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麵色大變,目光驚疑不定看了衛韜一眼。
他隨後起身,滿麵堆笑深施一禮,“在下認為上次議定的事情,朱雀堂有些太過吃虧。
所以此次前來便是專程和小檬姑娘說一下,本幫必須再讓利三成,不然心中便不得安寧。”
短短片刻,又有數道身影進入閣樓,在各個幫會大老身後低聲耳語。
刹那間整個畫舫氣氛陡變,充滿了阿諛奉承之聲。
衛韜頓感無趣,起身來到欄邊,沉默注視著下方平靜的河麵。
皎潔月光灑下,他的衣袂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一朵黑雲飄過,遮住了銀色的圓月,他所站的地方便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卻隱隱有黑紅交織的氣息悄然升起,望之猶如血霧彌漫,遮蔽光芒。
就在這一刻,端著酒杯趕來賠禮道歉的老者陡然停下腳步,躊躇猶豫不敢上前。
他莫名覺得,幾步外的衛執事好像不是人。
而是隨時都能要人性命的妖魔。
夜風再起,圓月露出邊角。
衛韜便在此時轉回身體,帶有幾分審視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噗通!
老者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
“以後小人就是大人的一條狗,一切都唯大人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衛韜不由得一愣,“我們隻是劃分一下地盤而已,老先生用不著這樣。”
老者渾身顫抖,連連叩首,“大人不答應,老奴就不敢起來。”
“老先生請起,本人年紀輕輕,卻是當不得如此抬舉。”
衛韜麵無表情,曲起食指輕輕敲擊著樓船欄杆,目光幽幽看向了麵前老者。
一下、兩下、三下。
老者心驚肉跳,隻覺得每一次敲擊都落在了自己心臟跳動之時。
霎時間隻覺得渾身冷汗淋漓,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揉捏成了麵團再狠狠攥緊,呼吸都無法持續。
衛韜沉默許久,剛要開口說些什麼,目光卻是忽然一凝。
看到老者腰側露出的掛件,很有幾分熟悉的模樣。
片刻後,他麵露恍然神色,想起來在張製卿的那部羊皮卷上,就有一頁的配圖與之幾乎完全相同。
他上前一步,仔細觀察,“你身上佩戴的東西,是從何得來?”
老者沒有任何猶豫,當即解下那枚形似龍獸的掛件,雙手托舉著呈了上來。
衛韜伸手接過掛件,仔細摩挲片刻,麵上露出些許失望表情。
狀態欄沒有反應。
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個假貨,還是羊皮卷那一頁所書的內容,本就不被狀態欄所認可。
但就在下一刻,衛韜便又豎起耳朵。
聽老者在那裡絮絮叨叨接著說道,“回大人的話,這是小人家中代代傳下來的一個老擺件,平日裡一直放在祖屋的廳堂沒人去管。
小人倒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什麼用處,便隻是將其照原樣複刻了一件,當成護身符天天戴在身上。”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你的意思是,你戴著的這個隻是贗品?”
老者道,“大人說的不錯,原物大如臉盆,小的也沒辦法將它天天戴在身上。”
“原物大如臉盆?”衛韜眼睛頓時一亮。
在此之前,他入手的可以轉化為狀態欄金幣的物品,最大的也不過是倪灀帶來的青玉蓮台,相當於成年人半個巴掌大小。
今日忽然聽聞還有大如臉盆的物品,如何不讓人心生興奮?
小心翼翼觀察著衛韜的表情,老者暗暗鬆口氣,麵上浮現笑容,“大人若是感興趣,我這就回去將那台擺件取來送給大人。
反正小的也不識貨,就算將此等好物放在家裡,也隻是讓它白白蒙塵。”
半個時辰後。
衛韜已經來到老者家中。
他伸手觸摸著麵前的龍首獸身凋像,久久出神不語。
老者在一旁隨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一點點過去。
桌上燭火忽然一跳。
衛韜便在此時回過神來,“我沒記錯的話,萬前輩建立飛鷹會,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時間。”
老者道,“大人若是不喜,小人回去便解散了幫會,一切任憑大人處置。”
“飛鷹會的名字不太好聽。”
衛韜思索著慢慢道,“今後便改成飛鷹堂吧,你還是任堂主。”
老者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幾乎是語無倫次道,“屬下萬福權,謹遵大人法旨!”
回到柳青緣買下的小院。
衛韜迫不及待打開狀態欄。
“發現龍獸凋像,是否進行吸收。”
他深吸口氣,選擇吸收。
一連串的美妙聲音在腦海接連響起。
狀態欄內的金幣,從0開始不斷增長,一直持續將近十個呼吸,才終於停了下來。
衛韜閉上眼睛,再緩緩睜開。
然後再閉上,再睜開。
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
狀態欄內,可用金幣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二十枚。
也就是說,這尊大如麵盆的龍獸凋塑,一次性為他提供了二十枚金幣。
甚至要比那枚青玉蓮台更加珍稀。
“先生如此高興,是有什麼喜事麼?”柳青緣敲門進來,笑著問道。
“是有喜事,而且是大喜事。”
衛韜點點頭,“你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找我?”
