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起,虞明清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他重新恢複從前公司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再也沒提起過江折意,也沒從彆人哺裡聽到江折意。直到幾天後,秘書陳回舟猶豫半晌提醒道: “先生,明天是江先生頭七……”
“也是江先生下葬的日子。”
虞明清頓了頓,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電腦上敲擊了一行亂碼。
他按退格鍵一—刪除,直到最後一個亂碼消失,也沒確切地回複究竟要去還是不去。隻是無論他去不去,葬禮都是要舉行的。
而葬禮過後,世上就再無江折意這個人,他將被全世界遺忘。
虞明清推了第二天的所有行程。
然而到了第二天,司機卻沒有接到要送虞明清要去江家,為江折意送葬的吩咐。
葬禮當天,許多賓客都登門送葬,其中不少人都是江家的熟人,還有一部分是江折意生前的朋友。這些人都知道江折意和虞明清的事。
江折意葬禮準備了幾天,這幾天中,陸陸續續有人來為他吊唁,可直到下葬這天,他們都沒見到那位江折意生前最親密的人前來上香,一次都沒有。
最重要的送葬竟然也沒出現。
“就知道那個姓虞的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江哥生前對他多好,把他護得跟什麼似的,為他擋了多少明槍暗箭,他倒好,人死了後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了!"
有江折意的朋友為他抱不平。
“就是!白眼狼!”江望年也是憤憤不平,在他心裡,小叔可以不見虞明清,但是虞明清卻不能不來送小叔。
他想起幾年前家裡堅決反對小叔把虞明清留在身邊,小叔不肯,在院子裡跪了一天一夜,還和他爸吵了一架。
那時候他還小,聽到了吵架內容也有些沒聽明白,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對小叔格外心痛。
“你就非要這麼任性是不是?!”江淮鶴站在江折意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不聽話的弟弟。
“你到底知不知道,留下虞明清在身邊是多危險的事!他父母死了,有多少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現在要留下他,是想讓我們江家被當成靶子嗎?!"
他麵色嚴肅,語氣嚴厲,並不是擔心江家會怎麼樣,畢竟江家根基在那裡,並不怕誰,
而且虞家夫妻剛死,那些人怎麼也要低調個兩年,他是氣江折意為了一個男人不顧家裡。
江折意抿了抿因為一天滴水未進而乾燥起皮的唇, "江淮鶴……"
他仰起頭,目光直直看著對方,眼中沒有半點畏懼和猶豫。
“我從沒求過任何事……十幾年來,我隻有這麼一個要求。”
那雙鋒銳的眼眸中,帶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明。
江淮鶴的指尖被煙頭燙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來,江折意也是會抽煙的,隻是他卻記不起,他到底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
沉默良久,他終是轉身走了。
之後就像是這次沉默一樣,江折意養著虞明清的事,也在江家默認了下來。此後江折意便長住景苑,極少回江家。
江折意的墓地選在S市最大最豪華的墓地,江家一次性支付了一百年的養護管理費用。
江折意未婚未育,葬禮本不該大辦,但江家卻十分重視,江母甚至沒忍住,當著眾多客人的麵失態地哭了起來。
就像虞明清從沒想過江折意會死一樣,他們又何普想過江折意會死呢?
