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清心裡忽然生出一股荒唐感,覺得世間緣分都可怕又荒謬。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鬆開扶著門框的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裡。
他的身影看不出半點問題,明明這幾天他幾乎沒怎麼睡,飯也沒吃幾口,卻依然不失那份風姿和氣度
無人能從他平靜的表麵,看出他內裡的深淵與洶湧。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
消失在幾人眼前,江淮鶴也沒能從虞明清那裡得到任何關於江折意葬禮的回應。
既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就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不知道。
★
虞明清坐上車,頭也不抬地吩咐: “回景苑。”
司機想到他是來聽遺囑的,想必也見到了江淮鶴,那去景苑應該是提前打過招呼的。果不其然,車子開到那裡,沒再被攔下,而是被順利放行。隻是到了那棟彆墅,卻見裡麵已經有人守著了。
是江淮鶴的人。
“虞先生,江先生說,您可以帶走屬於您自己的東西。”
以江家的能力,想要知道這彆墅裡哪些是屬於虞明清的,哪些是江折意的,並不難。重新走進這裡,踩在腳下的地上,虞明清有些許恍惚。
曾經的他來得不情不願,滿心憤恨,既恨江折意,更恨自己。
那時候的他哪裡能想到,這裡竟然也有他想來不能來,想回不能回,想留不能留的一天。
房子還是之前的模樣,這很正常,畢竟距離他還住在這裡的時候也不過幾天時間。
可就是這短短幾天,卻仿佛經曆了天地變換,滄海桑田。
明明都是同樣的環境,無論是院子裡的枇杷樹,秋千,還是小花園裡盛開的小茉莉和三角梅,都和之前沒有絲毫變化。
走在這裡,虞明清卻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感覺。
江淮鶴的助理遠遠站在他身後,提醒道: “虞先生,您收拾東西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叫我們。"
“不需要。”隨口丟下一句,虞明清便進了屋,並且在他們進來前,將門關上。
他站在大客廳裡,微微閉眼,感受著房子裡熟悉的氣息。
他試圖在這些氣息裡尋找什麼,品味什麼,留住什麼,可最終都是枉然。他隻能貪戀地呼吸著這裡的空氣,這一片曾經被他和江折意共同呼吸過的空氣。客廳裡有江折意沒吃完的零食,有被他不小心丟在地上的抱枕,有他喝了半杯的水……處處都是他的痕跡。
越是看,越是想,便陷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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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明清手扶在門把上,卻發現這門之前就沒有關上,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入眼就是一個小客廳,客廳裡有一個很長很寬大的沙發,一次橫躺上兩個人都沒問題,皮質的,很容易擦洗。
虞明清以前還懷疑過,江折意是不是就是為了能在沙發上顛鸞倒鳳,才會選擇這樣的沙發。之後他不懷疑了,那就是事實。
現在的沙發上都還留有他們那晚的衣物。
虞明清將它們撿起來,和丟在其他地方的臟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聽著洗衣機運轉的聲音,他恍惚有種一切都沒變,他還在這裡住,而那個人也還在的錯覺。
仿佛下一刻對方就會突然從背後襲擊自己,咬住自己的後頸。
虞明清開始打掃整理房間,將沙發上、落地窗前、浴室、床上……他們拆了後隨手丟掉的套子撿起來丟進垃圾桶,拿著拖地機將地麵都清洗乾淨。
將床鋪整理好,烘乾後一直沒掌出來的衣服都整理放進衣櫃裡。
一個小時,他確實在收拾東西,卻不是將屬於他的東西收拾整理進行李箱,而是將房間收拾乾淨,恢複平時的模樣。
他打開窗戶,熱浪對著他瘋狂襲來,虞明清微微迷眼迎接,像是在被人擁抱。
窗台上有個遮陽傘和一杯沒喝完的咖啡。
咖啡已經乾涸在杯子裡,杯子邊緣隱約還印了一個唇印。
江折意身上有很多無傷大雅,但是對潔癖症強迫症的人來說很煩的小毛病。
比如用過的東西永遠不知道放回原處,吃的東西喝的東西經常吃不乾淨,總要留一點,仿佛這樣就能證明,他並不喜歡那些東西,沒有貪婪到想吃乾抹淨到最後一口,這是他的一點堅持,對他而言,也是修行。
江折意這輩子吃過最徹底的東西,應該就隻有虞明清。那是他無論有多努力壓製,也無法擺脫的欲望和貪婪。隻要被他尋到一點機會,就會抓住那一點機會將虞明清撬開。不知道是不是人走後,對於他的記憶才越來越清晰。
明明虞明清從未回憶懷念過過去,如今回想起來,他卻發現,有關於和江折意在這棟房子裡的點
點滴滴,他都能——回憶起來。
他抬手看了眼時間,卻見指針已經指到了下午四點。
江淮
鶴給他時間收拾東西,但顯然不會讓他拖延時間永遠賴在這裡。
他開始貪戀地看著這裡的一切,試圖將每一個地方,每一段回憶都清晰記住。隻是他很快就發現,他的記憶裡,大半都是他和江折意怎麼在這裡廝混。
江折意喜歡用什麼姿勢,喜歡什麼頻率,他什麼樣子最好看最誘人,怎麼做能讓他又爽又疼……如此種種。
不是虞明清腦子就隻裝的下這些,而是他忽然發現,他們之間,大部分回憶,都是這些。
他不喜歡江折意,卻喜歡和對方上床時忘記一切,短暫被身體本能的欲|望掌控的輕鬆和愉悅。
江折意也不喜歡他的清高,每每對著虞明清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就會怒氣上頭,和虞明清針鋒相對,語言尖刺,但他又喜歡的身體,喜歡那種極致的快樂。
一來二去,上床似乎成了他們最簡單最輕鬆的解決矛盾的方式。
後來甚至開頭你來我往的爭吵都懶得吵了,直接跳到後半段進程。
竟也沒產生太大的問題。
虞明清有點累。
這段時間他什麼都沒做,身體和心卻從未得到休息,早已經疲憊不堪。
之前都還能撐著,到了熟悉的地方,能讓他心安的地方,他的精神一下子鬆懈下來。他躺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在屋子裡江折意留下的氣息中,沉沉睡去。
一陣暖風吹來,帶著江折意的氣息,恍惚間,虞明清仿佛見到了江折意。他抱著自己。
★
樓下
江淮鶴帶來的人問江淮鶴的助理, “這天都快黑了,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助理往門口看了一眼, "江總說,等他自己出來,咱們不用管。"“要是等累了,可以先回車裡休息。”幾人看了一眼,說道: “那還是繼續等,反正都等到這個點了。”
“你們說,那位隻有一個人,還不讓人幫忙,他能收拾多少東西?還不會是故意想待得久一點,才隻自己收拾,不讓我們幫忙吧?"
