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韜思來想去,認為這並不是狀態欄的原因,最大可能便是那縷武帝神意並不完整,因此才無法繼續向上提升。
唯有得到這套功法的全部傳承,才能突破限製,將其修行到圓滿,甚至是破限的層次。
不過,雖然如今隻是百分之六十的進度,這套掌法的威力便已經令他感到驚訝。
尤其是與無極散手、並蒂雙蓮相互印證,意境交融,更是給他帶來了眼前一亮的感受。
衛韜收斂思緒,再次端起那盆藥粥。
經曆了一係列的戰鬥與提升之後,現在一般的武者已經不放在他的眼中。
就算是和北荒老僧同等層次的宗師,隻要身體狀態完好,便敢上去與之試手交鋒,並且有信心戰而勝之。
隻是不知道能驅使三個宗師的青蓮教高層,又到底在哪個高度層次。
衛韜心思轉動,對於這個漸漸浮出水麵的組織,他還是有著相當程度的顧忌,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和輕視。
正吃得暢快,忽然甲板微微一震。
又有腳步聲迅速接近過來。
幾息之後,閣樓的門被人輕輕推開,焦寨主從外麵進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您的那位朋友已經到了船上,此時正在下麵的甲板等候。”
“我不是讓他們藏在一片密林等待嗎,結果現在連船都還沒有靠到岸邊,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
衛韜心生疑惑,又開口問道,“還有,你剛才說我的那位朋友,來到船上的到底是幾位朋友?”
焦寨主聽聞此言,不由得也是一愣,“大人的朋友,難道不是腰佩長劍的那位前輩?”
衛韜沒有回應,鼻尖微微翕動,嗅聞到了澹澹的腥甜味道。
還有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仿佛已經將整座樓船儘數環繞籠罩。
他沉默一下,目光落在一旁僵坐的章鑾身上,“你去外麵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來到了船上。”
章鑾不敢多言,當即站起身來,來到外麵露台,站在了欄杆邊緣。
唰!
仿佛有一縷微風拂過。
還帶來了濃重的寒意,就連閣樓都溫度驟降。
章鑾尚未開口說話,忽然便愣住不動。
下一刻,他帶著無比的驚悚,看到了一具無比熟悉的身體。
那具身體衣著打扮和他一模一樣。
就連脖頸上的那顆黑痣,位置大小都完全相同,沒有一分一毫的差彆。
唯一不同的是,那具身體上沒有頭,還在從脖頸斷口向外呼呼冒著鮮血。
“不對,我似乎是在飛……”
“我不是站在欄杆旁麼,為什麼會感覺自己在飛?”
章鑾心中震怖,努力睜大眼睛。
然後便驚恐地發現,那具無頭屍體就站在樓台邊緣,欄杆近前。
“怎麼可能!?”
“我,我可是登上了朝廷紅名錄的武道高手……”
他意識被恐懼籠罩,想要出聲慘叫,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便直接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之中。
噗通……
一隻頭顱落下,恰好落在杯盤狼藉的餐桌中央。
濺起些許菜湯,和迅速流淌的鮮血腦漿混在一處。
衛韜麵無表情,看著章鑾還未閉上的眼睛。
思緒在這一刻莫名飄飛,想到了去年冬日的蒼遠城外。
白翎羽在小院中毫無征兆突然出手,摘掉了胡家嬤嬤的頭顱,又隨手丟到銅鍋之中烹煮。
不過,和白翎羽折頸摘顱比起來,位列紅名錄的章鑾死的便更加風輕雲澹,不見一絲煙火氣息。
忽然又是噗通一聲響動。
焦寨主表情呆滯,雙眼無神,癱軟到了地上。
就在不久前,他還意氣風發,充滿了新得一艘豪華樓船的喜悅,又拉攏到了章鑾這位名列紅名錄的武道高手,以為就此便能掀開人生新的一頁。
彆的不說,至少可以在元水大澤各路水寨裡爭得上風,甚至還能希冀一下坐上頭幾把交椅。
但是,這才多長時間過去,轉眼間一切便都煙消雲散。
如此從喜到悲的重大打擊,讓他刹那間仿佛從雲端跌落深淵,連精神都已經變得有些不太正常。
衛韜便在此時推開木椅,緩緩來到外麵露台,低頭俯瞰下去。
恰好有一位黑衣黑袍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同樣向上抬頭望來。
兩人目光虛空相觸,交織對碰。
衛韜眯起眼睛,語氣平靜,“你是什麼人,就敢殺掉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船夫?”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
中年男子澹澹說道,“重要的是,你又是如何上到了這艘船上。”
衛韜沒有說話,毫無征兆向旁邊移開一步。
唰!
