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朝暮之毒(1 / 2)

燭光昏暗的老舊小屋內,陳年家具與屋裡的老人都散發著一股悶人的腐舊氣息。

彭有財沉著臉端著一盆熱水側身從半開的門縫走進去,向後一靠,用脊背將門關住。

還不等跛著腿往椅子邊走的老人說話,就低聲埋怨道:

“突然出來做什麼?差點嚇到人,不是給你說了不要再隨便出來了嗎?”

汪小桃一向能忍受兒子的數落,聞言也不多話,隻拖著僵硬又發疼的腿,歎了口氣。

等坐到椅子上脫鞋時,又想趁著這個空擋與兒子聊聊天,

“我聽樓下那老姐姐也是舊滕州來的,問問是不是棲鳳鎮的人,咱們老家就在那兒,你爹原來成日惦記著老屋牆根下的那個老鼠洞,說是哪天回去了,怎麼也要把那窩老鼠掏出來掛到門口示眾……”

記憶中的男子總是那樣幽默而富有生趣,汪小桃總是會不經意想起他來。

他永遠都是年輕力壯的樣子,可她卻已經不是那個戴花巾的小姑娘了。

彭有財總聽母親把這些舊事像燙白菜一樣燙來燙去,他耳朵早就起了繭了,不耐煩地蹲在地上脫了母親的鞋襪,撩著水說道:

“娘,這事兒您說過一百遍了。”

汪小桃住了嘴,寫滿歲月的臉上隱隱有些局促與傷感,還有些不好發作的怒氣。

當恰到好處的熱水漫到她小腿肚子時,她又忍不住說道:

“老大,咱不為難鄉親。”

彭有財說道:“嗯,那老太太也沒甚用處,隻不過那小女娃是道好材料,加上那兩個沒什麼提防心的少年夫妻,還有那個躲賭債的傻貨,揉幾顆新鮮的丹丸也好交差。”

汪小桃合掌念了一聲“罪過”,又感歎道:

“我跟你爹成親時,跟他們一樣年輕,那時候我還瞧不上他,可你爹天天上趕著給我們家放羊,不是送菜就是幫著挑水……”

彭有財實在不想聽這些嘮嘮叨叨個沒完的舊事了,迅速幫母親擦腳穿鞋,很快就端著水退出房間。

昏暗的房間裡,遲暮而孤獨的老人守著自己一生的老故事,慢悠悠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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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浣月扶著裴暄之踏上吱吱微響的木梯。

他身量比她高出許多,狹窄的樓梯,他貼著牆蹭過去,謹慎克製著儘量將空間留給她,不要擠壓到她。

這裡收拾得很乾淨,但老木難免藏些灰塵,一步踏過去,空氣總不是那樣清新。

他因此時不時悶悶地咳嗽一兩聲,越發顯得這不如何熱鬨亮堂的小店淒涼了不少。

前方引路的彭有財邊走邊叮囑道:“這邊遠處有山,夜裡風嘶狼嚎的,聽到什麼響動不必害怕,到天明就好了。”

顏浣月聞著越來越清晰的燃香味,問道:“掌櫃,這裡可供著什麼香?我總能聞到一陣燒香的味道。”

二樓暗沉沉的狹窄走道中,彭有財拿著一個燭台邊走邊回頭。

他的

臉一半迎著光,一半陷在昏暗,光影忽大忽小,一時明亮多一些,一時黯淡多一些。

“嗐,是有,供著我爹的牌位,實際是在後院,二樓這邊開著窗,所以能聞到。”

顏浣月問道:“我看這店不遠處就是燈火通明的小鎮,想來來往的人也不少,掌櫃的同你家夫人二人打理起來忙不忙的過來呀?”

彭有財轉頭看著前路,停到一扇半掩的門前,“忙總有個忙完的時候,隻要我老娘不害病,我們就踏實咯。”

廊上三條身影長長地映在地上。

一路上沒開口的裴暄之回首看了一眼漆黑的走廊和那扇掩著朦朧月色的窗,忽然開口問道:

“卿家香火何時供?”

彭有財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些被冒犯到,忠厚老實的人窩火一把推開房門,轉身悶炮一般嗡嗡地發泄著不滿,重重地嘟嘟囔囔道:

“哪來的親家?我說供著我爹,我四十好幾了,連個一子半女都沒有,哪裡來的親家!還沒親家呢你就想著我死親家啊,說的什麼晦氣話嘛!”

顏浣月也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哪裡來得那好奇心打聽人家父親到底是何時歿的。

可略一想,說不定是他發現了什麼,是以才有此一問,因而解圍道:

“掌櫃的,彆誤會,我夫君沒怎麼出過門,心思單純,向來沒有壞心,他問的是‘卿’是‘您’的意思,是想知道您家是何時燃的香火,您不必答,他純粹覺得沒話聊了怕尷尬才問的。”

裴暄之立在一旁點了點頭,完全深刻讚同她對自己的評價,“就是這樣,多有冒犯,掌櫃的莫要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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