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藍泛白的天光下,文光總算能把這處“獵場”看清楚。
這是一處環形的盆地,四麵都被半丈高的緋紅岩壁包圍,不遠處就是一片森林,有一群群的鳥群從林中飛進飛出。
昨晚那群人已經開始生活做飯,稻米煮熟的香氣在整個營地中蔓延。
文光走進了那頂最大的帳篷。
迎麵而來的一股一聞就知道很貴的香氣。
有些昏暗的帳篷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還是那樣奪目。
他遲疑地將自己沾滿了灰塵和泥漬的登山鞋踏上那花紋繁複精妙絕倫的地毯。
一抹橘色的柔光便點亮了帳篷內的空間。
“白君,”琳千夜手中拿著一把剪刀,正在把桌上燈燭的燭芯剪短,他抬起頭,橙黃的燭火在他的側頰上映照出了驚心動魄的豔色,還是那樣慢悠悠的調子,“看來您是有事相求。”
“琳先生。”文光微微頷了頷首,聲音拘謹又充滿戒備,但卻隱含一絲懇求。
他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請您救救我的同伴。他被朱厭抓傷了,需要窮奇的唾液才能治好,剛好昨晚您抓住了一隻窮奇,所以——”
他抿住了雙唇。
琳千夜在聽到文光稱呼他為“先生”時,便彎了彎唇角,等到聽完文光的話後,他唇角的弧度也越發明顯,這是一種名為“奸詐”的笑意。
“先生……這真是久違的稱呼。”
不等文光把話說完,他立刻就說:“當然可以。”
驚喜的光彩頓時把文光的臉都照亮了。
“——但,”琳千夜話鋒一轉,在繁複絢爛的地毯上盤膝坐下,像一個姿態悠然的君王,恣意又舒展地朝文光一抬手,“坐。”
文光緩緩搖了搖頭,琳千夜也不勉強,他明麗的雙眸在跳動燭火的映射下仿佛兩朵熾熱的火花,“我是個商人,不做賠本的買賣。我可以救您的同伴,但您可以拿出什麼東西作為交換呢?”
文光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唯一值點錢的可能也就是他隨身攜帶的一雙銀鐲。
——那是他被丟棄在福利院門口時身上唯有的一點證明身份的東西。
但是一對銀鐲子和一條性命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文光苦笑著說:“我一無所有,但我可以保證,隻要您願意去救人,無論之後我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哎呀呀,這樣說的話,您隻有隻身一人啦。”琳千夜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不過他突然喜笑顏開,“我倒是可以給您出個價——”
文光認真地看向琳千夜。
“你來做我的家生如何?”
“家生?”
“.…..家生就是寄身在某家中的下男下女,這些人都是浮民,沒有戶籍也不能結婚。雖然也會得到一些金錢和報酬,但他的一切榮辱生死卻全都寄在主人身上。”
琳千夜的營地裡,新搭建的一處小帳篷中,阿難照顧著已經止住了血,但還是很虛弱的王亥,奇怪地回答了文光什麼是“家生”的問題。
“文光,你怎麼會知道家生的?”
“……沒什麼,”文光神情自若地掩蓋了自己的蒼白,“我就是隨便問問。”
——原來家生就是奴隸,難怪他能那麼爽快地同意了自己救人的請求。一命換一命,這樣想,那個人做生意還挺公平的。
文光垂下眼簾,心中胡亂地想著。
“對了,他們說明天可以帶著我們一起出黃海,”文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暫時把心中的五味雜陳壓到了心底。
但阿難卻沒有被文光的話岔開注意,他嚴肅地走到文光跟前,直視著文光的眼睛,看著他說:“文光,你是不是答應了那個壞蛋什麼不得了的條件?”
文光一怔,隨後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和他做了一個很公平地交易,他出價,我同意,結果也是我們雙方都滿意的。”
阿難沒有被文光的話唬住,他聯想到剛剛文光向他詢問“家生”的事情,腦中如電光火石般想通了關節,“你不會答應去做他的家生了吧?”
文光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就從帳篷口傳來。
一隻骨節分明而又袖長的手握在了門口支撐帳篷的立柱上,隨即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一頭茶色的長發。
來人半靠著立柱,端麗的五官上掛著溫和的笑容,雪青色的衣袖浮動著昂貴的光澤。
“是呦~所以,請問我可愛的家生能不能回到他的主人身邊呢?”
“我不同意!”阿難張牙舞爪地拽著文光的胳膊不許他朝琳千夜過去。
“沒用的。”琳千夜邁著悠閒的步伐,手中玩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折扇,以一種雖然緩慢,但是卻無比堅決的姿態,一步步走向文光。
這也是阿難第一次在大白天看清了琳千夜的外貌。
說實話很美,但也很有威懾力。
阿難確實很容易被美貌迷暈頭,就像是他在黃海撿到文光那樣,但是眼前人的美貌卻根本讓他無法發暈,這是如同寶劍般鋒利的美麗,你驚歎於他的美麗的同時也明白,這美麗背後也蘊含著死亡的威脅。
“阿難,你放心吧,琳…主人他不算是壞人。家生的身份隻是暫時的,主人答應過我,隻要我能付出贖金,我就可以重新自由。”
說著,文光朝阿難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堅定地朝琳千夜的方向小跑過去。
直到兩人走出帳篷後,阿難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