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躺在床上休息片刻,便也逐漸適應了此時屋內的昏暗。
紗窗外的月色透進來,鋪陳到屋子正中央一方陳舊無漆的老榆木桌上。
那榆木桌或許是年深日久的緣故,有一道裂痕,正巧在桌下露出一縷極為微弱的冷清月光。
顏浣月修為在身,視物甚佳,無意間看著那月光,桌下桌心偏離正中央幾寸的位置,那條裂隙下的淺淡月色,竟有一截短短的陰影。
若不細看,很難注意到。
或許隻是一小截未斷裂開來的桌麵。
她正要起身去查看究竟,卻聽寂靜的夜裡傳來幾聲拐杖點著地板的聲音。
隔壁的趙柴兒踢踏著鞋哼著歌兒走動著,一會傳來他倒水的聲音,嘀嘀咕咕地嫌茶水太涼,旋踵邁著懶懶散散的腳步聲往門邊走去。
“嗐,這背字走的,連口熱乎的都沒有。”
沒一會兒,一陣茶壺落地的慌亂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趙柴兒聲音中俱是驚懼,慌張不安地念叨著:“跟來了......竟然一路跟來了......”
顏浣月心知他這般害怕是因為門被她落了結界,他去開門卻被震了一下的緣故。
為防他叫嚷,她立即翻身爬過裴暄之,滾到床內側隔牆拍過去一個法訣令隔壁之人昏睡過去。
她往床內側一滾,將被子全卷了過去。
裴暄之身上忽然一涼,立即打了個噴嚏,爬過去扯出了點兒被角搭在腰上,隔著被子慢騰騰地往熱源處鑽去,帶著倦意呢喃道:
“好冷,師姐如若再突然卷著被子跑,我恐怕得再生十天半個月的病。”
顏浣月被他擠得貼在了牆上,強自以雙臂抵著牆撐開一道縫隙,轉身掙紮了幾下,將卷起的被子抽開搭在他身上,悄聲說道:“到牆邊了,你往回挪一挪。”
裴暄之伸手越過她往裡探了探,摸到那麵牆後,低頭鼻尖蹭過她的頭頂的發絲,後知後覺地輕聲說道:“哦,沒有點燈,我看不太清,不曾發覺。”
顏浣月又翻到外側護著他,囑咐道:“彆睡著了。”
“嗯。”
夜色又安靜了下來。
顏浣月又看向那張榆木桌,隻是月色偏移,已然從桌上的那道縫隙處流淌而過,地下陰暗一片,再無那道月光。
幾聲小孩兒的哭聲從風中傳來,其中夾雜著孩童獨有的惡意笑聲。
顏浣月眨了眨眼睛,隻覺得掀動眼皮這般輕微的動作竟然十分艱難,眼前一片粘稠,模模糊糊的。
身上像是壓著什麼極重的東西,連她掐訣的手指都僵硬不堪。
她極力想要睜開眼,拚儘全力卻勉強隻能睜開一道細縫,片刻間又重重地闔上。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是清醒的,可身體卻無論如何掙紮都動不得一分一毫。
一陣涼風吹過。
她明顯聽到有人在她耳畔吹氣,呼呼的風聲一下一下從她臉上
拂過。
身上越來越重,雙肋上像是盤坐著一個人,她被死死壓住,連帶每一口呼吸都是無能為力的劇痛。
她甚至能聽到身側裴暄之翻身的聲音,想喚他一聲,卻舌僵口硬,開不得口,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隻能自己繼續掙紮著欲喚醒自己的身體,拚命用意識操控左手,想讓那個法訣掐起,可肋骨上的重壓讓她幾近窒息。
她又竭力睜眼。
就在那一絲縫隙的目光中片刻一瞥,卻見朦朧中,有個身穿黑色大襟衣,目光精亮的老太太正站在床邊。
那老太太滿臉血跡,帶著一臉鬼祟與探究欲往床裡探進了半邊身子,正大光明地低下頭來看她。
陰森詭異的臉壓下來。
幾聲孩童的哭聲與笑聲交疊從四麵八方傳來。
顏浣月的雙眼又不堪重負地闔上,隻感到有人在她臉上吹冷風。
忽然間一股熱熱軟軟的氣息哼哼唧唧地往她脖頸處鑽。
身上沉重的壓力驟然間消散,她猛地睜開眼。
見到大白天裡,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正好奇地從她頸間抬起來,順勢將棉乎乎的腦袋擱在她臉上,呼呼嚕嚕地歇了一會兒,又喵喵叫了兩聲。
顏浣月一時有些恍惚,見屋中的擺設正是在天衍宗她自己的房中。
她見此也未曾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隻是渾身輕鬆,慶幸自己擺脫了一個十分清晰的噩夢。
她將趴在臉上淺眠的小貓拿下來抱著,兀自坐起身來,低頭端詳著手中睜著一雙無辜大眼的小貓。
她記得這隻小金狸是彆人養著的,好像不久前在水榭欄杆旁見過他提著貓曬太陽,不知怎麼就跑到她這裡來了。
因為是掌門真人的兒子,所以小金狸的主人她好像還是有些熟識的,隻不過,那個人叫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