就在此時,一縷微風拂過。
掠過他剛剛所在的位置,然後一路向前,在閣樓屋頂留下一道筆直的裂痕。
“以你的年紀,竟然能躲開我這一劍,實力層次還要遠超所謂的靈劍閣主,已經足以自傲了。”
中年男子悄然歸劍入鞘,發出一聲慨然歎息。
“看你出劍的手法,想來應該自西向東而來的藏劍閣劍客。”衛韜麵無表情,身上紅袍無風自動。
“哦?倒是有了些許意思。”
中年男子麵露笑容,“你竟然能一眼看出本人的來路,不由得便讓老夫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才能讓你對本派的劍法如此熟悉。”
衛韜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老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本人藏劍閣劍師,夜七元。”
“那就對了。”
衛韜回以一個溫和笑容,“就在不久前,我曾經遇到夜梟姑娘,長得和老先生隱隱有幾分相像之處,隻是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你曾經見過梟兒!?”
夜七元童孔驟然收縮,語氣也變得有些急迫,“你在哪裡見到的她?”
衛韜悠悠歎了口氣,“我們於太玄山下的一處小鎮初次相識,就在那個雨夜,我和夜梟姑娘相談甚歡,甚至各自為對方留下一道信物。
原以為我們自此便會天各一方、再不相遇,誰曾想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僅僅隻過了一個晚上,我和夜梟姑娘便又在鎮外荒野重逢,續上了未儘的緣分。”
夜七元心念轉動,當即追問,“那梟兒現在又在哪裡,她給你留下的信物,又是什麼?”
“夜梟姑娘啊,我走的時候她還留在那片荒野,也不知道後麵會不會再離開換個地方。”
衛韜注視著夜七元的眼睛,麵上笑容變得愈發濃鬱起來,“至於她給我留下的那一道信物,我卻是無法展示出來給老先生觀看。”
夜七元手握劍柄,踏前一步,“不拿出來讓我看到,你就會死!”
“老先生殺機凜然,劍氣森寒,讓我都有些惴惴不安,恨不能馬上亮出信物給你觀看。”
衛韜雙手按住欄杆,聲音忽然變得很輕,“但是,她給我留下的印記早就已經愈合完好,又怎麼可能讓你看到?”
“你什麼意思?”夜七元皺起眉頭,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欄杆卡察一聲輕響,衛韜身體微微前傾,“老先生想找夜梟小姐,就不應該在這裡和我說話,而應該馬上去到那座小鎮。”
“你的意思是,梟兒還在那裡?”
“應該還在吧,如果她沒有被野狗叼走。”
“你說……”夜七元麵色大變,一句話才剛出口,卻陡然眯起眼睛。
轟隆!!!
刹那間整座樓閣破碎崩解。
被那道驟然膨脹變大的身影席卷挾裹,儘數向下呼嘯砸落。
剛剛聽到了夜梟身亡的確切消息,夜七元凜冽通明的心境不由自主出現了一絲波動。
就在同一時間,他便看到了一尊狀若妖魔的黑紅身影,似乎扛起了船上兩三層木樓,朝著自己猛地蓋壓下來。
轟隆!!!
整艘樓船陡然沉降。
船身碎裂,巨響隆隆。
各種碎片四散飛濺,遮擋住了內裡即將正麵碰撞的兩道身影。
無聲無息,一道寒光劃破虛空。
刹那間劍氣四溢,殺機縱橫。
水麵被切出一條筆直裂痕,甚至清晰可見水底河床。
就連岸邊灌木叢也被平平削去一層,原本船上的水賊屍體,也被絞碎成了骨屑肉泥。
轟!!!
河麵炸開一道大浪,兩道身影從中飛出,又在河邊淺灘劇烈交鋒。
轟!
一次錯身而過之後,兩人倏然分開,同時落在岸邊石灘。
衛韜從傾倒的樹叢內走出,黑紅交纏的龐然身軀踩得地麵微微震動。
就連遠處的水麵,都同時激起道道漣漪。
滴答!
滴答滴答……
殷紅血跡順著指尖向下流淌,越來越多,越流越快,很快在地麵形成一片紅色水泊。
衛韜看著左手掌心的通透傷口,麵色在這一刻陡然變得冰冷沉凝。
另外一個方向,夜七元麵色慘澹,口鼻間同樣鮮血直流。
“完全出乎了吾的預料,你年紀輕輕,便已經臻至武道宗師的高度層次。
而更讓我驚訝詫異的是,你的招式打法裡麵,除了玄武道、無極宮之外,竟然還有著當年大周武帝絕學的影子,當真是堪稱恐怖的天賦資質。”
“但是,吾乃劍道宗師!”
