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武道第249章 陽極
通向大澤的河麵,嘩嘩水聲不絕於耳。
衛韜自河邊岸灘緩緩直起身體,一襲紅袍自然浮現體表。
讓他也不得不有些感慨,這件袍服當真好用,就算是拔高身軀全力出手,也無須擔心戰鬥結束後沒有衣服可用。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在於,它那亮眼的大紅顏色,實在是讓人接受,也不知道回頭能不能找人將其染黑。
藏劍閣夜七元已然消失無蹤。
一部分在對麵岸灘,一部分留在了水底,還有一部分灑落在腳下的碎石堆。
“一劍在手,先天占優。”
衛韜看著手上兩道近乎通透的傷口,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同時陷入沉思。
傷口周圍似乎還有殘留劍氣盤桓不去,導致不僅愈合的速度很慢,而且一直隱隱作痛,仿佛有如利刃在不停切割。
從某種程度上講,那人說的並不算錯。
如果不是這幾日新修習了武帝掌法,他還是能將其打死,但也絕對會受更重的傷勢。
“如果純論肉身強度,這個劍道宗師要比北荒番僧差了不止一籌,甚至還比不上青蓮教那兩個花架子。
但劍意劍氣的殺傷力卻是十足,即便是以我目前的身體強度,也難以正麵抵擋他的殺招,一戰過後留下許多傷口。”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思索著若是日後再遇到劍道宗師,又該如何出手才能占優。
忽然,遠處水澤現出一隻風帆。
這是一艘掛著商號大旗的樓船,很快便來到近處河麵。
衛韜心中動念,當即縱身一躍,立在淺水區的一塊礁石,極目朝著那艘樓船望去。
不多時,位於船頭的一個中年男子看了過來,雙方目光虛空對碰,陡然交織一處。
衛韜抬手抱拳,“樓船上的朋友,可否方便搭載在下一程?”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而後拱拱手,氣運丹田朗聲說道:“前麵的朋友可是要搭船,如不嫌棄樓船粗陋,便可以上船來載你一程。”
衛韜本已經力灌雙腿,聞言便悄然散去氣血,“多謝閣下相邀,那某就叨擾了。”
就在此時,船艙中走出一個錦衣年輕人,到中年男子身旁低聲道:“庚叔,為何要邀請他上船,我看此人來路不明,又一襲紅袍不似良人,萬一……”
“苗公子慎言。”
中年庚叔忙道:“剛才我觀他輕輕一躍數丈,絕不是一般的江湖武者,既然已經正麵碰上,我們稍稍放低些姿態,能結個善緣最好不過。”
停頓一下,他忽然壓低聲音,“而且看他的樣子,擺明了就是想要上船,那麼就算我們裝作沒看見,或者是直接出言拒絕,怕是也攔不住他。
倒不如大大方方請他上來,再將人捧得高高的,或許還能讓他稍微顧忌一下麵子,不至於一言不合便會直接翻臉。”
“庚叔的意思是,此人很厲害?”
苗公子鼻子裡哼了一聲,臉上滿是不屑的表情。
“就算他有點兒本事又能怎麼樣,庚叔莫要忘了,咱們就算是在整個元州也是能排前十的大商號,麾下養著的武者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就連船上都有練臟境界的客卿坐鎮,難道還怕了他一個獨行客?”
庚叔苦笑搖頭,苗公子眼力不行,不代表他也沒有眼光。
那人雖然站在礁石之上,但仔細看就能發現,以其身體為中心,大片河麵波瀾不驚,就連一點兒漣漪都沒有蕩起。
這種修為,恐怕就算是練臟武者都要甘拜下風,完全不是此人對手。
真要是拂了他的麵子,此地遠離大城偏僻無人,很有可能就要迎來滿船的血雨腥風。
待到再靠近少許,衛韜又是一個縱躍,便直接落在了甲板上麵。
冬!
