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歸一(1 / 2)

異化武道 豬憐碧荷 19039 字 2024-03-25

靈明山向西兩百裡。

有一座依山傍水的秀美城池。

城中靈明分院,就是周邊最大最強的勢力。

而院主盧峙的字號,在這裡就是一塊金字招牌,說出來比城守都更加好使。

深夜,溫暖如春的客房內。

靈明長老褚簷解開大氅領口的係帶,端起桌上的醒酒湯一飲而儘。

酸鹹的味道順著喉嚨滑下,頓時一股熱流自腹中升起,很快遊遍四肢百骸,就連額頭上都隱隱沁出了一層汗水。

這種感覺確實不錯。

讓人都清醒了很多。

褚簷歎了口氣,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坐姿。

沒有辦法,盧院主實在是太過熱情,一場接風晚宴從黃昏開始,直吃到午夜時分才算罷休。

就算他酒量頗大,也架不住藥酒勁足,再加上多人輪番來敬,到最後散場時已經有了六七分的醉意。

吱呀一聲輕響。

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燭光微微跳動,一陣幽香隨之而來。

兩個身材窈窕,容貌清麗的少女放下木桶,幫他脫了鞋襪,又各自捧了一隻腳放到水裡輕輕揉搓按壓。

褚簷一抬手,下意識地就想要推辭。

但現在酒意未消,腦袋裡還有些暈乎乎。

加上鼻尖縈繞著的幽香,也確實令人迷醉,難以將拒絕的話說出口來。

所以他隻是張了張嘴,然後便借著醉意往寬大舒適的靠背椅上一躺,裝作不勝酒力睡了過去。

褚簷眼睛半開半合,有些出神地看著房梁上作為裝飾的凋花木紋,一時間有些怔怔出神。

他是靈明山內門長老,盧峙是外門分院院主。

單純從門內地位來說,他至少要比對方高上一個台階。

但不比不知道,一比卻是嚇一跳。

看看盧院主每天過的小日子,可就要比他在山上舒爽了不知道多少。

這些年來,他心無旁騖,一意苦修,跨過了氣血六轉、內練臟腑兩大關口,本以為能再接再厲,一舉跨過玄感妄念的諸般折磨,晉入天人化生的宗師境界。

可惜天意莫測、造化弄人。

從推開玄感那扇大門開始,到如今已經過去了數年時間,卻終究無法抓住那若隱若現的一線機緣,再進一步成就靈明宗師。

而與他一起拜入山門的盧峙,雖然沒有展現出絕佳的修行天賦,但就是憑著左右逢源、投機鑽營的能力,從外門弟子一路擢升,直到坐上了一地院主的位置。

盧峙為人處事的風格雖然不為他所喜,但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卻也說明了對方在這方麵確實有著過人的本事。

至少在和此人相處的時候,會讓他感到相當的舒服。

褚簷享受著腳下細致入微的服侍,感受著滾燙的熱水,莫名便有些感慨歎息。

無法打破天人交感的屏障,還要常常忍受妄念侵蝕,此時再體會到外門院主的生活,他忽然就有些意興蕭索的感覺。

“老爺,要不要加一點熱水?”

柔柔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褚簷的思緒。

他緩緩睜開眼睛,心境已然恢複透徹通明,再無任何波瀾湧動。

“不用了,你們可以出去了。”

“老爺,盧老爺說了……”

其中一個少女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褚簷直接打斷。

“我說了不用,你們該出去了。”

褚簷聲音轉冷,不含一絲感情。

他雖然和盧峙的日常相處還算融洽,但從根子上講,雙方並不是一路人,關係也沒有好到這種程度。

更何況如今山門風雨飄搖,參加大比的長老道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再加上山主的身體也出現問題,每一步走出去都要慎之又慎,不能有任何大意和閃失。

褚簷暗暗歎了口氣,正準備從靠背椅上起身,卻忽然有種冰涼刺骨的感覺,就從腳下的熱水桶中傳來。

就在此時,噗通兩聲輕響。

兩個少女一左一右,軟軟倒伏在了地上。

“這是,玄感妄念再臨?”

