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預測暴雨到山崩, 尋常人都乾不出這等事來。
再有穿書伊始,韓鬆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冷漠警惕,對韓榆的親近始終敬而遠之。
因為韓榆擅自碰了他的書, 便一副疾言厲色的模樣。
更是不止一次地試探,多次告誡不要讓爹娘和他失望。
結合諸多疑點,一個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麵。
往日裡韓榆從未深究,還將這一切歸結為韓鬆內冷外熱, 心中對他喜愛得緊, 隻是不善言辭。
和韓鬆相處的畫麵一幀幀自眼前閃過,韓榆細思極恐,感覺自己好像那個小醜。
“啊......”
韓榆低.吟一聲,抬手捂住臉。
韓鬆正與談全說話, 餘光瞥見韓榆耷拉腦袋, 縮成小小一隻,誤以為他被眼前一幕嚇到了,遂伸手去拍韓榆後背。
“彆怕,很快就過了。”
嗓音冰冷依舊, 卻透著一絲難以覺察的溫和。
韓榆後背一僵,整個人幾乎石化在原地。
貼在背後的掌心格外溫暖, 那溫度幾乎要穿透衣料, 深入皮膚肌理。
羞恥以及慌亂之餘,韓榆忽又想到韓鬆這半年來對他的種種關切。
悉心輔導功課。
在他被人欺負時,默默為他出頭。
在他被先生訓斥時, 字字誠懇的安慰, 和重複多次的練習。
......
又比如此刻,在第一時間門給予他安慰。
韓榆不會忘記,原書中原主對男主做了些什麼。
從最初韓鬆對自己的態度, 便可窺見一二。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韓鬆能夠在後來心平氣和地麵對自己,甚至處處看顧,足以彰顯他的寬廣胸襟。
韓榆心中五味雜陳,私以為這與他半年來鍥而不舍的抱大腿行為脫不開乾係。
捏捏手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抬首一笑:“二哥我沒事。”
韓鬆見他臉都白了還在嘴硬,感受著腳下地麵的震顫,把韓榆朝自己拉近一些。
“人多眼雜,彆亂跑。”
村裡好些房屋都遭了殃,村民們情況如何暫且不知,萬一韓榆出什麼事,他可沒法跟二叔二嬸交差。
“誒呦。”
韓榆正心不在焉,被韓鬆這一拉,腦袋撞上他手臂,不由地輕呼。
韓鬆蹙眉,又把韓榆往後拉了些。
韓榆就這麼被拎來拎去,垂眸看了眼圈在手腕上韓鬆的手指,眸中掠過異色。
這般體貼,二哥對他是真愛沒錯了。
驕傲叉腰.jpg
韓榆突然安下心來。
重生又如何,韓鬆待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更不知自己已經掉馬,他又何必惴惴不安。
越是忐忑,越容易露餡。
還不如平心靜氣地接受這個真相。
有命格一事在先,不過是男主重生,對韓榆而言算不得什麼。
“嗯,沒錯,就是這樣。”
韓鬆在跟談全說話,並未注意到韓榆的碎碎念,口吻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人群雜亂,還請村長清點一下人數。”
談全撫掌:“這是自然,你儘管放心。”
村裡總有那麼幾個刺頭不聽話,談全都能猜到會有誰因為陽奉陰違而受傷。
待談全走開,韓鬆對韓榆說:“我去找爹和二叔,你就在這站著,不許亂跑。”
韓榆和他對視,不自然地移開,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欲蓋彌彰,又轉回來。
表情比那貓崽子還要乖順,點頭如搗蒜:“好哦,我哪也不去,就在這等二哥回來。”
韓鬆覺得他有些奇怪,但現在找韓宏昊兩人更為緊要,便嗯了一聲,和韓樹闊步離去。
因為山崩的緣故,人群很是騷動了一陣。
韓榆兄弟三個和韓家的幾位女士被人群衝散,韓榆竭力踮起腳尖,連娘和姐姐的一片衣角也沒找著。
既答應了韓鬆不亂跑,韓榆隻能等兩位兄長把爹和大伯帶回來,再去找其他人彙合了。
四周是一群人高馬大的漢子,韓榆被他們圍在中間門,鼻息間門都是他們身上的汗臭味。
因著先前情緒的起伏太過激烈,現在聞到這味兒,韓榆隻覺胃中翻湧,有種想吐的衝動。
隻好屏氣凝神,被迫接受頭頂上方的高分貝摧殘。
“韓老六,你剛才聽到村長跟鬆哥兒說了啥沒?”
“村長聲音那麼大,咋會聽不到,話說這山崩也是鬆哥兒預測到的?”
“鬆哥兒可真有本事,連這都能提前知道。”
“嗤——”
突兀的笑聲打斷了眾人的交談,也教韓榆擰起眉頭。
大家循聲望去,眼神逐漸微妙。
“韓老三,你什麼意思?”
