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是被關進了一座牢籠。
而且是充滿壓迫與扭曲的牢籠。
忽然一點金光亮起。闌
衛韜看到了一座猶如宮殿的豪華金帳。
無數身著白袍的身影跪伏於地,環繞金帳頂禮膜拜。
他們氣機融為一體,又與那座金帳緊密相連,彷若成為了一個無法切割分離的整體。
“大梵生天,大梵生天……”
所有人齊齊呐喊,無數聲音混在一處,猶如道道雷霆,在金帳周圍接連炸開。
衛韜靜靜站在那裡,心中莫名湧起一股衝動,也想要融入其中,和那些人一起狂熱叩拜,獻出自己的忠誠。
“隻是幾個北荒武者弄出的簡化大醮,就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闌
不僅能夠封鎮武道玄念真意,甚至還能直接影響人的精神。”
“即便我已經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師,都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影響,如果是玄感武者麵對這種情況,怕是要當場妄念叢生,墜入深淵無法自拔。”
“不對,我的妄念也被引發了。”
他微微皺眉,眼前除了那座金帳之外,又有花海悄然顯現,白衣少女端坐白骨祭壇之上。
兩種場景交織重疊,讓他都有些頭暈腦脹,煩悶欲嘔。
也讓他愈發煩躁,恨不得將所有一切毀滅乾淨,還自己一個清淨安寧。
而在道道金帳光芒的映照下,體內血網隨之暴動不安,各個竅穴節點急速漲縮,帶動猩紅詭絲瘋狂亂舞。闌
就在此時,左右雙肩,前胸後背,以及兩側眉心同時遭到密集攅刺。
頓時將他的煩躁情緒完全引爆。
“想讓我向你跪拜?”
“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梵天已死,蒼天當立!”
轟!
!
此言既出,毫無征兆的,金色光芒上方,陡然顯化出漆黑如墨的顏色。闌
就像是被罩上了一隻無邊無際的龜殼。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仿佛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壓城城欲摧。
將金帳以及白袍人群完全籠罩其中。
同時還在肉眼可見的吞噬著他們的生機靈意。
下一刻,金帳上方陡然亮起璀璨光芒。
內裡隱現一道虛幻身影,抬起密密麻麻的手臂,猛地頂住了不斷壓迫下來的墨色穹廬。闌
轟!
衛韜便在此時恢複了對於周圍環境的感知,同時發現兩個北荒宗師已經來到近前。
透明與猩紅兩種詭絲交織糾纏,正在相互絞殺。
又有罡風呼嘯而起,兩個北荒宗師一左一右,同時打出凶猛一拳。
撕裂黑暗,迫開詭絲,刹那間便已經到了身前。
冬!
衛韜雙手抬起,結元胎拳印。闌
不閃不避,不退不讓,硬頂而上。
轟隆!
一道驚雷在深夜的青麟山中炸響。
石階猛然震動,劇烈顛簸不停。
以三人所站的位置為中心,周圍一切直接炸裂飛起。
轟!
道道磅礴氣勢從北荒宗師體內爆發。闌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遠處七個玄感武者生命氣息的急速衰落,
他們本就僵直的眼神愈發充滿死意,筋肉虯結的皮膚開始變得鬆弛,出現了道道細密的皺紋。
之前還挺直的腰身也句僂下來。
仿佛在短短刹那間,就要走完他們剩下的全部生命旅程。
衛韜無思無想,一次次震蕩合擊,不停揮拳相向。
兩個北荒宗師同樣麵無表情,將所有攻勢儘數攔截抵擋。
雙方的戰鬥範圍從頭至尾都在五尺之內,而且還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收縮減小。闌
場麵一度變得相當難看。
甚至還比不上之前守夜弟子隨便比劃的招法。
但在這種越來越難看的打鬥中,兩個北荒宗師的麵色卻愈發慘澹,動作也越來越慢,幾乎快要追不上不停砸落的道道拳印。
元一道石樓牌坊之後。
並未離開的兩個內門弟子看得懵懵懂懂,完全不明所以。
在他們眼中,衛道子僅僅是向下走出幾步,然後忽然站在那裡不動。
緊接著對麵走出兩人開始攀登,來到衛道子近前。闌
雙方便開始了你一拳我一掌的戰鬥。
除了最開始一道驚雷,地麵湧動讓他們感到震撼外,其他全部時間都平平無奇,就像是發生在街頭巷尾的鬥毆。
甚至讓他們生出了我上我也行,或許還能更行的錯覺。
但在幾個長老眼中,發生在石階上的戰鬥卻是凶險至極。
雖然從遠處看上去,雙方的動作都並不算快,有些時候甚至還顯得慢慢悠悠,甚至還不如初入山門的新選弟子。
但如果讓他們處於那個位置,麵對兩個北荒宗師緩緩打來的一拳,最大的可能便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能拚儘全力硬接下來。
如果連接都接不下來,那就隻有死路一條。闌
轟!
拳掌再次交接到了一處。
衛韜雙拳左右齊施,被北荒宗師分彆架住。
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從五尺方圓變成了三尺之地。
彼此之間氣機相連,交織糾纏。
猶如磁鐵的南北兩極,狠狠吸在了一起,再也難以分開。
忽然間。闌
兩個北荒宗師齊齊向後退出一步。
轟!
他們這一退,便退出了不知道多遠的距離。
沿著石階一路向下,撞碎了奄奄一息的七個同伴,又踏碎了不知多少山石,刹那間便消失在元一道眾人眼前。
兩人心中清楚知道。
有的時候可以退,但有的時候卻不能退。
尤其是這種情勢下的交鋒對決,一旦退了,絕對有如江河決堤,一泄千裡,一落千丈。闌
但是,兩人同樣明白,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於戰鬥的控製。
不是他們自己想退,而是在大勢的逼迫下不得不退,就算是想要拚命頂住都是不行。
三道身影在山間急速穿行。
所到之處碎石飛濺,草木倒伏,猶如呼嘯狂風過境。
卡察!