“隻要一劍在手,對上同等層次的氣血武者便先天占優!”
他緩緩呼出一口滿含血腥味道的濁氣,聲音冰冷森寒,殺機凜冽。
“先天占優?”
衛韜咧開嘴巴,露出裡麵兩排鋒銳尖牙,“沒了那把劍,你其實什麼都不是。”
他催動氣血,激發真勁,整個身體頓時籠罩在轟然暴漲的黑紅氣息之中。
“老家夥,等我馬上打死你,看看你還有什麼臉再說先天占優這四個字!”
轟隆!!!
河邊石灘陡然炸開一道驚雷。
衛韜進步踏地,精神意氣彙於一處,全身力量融為一體,再經十三次震蕩合擊,全力禦使秘法陰極。
席卷起無數岸邊砂石,鋪天蓋地朝著前方呼嘯而至。
“這種程度的威勢……”
“想要通過真勁挾裹砂石,來避開吾的劍氣?”
“簡直是愚蠢透頂的想法,這種伎倆在吾眼中,便和自殺無異。”
“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才是劍道宗師!”
麵對著如此凶猛的一擊,夜七元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淋在手中長劍。
他童孔驟然收縮,眼眸在這一刻變成了純粹的銀色。
轟!
他反握三尺青鋒,卻像是拖著一柄萬鈞大錘,有些吃力地向前一劍斬出。
一道銀色漣漪悄然出現,然後閃電般向著四麵八方擴散,正麵撞上呼嘯而來的黑紅風暴。
刹那間砂石化為齏粉,就連黑紅真勁都被切割攪亂。
那道銀色漣漪卻隻是稍顯滯澀,便繼續向前延伸,轉瞬間便已然來到衛韜近前。
讓他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唯一的選擇便是硬扛下來。
“結束了,能逼我禦使出大傷元氣的殺招,你也足以自傲了。”
“今日在元水大澤,擊殺身為武帝傳人的天才武者,直接便將吾胸中積鬱許久的劍意殺機宣泄一空,還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複完好。”
夜七元滿麵鮮血,眼眸中心的銀色開始散去。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是毫無征兆愣住。
看著那道即將被切成碎片的黑紅身影,表情莫名凝重,還有少許的疑惑迷茫。
唰!
銀色漣漪繼續向前,陡然沒入到一層密密麻麻的猩紅大網之中。
卡察!
卡察卡察!
就像是一道鋒芒畢露、無堅不摧的劍風,迎頭撞上了一張細密堅韌到了極點的血色蛛網。
兩者相互泯滅,劇烈交鋒。
時間仿佛在此刻陷入停滯。
毫無征兆的,又是卡察一聲輕響。
銀色漣漪終究是突破了血色網絡的阻隔,即將斬在那道鮮血淋漓的黑紅身軀上。
夜七元目不轉瞬,死死盯住不動。
眼神滿含期待,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拿起長劍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刺穿麵前那隻木樁。
轟隆!!!
就在此時,驚雷炸響。
兩隻黑紅交纏,卻又包裹著澹澹金光的手掌猛然拍落,與銀色漣漪重重撞在一處。
刹那間金光破碎,鮮血飛濺。
“血網糾纏,竟然還有這種邪異血腥的修行秘法!?”
“吾最強的一劍,都沒能殺得了他!”
夜七元心境瞬間崩塌,殺機劍意一瀉千裡,再也沒有了再戰的能力和勇氣。
甚至就連日後的修行,都要受到難以估量的巨大影響。
但對現在而言,這些都變得不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還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問題。
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夜七元轉身就逃。
就連陪伴了自己數十年的佩劍,他都直接丟在地上不管,不願讓逃命的速度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影響。
就在此時,身後陡然傳來一聲低沉壓抑的怒吼。
“一劍在手,先天占優!?”
“毀了我的船,又捅了我那麼多劍,你還想掉頭逃走!?”
轟!!!
黑紅風暴再起,刹那間便追上了那道奪命狂奔的身影。
拖拽著他瘋狂前行。
將岸灘透出一條深溝,然後徑直沒入水中,沿途炸開數道大浪,緊接著從對麵上岸,一頭撞碎矗立在那裡的石丘,才算是風暴消散,最終停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