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榆的眼霎時亮如星子,炮彈似的衝向蕭超:“大舅舅!”
蕭超蹲下身,笑嗬嗬地抱住無比熱情的小外甥。
他把韓榆從頭摸到腳,教韓榆羞得紅了耳朵尖尖,又看向妹妹妹夫以及外甥女。
“爹聽說桃花村遭了山崩,不放心你們,特讓我來瞧瞧,順便帶點吃的來。”
韓宏曄接過蕭超遞來的饅頭和餅子,黝黑的臉上難掩動容:“多謝大哥。”
而後將這一天的經曆如實相告。
蕭超很是吃驚,半晌沒合上下巴:“聽你這麼說,榆哥兒的堂兄還真有點本事。”
韓榆嗯嗯點頭:“二哥最厲害啦,多虧了二哥,大家才能幸免於難。”
一旁和苗家舅舅說話,不經意發現韓榆在吹噓他的韓鬆:“......”
蕭超陪韓榆說了會兒話,就放下他去找蕭水容夫婦。
韓榆自覺閃到一邊,扯了扯韓鬆的衣袖:“二哥,左右閒來無事,不如咱們比背書?”
韓鬆轉眸,似乎起了點興趣:“怎麼比?”
韓榆食指輕敲下巴,腦中靈光一現:“互相抽背,截至戌時誰背得多,誰就獲勝。”
韓鬆動了下屈起的膝蓋:“可以。”
權當打發時間了。
說乾就乾。
兄弟二人相對而坐,皆一臉正色,像在進行一場不得了的會麵。
韓榆抬手示意:“二哥先請。”
韓鬆自詡知識儲備量遠高於韓榆,更沒有欺負孩子的道理:“你先。”
韓榆張嘴就來:“先生說了,要尊老愛幼。”
韓鬆:“......”
合著他是前者,需要韓榆敬著?
韓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然說出了心裡話,臉蛋咻一下紅得徹底。
在韓鬆無言的注視下,恨不能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韓榆絞儘腦汁想對策,正欲拍個彩虹屁,讓韓鬆高興高興,後者開口道:“行,那就我先。”
韓榆心下一鬆,自覺責任重大,在看過的書裡謹慎挑選一篇難度較高的,開始抽背。
韓鬆睨他一眼,眼中明晃晃掛著“難度不同,又有什麼可比性”。
韓榆理不直氣也壯:“二哥在丙班,而我在丁班,所學內容不同,抽背的內容自然因人而異。”
韓鬆:“......行,開始吧。”
韓榆:“昂,好!”
雖說有韓榆尊老愛幼在先,韓鬆卻並未為難他,隻挑選丙班學過的文章抽背。
韓榆卻不然,從頭至尾都是中上難度的。
韓鬆全程不帶停頓,一字不錯地背出來了。
到戌時初,一旁的裁判韓樹清點了下左右手兩邊的圈圈。
“鬆哥兒多背一篇,是鬆哥兒贏。”
說著偷瞄韓榆一眼,擔心他難過。
韓榆倒是沒想那麼多,再一次拉住轉身欲走的二哥:“二哥你等會兒,我給你背幾篇文章。”
韓鬆雖不明就裡,但還是附耳聆聽了。
兩刻鐘後,韓鬆心緒複雜:“你方才背的內容,先前可曾背過?”
韓榆搖頭,語氣再誠懇不過:“去年臘月讀過。”
所以說,韓榆隻聽他背誦一遍,自個兒也會背了。
韓鬆不得不感歎,不偷懶耍滑的韓榆屬實是個好苗子。
前有超高的記憶力,後有一點就通的悟性,當真深受上天眷顧。
隻要他一直如此,不見得沒個好前程。
思維發散時,韓鬆手臂一沉。
低頭看去,果然是韓榆掛在了上頭。
韓榆語調歡快,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泛起微光:“所以我才給二哥挑些高難度的文章,還望二哥不要怪我才是。”
韓鬆失笑,笑聲短促,和他勾起的嘴角一樣轉瞬即逝。
雖然先前他挺費解韓榆的行為,但著實沒放在心上,私以為是小兒的頑皮之舉。
不料其中竟彆有深意,還給了他這樣大的驚喜。
韓鬆沉吟片刻,在韓榆越發忐忑的眼神下緩聲道:“既然如此,還有四日去鎮上,這四天你就多背幾本書罷。”
韓榆:“???”
韓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就是!
韓榆本意是想逗韓鬆一下,順便再讓後者大吃一驚,想不到最後倒黴的竟然是自己。
韓榆哀嚎一聲,軟手軟腳地撲到韓鬆身上。
聲如蚊蠅,氣若遊絲:“二哥......救、救命......”
韓鬆抬手蓋住韓榆的臉,將他整張臉都包進去,溫暖的掌心烙在皮膚上,燙得韓榆睫毛一抖。
隨後,韓鬆清冷的聲線傳入耳中:“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韓榆:“......”