助理看了看緊閉著的門口, “誰知道呢。”
晚上八點。
當虞明清緩緩清醒,睜開眼時,恍惚間分不清現在是晚上還是早晨。他看了眼時間,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手表上隱約顯示著時間。猛
烈的風從大開著的窗戶灌進來,不至於將虞明清吹動,卻把他吹清醒了。
他想起了這裡是哪裡,也想起了自己本來應該做什麼,更想起了自己沒多少時間可以留在這裡了。
他從沙發上起身,剛睡醒的身體卻卻有些懶散且不聽使喚。一不小心滾落在地,更一不小心撞到了茶幾的一角。虞明清皺著眉,扶著腦袋在地上坐了會兒,那股子暈眩感過了好一會兒才散去。
“咚咚!”
門口傳來敲門聲。
"虞先生,您在裡麵嗎?需要幫助嗎?"是江淮鶴的人。虞明清沒說話。
他隨意一瞥,借著月光看見了茶幾上被人抽剩下的半截煙。熟悉的煙,熟悉的牌子,熟悉的人,熟悉的手指。
他眼前好似浮現出那人指尖夾著這根煙,動作悠閒,輕輕吸了一口,又湊過來吻他。
虞明清皺著眉將他的頭推開,低頭銜住一顆紅豆。
江折意嘴裡的煙嗆住了自己,一下子接連咳個不停。
虞明清看了那截煙片刻,隨後將它撿起來,回憶著江折意的動作,將它夾在指尖。
隻是他到底從前從未抽過煙,也沒學過這種動作,就算照著記憶學,也學不出江折意的那份風雅愜意的姿態。
反而有點像偷偷學抽煙的小孩子,稚嫩又好笑。打火,點煙,待香煙燃起火星,虞明清便含著煙頭,淺淺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虞明清被煙嗆得眼裡湧現了生理淚水,他卻沒鬆開那根煙。等緩和下來,他又繼續吸了第二口。
"咳咳……"
接著是第三口、第四口.…
虞明清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學習是,政治是,商業是,現在抽煙也是。半截煙還沒抽完,他便已經能不再咳嗽被嗆,動作甚至染上了幾分嫻熟。如果對著鏡子,虞明清還會發現,他動作有些眼熟,有幾分像江折意的模樣。
坐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的角落,虞明清慢慢抽完了這半根煙。
當火星燙到指尖時,他才將煙頭丟進煙灰缸裡按滅。屋外的動靜越來越大,已經有人想著要不要將門踢開。門卻忽然從裡麵打開,虞明清帶著一身煙草味從屋內走出來。
r />“走了。”
說罷,他便沒再看這些人一眼,徑直下了樓。幾人麵麵相覷,他們看著虞明清消瘦的背影,喊道:“虞先生,你的東西……”
“隨便。”
虞明清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他坐上車,車子很快消失在夜色裡。他離開時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走。還把自己也遺棄在了這裡。隻帶走了一身屬於江折意的煙草氣息。
【看著麵前的人,江折意吸了一口手裡的香煙,姿態愜意。
看著虞明清皺著眉扭開頭,動作嫌棄,江折意原本的愜意忽然散了個乾淨。
他壓著怒氣冷笑, "怎麼,虞少爺來都來了,倒是瞧不上我這樣不學無術的紈絝了。"他故意將自己抽過的煙掌到虞明清麵前,非逼著對方吸一口。
虞明清越是拒絕,越是厭惡,他便越是強硬。
虞明清煩透了他這副非要把人帶壞,仿佛要對方和他一起沉淪,否則就是看不上他的姿態。按著江折意的手將煙在煙灰缸裡按滅。
將人壓在沙發上,用力一扯,衣服的扣子崩落在地。
低頭在他胸前咬了一口,盯著江折意的目光既凶又冷,恨聲道: “你不就是想要這樣嗎?”他得逞了,也被揍了。
之後兩人三天沒下床,渾身都痛,江折意屁股痛,虞明清……虞明清差點失去做情人的工具。
沒人告訴他做這種事是兩個人的折磨,尤其是雙方都不怎麼配合的時候。
害人。】
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