透過人與人之間門的縫隙,韓榆看清打岔那人的模樣。
可不正是三叔韓宏慶。
韓宏慶負手而立,一襲淺色的衣袍乾淨整潔,身後是黃秀蘭母子四人,卻不見韓發老兩口的蹤影。
隻見他冷冷一笑:“我可從未聽說過山崩可以預測,便是越京的欽天監,裡頭那麼多博學廣識的大人都做不到,鬆哥兒一個半大孩子,又怎能提前預測?”
韓宏慶聲音很大,村民們自發安靜下來,聽他有理有據地辯駁。
“可是村長不都說了......”
“鬆哥兒多半是誤打誤撞,瞎貓碰著了死耗子,剛好他胡言亂語,又剛好咱們村不幸地遇上了山崩,可不就成了他未卜先知的證明?”
韓宏慶言辭鑿鑿,語氣篤定,還真有一部分人被他說動。
韓老三所言並非全無道理。
雖然村民們不懂什麼是欽天監,但也明白了山崩連越京的官老爺都預測不出來,鬆哥兒又如何能做得到?
估計還真是湊巧。
也有人因為先前的看雲識天氣,對韓鬆的本事深信不疑。
劉五德背著竹簍擠過來,上下打量韓宏慶:“韓老三,我記得鬆哥兒是你親侄子,你怎麼一直跟他對著來,這會子還在拆他的台?”
“你不會是因為幾天前的事兒惱上他了吧?”劉五德嘖嘖兩聲,“所以才一通胡言,讓大家覺得鬆哥兒隻是運氣好了點?”
韓宏慶臉色霎時漲紅:“你!”
劉五德哈哈哈:“看來還真是這樣,所以你正義直言是假,心存妒忌才是真。”
一邊笑,一邊晃晃悠悠地走開了。
韓宏慶氣急敗壞地怒瞪劉五德的背影,高聲道:“我一介童生,為何要妒忌鬆哥兒?”
有個漢子接過話頭:“說不準是怕鬆哥兒搶了你的風頭咧。”
韓宏慶:“......”
韓榆給劉五德和這位叔點了個讚,敞開了嗓門兒說:“三叔此言差矣,二哥的判斷都是有理有據的,您怎能短短幾句話,便輕易抹去二哥在書上下的苦功夫?”
這嗓音對韓宏慶而言,頗有些耳熟,一時半會想不出到底在哪聽過。
環顧四周,也沒見一絲說話之人的身影。
還是韓榆好心提醒:“三叔,我在這呢。”
韓宏慶低頭,跟矮蘿卜頭韓榆遙遙相望。
韓宏慶:“......聽你這話的意思,鬆哥兒是從書上學來的?”
韓榆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沒錯。”
韓宏慶追問:“是哪本書?回頭我定要好生研讀一二!”
韓榆仰起腦袋,用“三叔你彆無理取鬨”的眼神看他:“我跟二哥抄了那麼多書,好說也有上百本,如何能記得書名?”
韓宏慶噎得不輕,這下連脖子也漲成了番茄色。
韓榆抿嘴一笑,端的是乖巧無害:“所以下次三叔就不要再胡言亂語啦,這樣不僅對二哥,對您也會造成不利的影響,何苦為之?”
“當然我也知道,三叔純粹是一番好意,隻為給二哥正名。二哥這會兒不在,榆哥兒就替二哥多謝三叔。”
韓宏慶:“......”
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他可算明白了,韓榆這小子心眼忒多,最會扮乖裝無辜。
兩人每每對上,心梗的總是他韓宏慶。
罷了,罷了。
一群愚昧之人,他將來是有大造化的,姑且不與他們計較。
韓宏慶冷哼一聲,再不看韓榆一眼。
眾人見狀,人群中響起竊笑聲。
被親侄子說得啞口無言,他們還是頭一回見。
榆哥兒年紀小,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繞,他們這些人還能不明白韓宏慶的真正用意?
以前覺得韓老三是讀書人,說話文縐縐的,身上有一股他們沒有的溫雅氣質,很多人都說韓家是歹竹出好筍,生了三個好兒子。
現在看來,也不儘然。
趁侄子不在,跟人說他的不是,句句都是針對,能是什麼省油的燈?
思及此,村民們不動聲色地遠離韓宏慶。
親侄子尚且如此,對他們應該更不會心慈手軟。
還是遠著點好。
察覺到大家的反應,韓宏慶氣了個仰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羞惱得說不出話。
村民們也不在意他如何,轉而將注意力都放在韓榆身上。
“榆哥兒還會護著你二哥,是個好娃娃。”
“榆哥兒,我聽你剛才說,你跟你二哥抄書,抄的都是什麼書?抄書作甚?”
韓榆一彎腰,避開婦人探向他腦瓜的魔爪,很認真地回答:“為書齋抄書可以賺錢啊,抄的書種類繁雜......”
黃秀蘭遠遠瞧著,覺得韓榆這一刻像在發光。
人聲嘈雜,也擋不住他身上的光芒。
這讓她生出幾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