韓榆不想說話,矯揉造作地捂著胸口,倒在草墊子上。
這副古靈精怪的活寶樣,成功逗樂了所有人。
哄笑聲不絕於耳,驅散了夜間的悶熱和對自然災害的恐懼。
他們甚至覺得,成群結隊的蚊蠅也沒那麼煩人了。
“鬆哥兒說得是,睡一覺就好了,明天咱們就能回去了。”
應和聲此起彼伏,大家在簡陋的草墊上躺下,和衣睡去。
韓榆幽怨地瞅了眼韓鬆,得到氣定神閒的回望,哼哼兩聲,摸索著爬到韓宏曄和留下沒走的蕭超兩人中間,四仰八叉地躺下。
不時有蚊子撞到臉上,韓榆起初還摸兩把,最後實在累了,直接放棄掙紮,任它們挑釁叮咬。
意識模糊間,韓榆依稀聽到“咕——”的一聲。
迷迷瞪瞪撐起上半身,記起聲源處躺著的似乎是韓宏慶,想也不想又啪嘰倒回去。
是他啊,那就沒事了。
碎碎念結束,便陷入沉睡。
......
一夜無夢。
翌日韓榆醒來,習慣性地抬手抹臉,結果抹到一手的蚊子包。
韓榆:“......”
把手遞到鼻子跟前嗅了嗅,一股刺鼻的草藥味,想來是有人在他睡覺時給蚊子包上了藥。
嗯,不錯,極好。
韓榆默默給這位好心人點個讚,環顧四周,發現爹娘姐姐們都不在,隻有苗翠雲留在這兒,以防兩個傷患有不時之需。
問了大伯娘,才知道爹娘他們回家收拾去了。
而他可能是因為昨兒玩得太狠,周圍鬨出那麼大動靜都沒醒。
韓榆揉揉眼睛,索性坐在這兒等他們回來。
一旁有村民談話,韓榆豎起耳朵聽。
談全一大早就去了縣裡,為村民們爭取補償。
而與此同時,黃秀蘭一夜未歸的消息也傳開了。
起因是齊大妮餓了一夜,實在受不住,大半夜罵罵咧咧,惹來眾怒,大家這才知道黃秀蘭去打水,深更半夜還沒回來。
這邊的動靜引來談全,談全立刻讓幾個漢子去河邊找人。
自然是沒找到。
韓榆一手托腮,聽一個婦人神秘兮兮地說:“今兒早上村長不是又讓人去了,他們在河裡的一塊石頭上發現黃秀蘭衣裳的布料,十有八.九是掉河裡被水衝走了。”
韓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這時韓宏曄過來,他便自告奮勇,表示要回去幫忙收拾家裡。
榆哥兒才四歲,老父親哪裡舍得,但還是拗不過他,交給他擦桌子的差事。
韓榆接受良好,把破布浸濕,啪嗒蓋在桌上,嘿咻嘿咻一通使勁,把滿是泥塵的桌麵擦得纖塵不染。
因著山崩的緣故,家裡每間屋子都遭了殃,也有一部分東西不能再用。
大家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勉強清理乾淨。
臨近午時,談全姍姍而歸。
與他同行的,還有除夕那天上門來收人頭稅,害得韓發摔斷胳膊沈大錢幾人。
衙役手持佩刀,挨家挨戶走一遍,還有人負責記錄。
村民們都很高興,期待著拿到補償的那天。
沈大錢走後,談全又被韓宏慶找上,請他叫幾個人,沿岸找一找黃秀蘭。
桃花村前麵的那條河水流湍急,但並不算深,韓宏慶聲稱黃秀蘭絕不會出事。
黃秀蘭為自己生了三個孩子,他之所以能在鎮上過得那般滋潤,和黃秀蘭的貼補脫不開乾係。
且黃秀蘭很好掌控,縱使知道自己在外麵與人有了首尾,不還是忍下了。
韓宏慶以為,再難找到黃秀蘭這樣蠢的女人了。
就算命不好,真死在水裡,他也會因為鍥而不舍的搜尋,得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
何樂而不為?
談全被韓宏慶求得沒法子,後者又承諾會給找人的村民提供飯食,還真有二十來人跑去找黃秀蘭。
如此過了兩日。
這天,韓榆在家苦哈哈地背書。
山崩那天既答應了韓鬆多背幾本書,韓榆言出必行,兩天下來已經背了兩本書。
期間還不忘練大字,練習八股文,將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正背著,外麵傳來一陣騷動。
“呦,韓老三媳婦真找回來了?”
韓榆眉頭一皺,丟下書本跑出去。
韓宏慶打橫抱著一個人,由遠及近地跑來。
許是文人體弱,他一路上膝蓋明顯軟了幾次,險些摔得臉著地。
而且懷裡的人還不安分,張牙舞爪的,嘴裡還咿咿呀呀地喊。
包老太太砸了咂嘴:“真是造孽呦,打個水腳滑掉下河也就算了,竟然摔壞了腦子!”
韓榆短促地眯了下眼,跑去找修桌腿的韓宏曄:“三嬸回來了,咱們去瞧瞧?”
韓宏曄答應下來,還拉上大房一起。
進了東屋,黃秀蘭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滿炕亂滾,比年豬還難按。
工具人關大夫再次上線:“脈象雜亂,許是受了驚才會這般,先開兩副藥,明日我再來。”
待關大夫走後,韓榆蹭上前,眼巴巴地問:“三嬸,您可還記得我?”
黃秀蘭停下翻滾,盯著韓榆許久,冷不丁撲上來。
韓榆被撲個正著,堪堪穩住身形。
然後就聽黃秀蘭高呼一聲:“爹!”,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