“不,不是妄念,而是有敵來襲!”

褚簷心中猛地一跳,猶如火藥桶被點燃,轟的引爆炸開。

他踩碎木桶,挺身而起。

氣血真勁加速運轉,甚至在房間內掀起一陣呼嘯旋風。

兩個少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未知。

但這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真正讓褚簷心驚的是,在兩人的體表,清晰可見一層白霜覆蓋其上,迅速吞噬著她們的生機與活力。

短短三兩個呼吸時間,剛剛還儘顯嬌豔明媚的女子,已然變成了兩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還有地板上蔓延開來的水漬,也已經凝結成冰,在橘黃色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遍體發寒的森冷光芒。

以他的修為層次,赤著腳踩在地上,竟然能感覺到刺骨的冰涼,仿佛要連真勁氣血都全部凍結。

唰!

褚簷眼前陡然一花。

臥房、少女、燭光,在這一刻儘皆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以及自黑暗深處冉冉升起的神聖光芒。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似乎是大梵生天降臨下來的靈意?”

他眉頭緊皺,心中滿是疑惑,“但是,此處非是北荒,而是大周地界,怎麼可能會顯化出如此濃鬱的梵天靈意?”

忽然,一隻慘白手臂自金色光芒之中探出。

下一刻,他眼前已經儘數被密密麻麻的手臂所占據。

“完了,對方竟然是宗師層次!”

褚簷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一隻手臂蓋壓籠罩,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向下墜落的恐怖感覺驟然降臨。

他的心神隻剩下一片驚懼的空白。

不知道多久之後。

或許隻是短短的一瞬。

褚簷忽然回過神來,眼前沒了蜂擁而至的慘白手臂,也不見了於黑暗中升起的金色光芒,又回到燭光依舊的臥房之中。

腳踏實地、妄念消散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好,甚至讓他生出一種向死而生的詭異錯覺。

但就在下一刻,極度森寒的感覺驟然再臨,又一次將褚簷拉入恐怖絕望的深淵之中。

冷到極點,他反而感覺到了一股暖意,緩緩撫慰著幾乎被完全凍結的身體。

褚簷感覺到極度的困倦,隻想躺下來直接睡去。

但他卻很明白,此時此刻絕不能閉上眼睛,一旦閉上,或許此生就再也無法睜開。

堅持下去很不容易,但越是如此,他越要拚命掙紮,保持清醒,努力讓死亡能離自己稍遠一些,來得更晚一些。

“今日能與褚長老相見,也算是你我有緣。”

忽然,溫潤如玉的男子聲音緩緩響起,傳入褚簷耳中。

伴著這道聲音,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冷迅速散去。

褚簷感覺身體正在被重新注入活力,將自己從死亡深淵中一點點拉了出來。

他下意識轉頭,就看到一個豐神俊逸的年輕人,端坐在數步外的木椅之上,麵帶笑容朝著這邊看了過來。

“本人荒辰,有件事情想請褚長老出手幫忙。”

年輕人慢慢說著,聲音澹然柔和,就像是春風拂過大地,帶來鬱鬱蔥蔥的勃發生機。

但聽此人所講的內容,褚簷卻心若死灰,整個人都被濃鬱到化不開的絕望所包裹。

“事情其實很簡單,至少以褚長老的身份做起來不算困難,隻看你想不想做而已。”

說完之後,荒辰麵上露出笑容,“待到一切塵埃落定,褚長老便隨我返回北荒,不僅能加入金帳儘享富貴榮華,還可以入得聖山得見梵天。

到時候莫說是天人交感成就宗師,就算是踏足陰極之上的陽極境界,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說到此處,他聲音忽然轉冷,“究竟是服從我的命令,還是在恐懼絕望中死去,褚長老需要遵循自己的內心,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

褚簷麵色慘澹,久久沉默不語。

不知不覺間,房間內的溫度又開始緩緩降低。

終於,他低下頭,一聲長長歎息,“殿下所說的事情,我聽命照做就是。”

荒辰撫掌笑道,“好,褚長老明事理、知進退,在正確的時候,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是英豪。

不像是剛才那位盧院主,寧肯受儘折磨淒慘死去,也不願沐浴大梵生天賜下的神聖光輝。”

慣於見風使舵,做牆頭草的盧峙,竟然如此強硬剛烈,甚至連身家性命都能拋之不顧?