一聲悶響傳來。
儘管他已經儘量將力道放輕,還是讓整條船微微一震,差點兒砸穿甲板掉落下去。
苗公子沒想到真有這麼一請就來的家夥,當即沒給什麼好臉色,直接一轉頭回艙去了。
庚叔卻是童孔猛地一縮,目光中閃過驚訝神色。
剛才此人一躍跨過數丈的距離並不算什麼,就算是他自己全力催發氣血的情況下,也差不多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但最後那一下落地帶來的動靜,兼有舉重若輕的意境,卻絕非一般武者能夠達到,就連在船上坐鎮的那位客卿,恐怕也無法與之媲美。
“公子想要去向何處?”庚叔心中暗暗警惕,狀似無意問了一句。
“我還有幾個朋友,要麻煩閣下去接一下。”
衛韜看了眼人影綽綽的閣樓,麵上露出溫和笑容,“然後我們就要轉道向北,去往齊州。”
庚叔不由得一愣,“可是,本船卻是要向南航行,前往太玄山脈附近。”
衛韜搖了搖頭,“你們如果沒有特彆重要的事情,近期最好還是彆去靠近太玄山脈。”
“公子何出此言?”
庚叔聞言便又是一愣,感覺這位身穿大紅衣袍的年輕人莫名有些古怪。
衛韜歎了口氣,“這些日子太玄山周邊有些不太平,你們大可以往彆處去,而不是非要到這裡來,萬一若是因此而丟了性命,又是何苦來哉?”
庚叔眉頭緊皺,“太玄山可是有著武道大派鎮守,一向都很太平,還能出什麼事情?”
“如果武道大派沒有了呢?”
“公子說笑了,太玄派矗立山上近百年,又和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怎麼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
衛韜並不願繼續深入多說下去,隻是沉默注視著岸邊景色,兩人一時間陷入到沉默之中。
後麵閣樓人影走動,還有幾個身姿窈窕的女子,正好奇地朝這邊看來。
在幾人出來的一瞬間,衛韜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最右側的紅衣少女身上,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動,過了片刻才緩緩移開。
看到衛韜的表情與眼神,庚叔似乎是誤會了什麼,見狀悄悄做了個手勢。
又沒話找話道:“老朽姓庚,因得東家提攜,如今忝為同福商號的掌櫃,還未請教公子名諱,也不知道公子的朋友,正在哪裡等待上船?”
“我姓衛,單名一個韜字。”
衛韜說著,忽然抬手一指,“我的朋友就在前麵那片樹林,一會兒你們靠近岸邊,他們自己就會上來。”
此言一出,庚叔心中愈發凜然。
手心莫名有些潮意,就連後背也沁出冷汗,被掠過河麵的秋風一吹,激靈靈便打了個寒顫。
衛韜微微一笑,“庚掌櫃不要緊張,我並非做無本買賣的強人,隻不過是想要租用一下你們這艘樓船,送我們北上去往齊州地麵。
當然,既然是租船,那麼租金便絕對不會少,至少不會讓同福商行的朋友吃虧。”
庚叔沉默思索許久,緩緩說道,“在外行走江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既然衛公子這麼說了,老朽倒是沒什麼反對的地方。
不過還需要容我和船上坐鎮的客卿通稟一二,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衛韜點點頭,對此不以為意,“庚掌櫃所言也是應有之意,我相信那位客卿前輩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
就在此時,忽然一道渾厚男子聲音從後麵響起,“你是什麼人,又是誰說的本船要前往北地齊州?
兩邊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一來一回用時甚久,若是耽誤了商號的生意,中間因此產生了巨大損失………那,那也要將公子先送到齊州要緊,正所謂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老朽絕對讚同掉頭北上,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衛韜收回目光,抱拳躬身一禮,“在下多謝前輩大度體諒。”
剛剛從艙內出來的高大老者急忙還禮,身體甚至壓得更低,“呃,好說好說,外麵風大,公子不如到樓內小坐,也能吃些茶點休息片刻。”
衛韜一擺手,“還是先接到我的朋友們再說吧,到時候免不了要叨擾麻煩前輩,要準備好他們這些人的飲食起居。”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我這就去吩咐下人進行準備。”
老者連聲說著,一刻也不敢停留耽擱,當即下去安排各項事宜。
樓閣之內,一處典雅精致的房間。
紅衣少女以手托腮,坐在軟凳上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旁邊一個年齡稍大的女子,附耳過去小聲說道,“羅茶妹妹,你看到剛才那人的眼神沒有,都快要掉到你身上了。”
“苗煢姐不要亂說,我看那人不像好人,也不知道庚叔讓他上船是什麼意思。”少女歎了口氣,眉宇間隱現憂慮。
“我也不知道庚叔是何想法。”
苗煢思索著慢慢說道,“或許是因為天馬上就要黑了,把人納入我們的視線之內總好過一直防備偷襲,而且庚叔剛才已經示警,讓船上的武師做好了準備。”
苗公子推門進來,語氣平靜說道:“剛才我已經知會了趙客卿,他老人家表示會親自處置此事,讓我們老老實實在屋裡呆著,一定不要出去亂跑。
不過在我看來,如果真的隻是在大澤周圍討生活的江湖客,倒不介意發發善心帶他一程,如果真的是有歹心的水鬼,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苗煢點點頭,麵上卻有一絲疑惑:“小穹說的有道理,元水大澤各路水寨沒道理不給我們苗家麵子,難道他真就是個跑單幫的水鬼?”
