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雙水霧潺潺的眼眸染上惱怒,淚意越積越多,不知是在氣自己拽不回尾巴,還是在氣自己控製不住自己。
顏浣月怔怔地看著平日裡清冷疏離的人忽然如粉白的幼獸一般幼稚脆弱,心底莫名閃過一陣捉摸不清的心緒。
“纏著吧,也沒什麼。”
裴暄之也不回答,偏不知從哪裡來的倔勁,邊流著淚,邊虛虛地拽,拽不動,就死命地攥、掐、砸,好好的金色霧氣都被他弄得糟亂不堪、時斷時續。
這肯定是會疼的。
看來他骨子裡犟得簡直不止一星半點。
他對自己下手這麼狠,顏浣月一時也不敢再碰他的霧氣們,安安靜靜地立在原地看著他壓抑著痛苦與自己較勁。
這般折騰了一會兒,他也再沒了力氣,躺在地板上,連攥一攥五指的力氣都無,隻能任由肌膚之下的粉意折磨,不受控製地低吟著。
顏浣月這才狠狠撫過腰間的霧氣,沒
有扯開,他無意識地哼唧了一聲,像極了藏在草叢深處弱弱的小獸。
縱是如此,他也還堅貞不屈一般堅持睜著那雙朦朧的眼睛監視著她。
顏浣月暗暗想著,他太孱弱了,原本應該對魅妖一族而言稀鬆平常的散香卻將他折磨成這般模樣。
他或許根本難以真正成年,若是能找到紓解的藥,他一直不成年其實更好一些。
畢竟魅妖生性貪圖床笫之樂,照他這身體,第一個情潮期恐怕就能要了他的命。
看著她的神色變化,裴暄之越發惱怒。
這種事他自己被迫接受是一方麵,可他如此不堪的模樣被這位未婚妻這般冷靜同情地看著,他心底對自己的厭惡與惱恨便更多。
他這個模樣她還能這麼平靜地打量著,恐怕實在是對他一點遐思都沒有過。
他分明有抑止符,為何還要經曆這種事?這副身軀,為何還是在一直往他規避的方向生長著......
在房中撕打纏繞的金色霧氣逐漸褪散,裴暄之肌膚之下那些粉意褪儘,整個人看起來越發蒼白薄弱了。
他終於闔上雙眼,呼吸孱弱,不言不語,一副自己其實已經死了許久的架勢。
顏浣月將他抱到床上躺著,拿著一方素帕幫他擦著臉上的薄汗,“這下消停了可以見人了吧?一會兒我去找掌門來,你本來就要長大了,要是不能散香,這就不是一次兩次的罪要受。”
裴暄之閉著眼睛,喉結微微滾動,聲音沙啞道:“顏師姐,今日多有得罪......點心裝好了,在那邊桌上放著,你帶著,去告訴父親一聲,之後你回去休息便是。”
顏浣月知道他這是暫時不想見到她了,他以往連問個願不願意同她成婚都要咳嗽半天去掩飾。
那種模樣被她看到,恐怕確實......不知該如何調整心態來麵對她。
“那你先歇著,我去找掌門真人。”
去長清殿時蘇顯卿說掌門已開始打坐了,她說裴暄之那邊出了點兒事,身體不適。
蘇顯卿問道:“何事?若隻是一些小事,就等明日再說,你路上也辛苦,早些回去休息。”
顏浣月說道:“蘇師兄,這為何是這幅態度?暄之原本身體就不怎麼好,若是有什麼好歹,誰能說清是小事是大事?”
蘇顯卿愣了一下,涼涼地說道:“顏寶盈,你三歲之前在長清殿,是誰一有空就陪你玩哄你吃飯睡覺的?
這才幾日,你就能為著他來指責我?你真以為暄之想見師父嗎?他手上有師父的傳音雲簡,若他真的想見師父,會讓你來通報?”
顏浣月說道:“他恐怕確實不想見,但必須得見,不過,蘇師兄,希望你能明白,掌門清譽有損之事,錯的不是暄之。”
說著就越過蘇顯卿往殿內走去。
蘇顯卿跟在她身後,淡淡地道:“你果然長大了,懂事不少,不過我師父當年一朝白雪遭汙,還為此自受雷刑,我對他們母子始終會有偏見,這我改變不了,也不打算改變。”
說著輕輕叩住她的肩,“我去給師父通傳,你在此等候,前幾天下山給你捎了個小玩意兒,拿回去玩吧。”
下一刻,顏浣月手裡被塞了一個搖頭晃腦的小木娃娃,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沒一會兒,裴寒舟沉著臉挾著一陣涼風從內殿出來,一見她就問道:“寶盈,暄郎如何了?”
顏浣月看了眼蘇顯卿,後者知趣地沒有跟出來。
路上顏浣月將裴暄之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裴寒舟越聽臉色越深沉,末了,略有些滄桑地說道:“前幾日莫名吐血,今日又這般......他是一個字都不肯跟我多說。”
吐血?
顏浣月知道他身體弱,可他向來要強,不知他在這個時間段身體實際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雲紗窗外,顏浣月聽著掌門進去之後有著一段長久的沉默。
許久,她聽掌門說了句,“還好,今日這事未曾傷到你,你如今感覺如何了?”
窗內少年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語氣卻是少見的冷淡,“散香而已,顏師姐也在,我不是故意去沾她身上的先天靈氣的,實在......管不住。”
掌門歎了一聲氣,“等定了婚期,換了心契,你慢慢就會康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