褚簷聽聞此言,頓時愣住不動。

他一時間心亂如麻,甚至不知道屋內的北荒皇子何時離去。

隻剩下兩具仿佛熟睡的少女屍體,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夢境,而是無法回避的事實。

寒風呼嘯,烏雲彙聚。

“殿下就這麼放任此人離開,不擔心他後麵再出爾反爾麼?”

深沉夜幕下,一道女子聲音悄然響起。

荒辰停下腳步,抬頭仰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目光平和安寧,“先讓他陷入絕望,再給予一線希望,意誌不堅者就會被吾在心靈上撬開一道縫隙,種下名為臣服的種子。

隻要他怕死,隻要在死亡麵前還有活的選擇,他就隻能一退再退,直至完全拋棄靈明山長老的身份,叛出教門投靠金帳,沒有第二種其他的可能。”

片片雪花就在此時飄落下來,很快籠罩了整個天地。

黑暗中,女子幽幽歎了口氣,“原本在奴婢看來,會繳械投降的應該是那位油滑世故的盧院主,結果卻完全出乎了預料,竟然是這位一身正氣的褚長老跪了下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荒辰微微一笑,“我以前就和你說過,看人做事不能浮於表麵,而要深入進去直指本源,你卻一直沒有記在心上。”

他伸手拈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指間慢慢融化,“果然如同荒淼所說的那樣,南方就是風調雨順的豐腴之地,就連風雪都給人一種輕軟柔和的感覺。”

啪嗒。

一滴雪水落下。

漫天風雪陡然凝滯。

荒辰垂下眼睛,聲音也在這一刻變得冰冷,“荒淼雖然有些蠢笨,卻終歸是整個北荒的皇女,更是能和我說幾句話的姐姐。

如今卻死得不明不白,一縷芳魂飄渺,還不知能否找到返回大梵生天的引路道標。”

“這件事情,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她,都必須要有一個交代。”

“殿下放心,夜鸞夫婦已經奉殿下之命去了齊州府城,定然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

………………

齊州府城,天色微沉。

臨近黃昏,寒風漸起,烏雲密布。

延續了一段時間的晴日,又要給漫天風雪讓開道路。

單獨所居的院落內,衛韜結元胎拳印,心神晉入空明。

“比起其他修行功法,混元錘更重意境。”

“若能在夕陽西下時悟道,入夜時分或可臻至一錘擊出雷動九天、震蕩九地之層次。”

他仔細品味著寧道主所言,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冬!

當第一片雪花落下時,猶如心跳的悶響自虛握的拳眼蕩開。

隨後雷音連成一片,與屋外風雪之聲交織一處,無間相融。

紅線拳、無極鞭、龜蛇盤,一套套拳法被禦使出來,最終全數落在元胎拳印之中。

衛韜的動作越來越快,直至化作一團模湖不清的影子。

直至達到極限之後,又漸漸變慢放緩,最終停在虛空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仿佛變成了一尊凋塑。

唯有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猶如亮起兩盞明燈。

“對於道主的混元錘意境,我確實無法感同身受。”

“不過道主也說了,這是他對修行幾十年來點點滴滴的總結,最終才初步形成了混元錘的真意。

那麼,按照他老人家取其神,去其形的點撥,我真正需要做的並不是模彷,而是真正悟出自己的東西。”

衛韜收斂思緒,推開房門。

注視著外麵接天連地的大雪,他的心境仿佛也受其影響,變得渾然厚重,茫茫一體。

“風起雲動,漫卷千裡,一切都被籠罩掩蓋,儘皆歸於黑暗風雪深處。”

“混元錘,混就是混合,元就是元一,那麼於我而言,就是要混合歸一,再將敵人活活錘死。”

“孫洗月忘卻舍離,我是融合吞噬,就當如這大雪一樣,隻要入我彀中,那就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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