“管他是不是水賊水鬼,隻要敢惹上我們,直接殺了扔水裡了事。”
苗穹語氣森然,輕輕拍了拍腰側的長劍,“庚叔真的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不知道他一直在那裡擔心害怕什麼。”
忽然,船身微微一動,似乎是停了下來。
片刻後,又有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苗穹起身將房門打開一道縫隙,伸頭向外看去。
第一眼看到在前麵領路的衛韜,他微微皺眉,麵上閃過些許冷意。
但就在下一刻,苗穹眼神卻是陡然一凝,站在那裡愣住不動。
他失魂落魄看著走來的一行年輕男女,目光落在其中某道身影上麵,麵色接連變幻數次,嘴唇不停翕動也不知道想要說些什麼。
待到那些人來到近前,苗穹才猛地回過神來,當即雙手抱拳,深施一禮,“在下元州同福商行苗穹,拜見玄武龐道子。”
龐闕目不斜視,腳步不停,儘顯矜持高傲之意。
仿佛正在行禮的那人就是路邊花草石木,根本不值得投注上哪怕一絲一毫的關注。
苗穹也絲毫不以為忤,依舊弓著腰身,連頭都不敢抬上一下。
卡察!
衛韜停下腳步,回頭看來,“龐師兄,人在和你打招呼,不理不睬卻是有些失了禮數。”
“本人龐闕,見過這位公子。”
龐闕同樣深深一禮,甚至腰身壓得更低,與苗穹麵麵相覷,相隔不足一尺。
苗穹陡然一個激靈,怔怔看著突兀出現在眼前的那張笑臉,嚇得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衛韜等待片刻,“好了,差不多就行了,也沒必要一直在那裡躬身彎腰,行禮不停。”
話音剛落,龐闕便當即直起身體,臉上笑容也在瞬間消失無蹤,再也不見任何表情。
“我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食宿,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各自注意,誰要又弄得一團糟糕讓倪師姐前後收拾,就彆怪我不留情麵,不再客氣。”
說完後,衛韜便徑直向前走去。
身後眾人齊齊恭聲稱是,就像是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一群小孩子。
苗穹目瞪口呆,目送一行人遠去,心中念頭翻滾湧動,卻又一時間如墜雲裡霧裡。
他剛剛看得分明,在玄武龐道子前後左右,那幾個年輕男女同樣氣度不凡,非是普通門派武者可比。
那麼,基本上便可以確定,他們應該也是和龐道子身份地位相近的大人物。
甚至有可能全部都是教門道子。
但是,這些天之驕子對那個人,竟然是如此一種言聽計從、無比恭敬的態度,簡直難以想象那人究竟會是怎樣的身份。
“穹弟,剛剛在外麵的,竟然是玄武龐道子麼?”
苗煢關緊房門,下意識便壓低了聲音,一臉緊張的表情。
苗穹還沒有真正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道,“確實是玄武龐道子,但又不隻是玄武龐道子。”
“不隻是龐道子,穹弟此言又是什麼意思?”苗煢問道。
苗穹剛要開口,忽然房門被篤篤敲響。
緊接著,衛韜挑開門簾走了進來。
他沒有去看畏畏縮縮的苗家姐弟,隻是將目光落在紅衣少女身上。
“你是蘿茶族人,而且身份地位絕對不低。”沉默片刻,衛韜直接開門見山。
少女眸子裡閃過一絲恐慌,下意識地避開目光,麵上擠出一縷笑容,“公子說笑了,小女子本就是元州人氏,從未聽說過什麼蘿茶族,更不是蘿茶族人。”
“羅茶姑娘,你改名也不知道改個沒關聯的,這樣掩耳盜鈴又有什麼意義?”
衛韜語氣溫和,微笑說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與蘿茶族無冤無仇,也絕不會取你性命,隻是想問你一些問題而已。”
苗煢心中一動,當即拉著弟弟出了房間,還緊緊閉上了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