了他的心情。

——一個人孤獨地死去是什麼感?覺呢?

現在的文光無比想要去問茶朔洵這個問題。

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向著欄杆之?外慢慢傾下身軀……

“台輔!”

悄悄跟在文光身後的女怪看?著文光不對勁的動作,忙要向著他衝過來?。

但是,她的動作還是遲了一步。

文光的身體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地向著欄杆之?外,雲海之?中墜了下去!

“台輔!”

女怪驚呼著就要跟著文光一起朝雲海墜去。

“彆跟來?。”

文光的聲音像是風聲一般響起,製止了女怪的動作。

一陣奇異的風從雲海之?中吹來?,女怪被?吹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那件被?文光穿在身上的睡袍被?風吹了上來?。

與此同時,一隻?美麗地沒?有?辦法用語言描述的白色異獸漂浮在了雲海之?上。

女怪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雲海泛著一縷縷銀灰,月亮巨大無比,那隻?白色的麒麟銀色的脊背上散發著比月光還要明亮的柔光,他的身上沒?有?一絲其他顏色,頭頂的角像是琉璃一樣晶瑩剔透。

這是女怪第二次看?到文光主動露出獸形。

文光向站在欄杆內的女怪看?了一眼?,隨後便像一陣風一般,向著某個方?向奔跑而去。

無端地,女怪就明白了文光的心意。

她懸著的心漸漸落了地。

——能讓麒麟這樣迫不及待的,全天下隻?有?一個人了吧。

麒麟是全天下跑得最快的生物。

所以當文光縱身疾馳的時候,他一瞬間就來?到了目的地。

他站在了水池中的假山上,看?著那扇緊閉的窗口,已經漆黑的房間,覺得胸口的那種針紮似的痛苦和火燒般的焦灼,奇跡般的平息了下去。

而在文光到來?的同時,躺在床榻上淺眠的人也似有?所感?般睜開了眼?睛。

“……這種感?覺。”

茶朔洵從床榻上走了下來?,徑直走到了正對著水池的那扇窗前,一把推開了窗戶。

然後,他的眼?睛瞬間睜大,隨後臉上便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他朝水池上的神獸伸出手?,滿眼?笑意,“進來?嗎?”

隨即便有?一陣風吹進了茶朔洵的房間,茶朔洵順手?關上了窗戶,轉頭看?去。

隻?見隻?有?月色籠罩的房間內,一隻?白色的麒麟站在了他的房中。

“……這麼舍不得我的話,下午的時候又為什麼把我趕走呢?”

茶朔洵眼?中閃著一絲逗弄,笑著向文光走去。

隻?是,他沒?有?得到意料中文光羞惱的回答,而是被?那隻?白色的麒麟依戀的投入懷中。

“你,以前是不是死過?”

文光的問題,一下子就把茶朔洵因為佳人入懷而升起的那點旖旎全都?驅散了。

他憐惜地摸了摸緊緊貼在他肩膀上的那人的臉龐,這才感?覺到他的身上很?涼。

茶朔洵當即抱著文光回了床榻上,用被?子將他裹住。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的身上為什麼會?這麼冷?”

文光裹著被?子靠在茶朔洵的懷裡,不在意地說:“做了一個噩夢,所以去了雲海裡一趟。”

茶朔洵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把手?伸進被?子裡,果然摸到了一片冰冷。

“什麼夢?”

——這麼冷,他是去雲海裡遊泳了嗎?

“一個,夢見你獨自死去的夢。”

文光的聲音十分低落,“我夢見,你坐在一棵樹下,周圍隻?有?你一個人,然後你的嘴裡就不斷地流出鮮血……”

這個人,是在孤獨中迎來?死亡的。也許有?人曾經來?過,但是最終讓他一個人迎來?了死亡。

在文光描述自己的夢境的時候,他沒?有?發現,茶朔洵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的深思。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前世死去時的場景!

“這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嗎?還是,隻?是我的幻想?”

文光仰起頭看?向茶朔洵。

即使是黑暗中,那雙銀色的雙眸也像是明月般熠熠生輝。

所以,茶朔洵能很?清楚地看?到文光眼?中的認真和小心。

“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情。”

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茶朔洵沒?有?辦法說出謊言。

“這樣啊。”文光輕輕地垂下眼?簾,“也就是說這是你的第二世?”

“是這樣沒?錯。”

“死亡……是種什麼感?覺呢?”

“大概就像是慢慢沉入了水底吧,冰冷又黑暗。”

黑暗的房間中,茶朔洵抱著被?被?子緊緊裹住的文光,靠在床榻上,聲音低低的。

文光想:果然和他在雲海中感?受到的差不多?。

“……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

文光的聲音也低低的。

一聲輕笑響起,靠在那人胸膛前的文光感?受到了那人胸口傳來?的振動。

“沒?什麼,反正那一世的我覺得死去也無所謂。”

——無趣的世界,無趣的人。現在想想,幸虧那時候痛快地死去了,不然他也不會?有?機會?來?到此世。

見文光沉默了下來?,茶朔洵又道:“放心吧,現在我可不想死去。死掉的話,你就要去尋找新的主上了吧?”

雖然是演戲,但是文光那天的話茶朔洵還是一直記在心裡。

王死去了,麒麟還可以尋找新的天命。如果是大度的王的話,大概會?在麒麟出現失道的症狀時就登上蓬山退還王位吧,這就是禪讓。

“即使是失道,我也不會?禪讓的。”茶朔洵這樣說道。

但是文光卻搖了搖頭,“不,你會?的。”

“哦?”茶朔洵聽著文光果斷的回答,笑著揚起了眉頭,“為什麼呢?”

文光回頭看?了一眼?,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見了那人臉上的笑容,“因為……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說完,文光便在茶朔洵的枕頭上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像是就要在這裡睡覺了。

雖然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但是他太累了。

文光沒?有?看?見的是,在他說出了“溫柔”的評價後,那個人因為心頭的震顫而撼動的表情。

“哎~我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是“溫柔”呢。”茶朔洵默默地低語聲在房中喃喃響起。

文光在被?子裡躺了許久都?沒?有?等到身邊有?人睡下。

終於,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還坐在床邊,像是被?定住了的男人,歎息道:“雖然這麼說很?惡心,但是,你一旦愛上某個人的話,恐怕就是那種把愛人放在自己性命之?上的那種人吧。”

“還真是一副了解我的口氣啊。”茶朔洵帶著笑意的語氣響起,隨後便躺在了文光身邊。

感?覺到身邊那熟悉的氣息,文光輕輕地“嗯”了一聲,困意頓時鋪天蓋地地向他席卷而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