在半山腰的石階轉彎處,兩個北荒宗師同時撞入突出的石壁,
他們還未在一片碎石中穩住身形,便已經感覺到上方呼嘯而至的狂暴罡風。闌
兩人的心臟同時縮緊,在巨大的壓迫力量下,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凍結,連動都難以動上一下。
轟!
無法阻擋的狂暴力量猶如實質,破開倉促間抬起的手臂,將石壁砸出一個大坑。
兩具身體鑲嵌在坑內,開始無意識地四肢抽搐。
他們的生命氣息正在迅速消失。
已經將一隻腳踏進到鬼門關之內。
衛韜緩步而來,準備做的事情便是幫兩人將另一隻腳踏進去,再幫緊緊關上那扇返回陽間的大門。闌
就在即將出手的刹那,他卻又停了下來。
回頭朝著上方石階看去,“婆婆需要留活口嗎?”
“不用留了,像他們這樣的人,記憶都已經錯亂,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
餘婆婆看都沒看重傷垂死的北荒宗師,從頭到尾都將目光落在衛韜身上,沉默許久後卻什麼都沒有問,隻是溫和笑道,“小韜一定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想吃些什麼我給你做。”
“老師這麼一說,我還真是有些餓了。”
“不過倒不必勞煩老師,弟子隨便弄些吃食填填肚子便是。”
衛韜一邊說著,從兩人身上各搜出一枚篆刻著繁雜紋路的圓環,直接收入了自己囊中。闌
然後伸手點出,斷絕了兩人生機。
做完這一切,他來到餘婆婆身邊,和她一起向山上走去。
“剛剛這些北荒武者引動妄念,老師和倪師姐你們都沒事吧。”
“我們都沒有事情。”
餘婆婆麵上笑容愈發柔和,“小灀回去閉關了,她讓我告訴你一聲,要將精神和身體狀態都調整到最佳,才好和你一起參悟修行陰陽明經。”
衛韜聽了,腳步不由得一頓,隨即歎了口氣道,“弟子當時就是這麼一說而已,不著急,一點兒都不著急。”
餘婆婆卻是搖了搖頭,“不著急歸不著急,但居安思危、未雨綢繆也是應有之意。闌
老婆子雖然沒有看過這部功法,但聽名字就知道講的是陰陽和合之道,對於金剛秘法後續的修行大有裨益。
正好你現在已經晉入到大金剛境,下一步便要琢磨該如何達到更上層的陰陽合一層次,所以說你能有提前準備籌劃的想法也是好事,我和小灀絕對全力支持。”
衛韜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因此隻能是閉口不語,亦步亦趨跟在餘婆婆身後,聽她講了一路關於陰陽和合之道的自身感悟,倒是獲益匪淺,大受啟發,很快沉浸其中,忘記了陰陽明經帶來的些許尷尬。
…………
………………
齊州衛城近郊,寒風凜冽呼嘯。闌
寧玄真默立道旁,周身熱氣蒸騰,融入澹澹白霧之中。
在其腳下的地麵,平鋪著一層鮮紅顏色,中間還夾雜著大量白色碎屑,甚至找不到一塊完整的骨骼。
他感知到了羅青雋的遠離,卻並沒有再次追趕,而是調轉身體,朝著另一處方向而去。
就在前方數裡之外,還有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正在荒野中不斷穿行。
行進間,她的身影還在漸漸變澹。
仿佛一條荷下青魚,靈動遊走在天地之間。
上一刻還在道旁,下一刻已入林間。闌
卡察!
她踩住一片剛剛掉落的枯葉,抬手拭去唇邊溢出的一縷鮮血,就在此時停下了腳步。
如果說剛剛她仿佛遊離於天地之外,不入其他生靈眼中,那麼在停下來之後,這道纖柔的身影就不再虛無縹緲,而是多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風吹樹動,從地麵卷起大蓬枯葉,打著旋飛向遠處。
孫洗月緩緩轉身,看向來時的方向。
她露出一絲微笑,低聲自語說道,“先是在蒼莽山脈遭遇藏劍閣的瘋子,被此人一路追殺出數百裡距離。
然後在附近感知到梵天靈意降下的氣機,本想借機甩掉那劍瘋子,沒想到卻撞上了青麟山寧道主和定玄派羅掌門的交鋒。闌
看來最近一段時間的時運,當真是有些不太順利。”
“諸事連在一起,倒是讓我頗多好奇,到底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大梵生天惡念纏身之後,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吸引宗師之上武者的注意,想要以此堵死我前行的道路。”
片刻後,一團氤氳霧氣緩緩出現在遠處。
在如水月光映照下,給人帶來一種朦朦朧朧的奇妙感覺。
孫洗月一聲幽幽歎息。
身形再次變澹,無聲無息消失在樹林深處。
時間一點點過去。闌
很快黑夜消退,白日到來。
她穿過排隊的行人,沒有引起任何注意,緩緩步入齊州府城。
從空寂無聲的荒野,頓時來到了充滿煙火氣息的市井之中。
茶館、酒肆人頭攢動,熱鬨非常,一副年節來臨前生意興隆的火熱景象。
還有許多挑著擔子的商販沿街叫賣,努力吸引著潛在的客源。
喧囂雜亂的聲音頓時從四麵八方傳來,最後儘數彙入到她的耳邊。
她麵帶笑容,緩步而行,很快便完全融入到了人群之中。闌
不久後,一團氤氳水霧在城門處散開。
露出內裡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