一切都是那樣的猝不及防,讓人無處躲避,隻能被動接受。江家人被迫接受了江折意的死亡,過了今天,他們會繼續好好地過他們的生活。
舒玉也來到了下葬現場,清晨的天很陰,似乎是為了迎合這場葬禮,今天沒有太陽,整個天空籠置著一層霧蒙蒙的晦暗。
他向四周張望了許久,卻都沒找到虞明清的身影。直到整個下葬儀式結束,舒玉依然沒見到虞明清。
隻是和其他人指責虞明清冷血無情不同,他隻是心中唏噓地歎了一聲。
將自己手裡的白菊放在江折意墓前,舒玉看著墓碑上江折意的照片,照片裡的江折意似乎要更年輕更稚嫩一些。
他生前極少拍照,近幾年和江家的來往又變少,也不知道從哪裡才找到一張合適的照片。
“你倒是舍得,也是真狠心。”
隻可惜,那人可未必領你的情。
葬禮結束,等到江家人和來送葬的人都離開,江折意的墓碑前,也隻有一堆白菊,沒見著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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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明清在家睡了
一整天。前幾天沒休息好,今天正好補回來。
隻是從昨夜到今早,從今早又到晚上,就是虞明清再想補覺,也補得差不多了。
到了晚上,天黑後,他就開始失眠,再怎麼閉上眼睛,他也睡不著。
最後他穿著一身仿佛要去正式場合的正裝禮服,梳了下頭發,刮了胡子,將自己折騰出一個人樣。
一個人坐在陽台上,手裡夾著江折意最喜歡的煙,點燃,卻不吸,星火點燃的煙霧,像一條專門建成的路,指引著方向,微弱的星火在這個連月光都吝嗇的夜空裡,像一盞指路的燈。
最喜歡的煙,最舍不得人,引誘著有心留戀的亡魂。
空氣悶熱得仿佛在阻斷人的呼吸,虞明清坐在這裡,手中的香煙從未斷絕,直到煙頭都成了堆,從夜晚,等到天明,卻始終未見到半個身影。
人世難得見黃泉,不知黃泉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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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虞明清照常去公司,路過時,員工聞到了他身上留下來的香煙味。
小聲八卦: “看來江先生的去世對老板打擊真的很大,平時老板可是從來不抽煙,也聞不得煙味的。”為此,公司的員工在公司都很少抽煙。
“好歹認識這麼多年,以前都是每天都見麵,八年的枕邊人,怎麼可能半點感情都沒有。”另一個員工附和道。
之前虞明清對自己親叔叔冷酷無情的態度嚇到了不少人,雖然不敢明著說,但心裡都覺得虞明清作為老板那是沒的說,願意放權,出手大方,給員工的待遇優厚,公司福利從來不少,也不愛壓榨員工,但要是作為親人朋友,虞明清此人沒有心,不講情麵。
但是如今看他對江折意的態度,眾人又覺得虞明清並不是無心無情,而是分人,隻有特定的人才能得到他的半分真心。
而這個特定的人,特指江折意。
彆人的生離死彆,也不過是其他人口中的談資。
虞明清來到公司後便進入工作狀態,絲室看不出他昨晚沒睡。
“先生,這是這個月篩選出來的幾家評估出的前景不錯的項目,您看一下。”陳秘書將幾分資料交到虞明清麵前。
其實這些本該早些時候就給虞明清過目,可誰讓出了那樣的意外,虞明清一個星期都沒怎麼上班,就算來了,狀態也明顯
不好,他也不好拿這些不那麼著急的事給他。
“不急。”虞明清將這些資料推到旁邊, "我有件事要你辦。
下午,有兩個不速之客找上了門。
“他們說是虞董的嬸嬸和堂弟。
前台小心翼翼地和陳秘書彙報,詢問道: “陳秘書,要向虞董稟報嗎?”
公司裡都傳遍了,上次來公司求虞明清幫忙,卻被虞明清讓人丟出去的人,是虞明清的叔叔,那眼前這個嬸嬸和堂弟,到底是哪路人,自然也不言而喻。
他們都不想觸虞明清黴頭。
陳秘書: “等著。
他轉身進了虞明清的辦公室,向對方稟報了樓下那兩個人。
“先生或許不想見他們,但是他們或許不會輕易離開。”
畢竟目前為止,有能力幫助他們的就隻有虞明清。
虞崇山犯的事經濟罪,不巧,也是被發現挪用公款和貪汙受賄,要是能把挪用的錢儘快還上,運作一番,或許還能得到一些減刑。
現在他家裡已經被查封,可家裡的錢財根本還不上被挪用的錢。
而因為他出事,之前的親朋好友恨不得和他斷絕關係,怎麼可能給他們借錢,無奈之下,當然隻能找上虞明清,虞明清每年投資那麼多項目,彆的沒有,就是錢多,怎麼就不幫他們一點?
陳秘書已經讓人發現公司附近躲著的一些記者,都是被虞明清那位嬸嬸找來的,虞明清要是答應給錢還好,要是不給,想必要不了半小時,知名投資人,擁有點金手之稱的虞明清就要被掛上熱搜,得到一個為富不仁冷血無情的名聲。
“將他們趕走,記者也處理一下。”虞明清神色淡淡道,絲毫沒有陳秘書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