柳青緣道,“我剛剛得到消息,教門七宗的弟子大比,就將在十月初十開啟。”
“而且這一次陛下親自下旨,要從七宗遴選弟子,賜予進入每三十年才打開一次的太玄之淵資格。”
“十月初十。”
衛韜略一思索,距今也隻剩下了不到一個月時間。
………
………
……………
月光如水、冰冷沁涼。
幽深且長的山間峽穀。
頭發花白的老獵戶握緊鋼叉,竭力壓低呼吸的聲音。
在其身後,還有兩個裹著獸皮的年輕漢子,和他一起死死盯著前方俯臥在地的猛虎。
一陣夜風吹來,空氣中充斥著澹澹的血腥味道。
身長丈許的猛虎掙紮起身,朝著前方的山穀踉蹌奔去。
老獵戶目光炯炯,做出一個手勢。
帶著身後的兩人,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從斑斕猛虎踩中林間陷阱開始,這場捕獵已經持續了三天時間,如今也要到了即將結束的時候。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皮毛的完整,他們也不會如此費時費力,當初在陷阱附近就能用弓箭將它送入黃泉。
不過,一切都要結束了。
它已經步入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接下來就是令人欣喜的收獲時節。
品相如此完好的一頭老虎,足以讓他們一家整個冬天不愁吃喝,甚至還能有餘錢給老二娶上一房媳婦,等到來年便可以添丁進口,家族愈發興旺。
“爹,山穀裡長著很多蘑孤。”
老大停下腳步,有些興奮地小聲說著,“我們下次還能來采摘一些,曬乾了能存放一整個冬天。”
“彆分心,先把這個大家夥收拾乾淨,蘑孤什麼時候都能來摘……”
老獵戶舔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說著說著卻忽然閉口不言。
他怔怔看著前方,表情在這一刻變得呆滯而又茫然。
銀色月光灑落地麵。
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腳踏月芒,在懸崖峭壁上款款而行。
她步步生蓮,身形卻是忽明忽暗。
妙曼至極的身姿在山穀之間若隱若現,仿佛完全融入其中,卻又似乎脫離在外。
卡察!
直到纖細如玉的腳尖踩住一根枯枝,發出一聲細細的脆響。
她才悄無聲息停了下來,安安靜靜站在進入山穀的那條分界線前。
如果說剛剛她就像是超凡脫俗的月下神女,那麼在停下腳步後,神女已然降臨凡間,化作一幅看得見、摸得著的絕美畫麵。
“你們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緩緩轉身,看了眼呆立不動的三個獵戶,麵上露出一絲澹澹笑容,“這座山穀不是你們能進入的地方,裡麵很危險。”
就在此時,又一道身著玄色道袍的頎長身影從遠處而來,轉眼間便越過三個獵戶,站在了女子的身旁。
此人赫然便是元一道青陽院院主,明嵐真人。
他對著女子躬身一禮,姿態恭謹,“您所說的那位宗師,就藏身在這座山穀之中?”
“當初翎羽有所感知,我不過是按圖索驥尋到了此地。”
宮苑微微笑道,“不過明嵐你說的並不準確,他以前是宗師,但現在最多隻能算是個失去自我,躲藏起來不敢見光的怪物罷了。”
她歎了口氣,輕輕跨前一步,便越過那道山穀內外的分界線,直接出現在了山穀之中。
唰!!!
刹那間遍布山穀的墨色蘑孤開始舒展綻放。
緊接著,密集的嗡嗡聲響起。
大片磷光同時亮起。
成群結隊的飛蟲從石縫蜂擁而出,朝著下方籠罩下來。
婀娜修長的身影悄然閃動。
她帶起道道漣漪,再次出現在分界線外。
手中多出了一朵蘑孤,還有幾隻不斷掙紮的飛蟲。
回頭看了一眼,宮苑幽幽歎道,“既然他們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明嵐。”
“屬下在。”
“一人一隻,喂三位獵戶吃了這蟲子。”
“屬下明白。”
三人呆立不動。
他們甚至不需要咀嚼,幾隻飛蟲便拚命順著喉嚨鑽進腹中。
片刻後,三人肚皮高高鼓起,吹氣球般迅速膨脹起來。
直到彭地一下爆開,將方圓數丈的地麵均勻鋪滿粘稠的血肉。
宮苑若有所思,微微頜首,“原來如此,我大致知道了。”
她抬起頭來,再開口時卻話鋒一轉,來到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方向,“七宗弟子大比在即,明嵐你身為元一道青陽院主,當配合本教行動,幫助我們的人進入太玄一觀。”
明嵐真人垂首肅立,語氣平靜,“您需要我做些什麼,直接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