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1 / 2)

第 81 章

那是怎樣一張臉,隱在黑色霧氣裡。灰敗,陰沉,帶著讓人忽略不掉的死氣。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它隻有一個目的,複仇。

鴉青眼睫下是一雙死寂的眸子,此刻那雙眼睛裡倒影著她驚恐的模樣。

不是他不是長淩。

玉荷剛硬起來的脾氣,在得知這個可能後轟然倒塌。她鬆開捧在它臉上的手,試圖往後靠,可也是這時那讓人不寒而栗的惡鬼,突然用力。

抓住她右手,將要離開的她拉回,困在臂膀間。那一瞬被它碰到的地方,瞬間被寒氣侵害。

冷得她打哆嗦,也讓她更清晰兩人之間的差距,一個是人,一個是被怨氣包裹隨時失控的惡鬼。

惡鬼的殘暴,瘋狂,讓她感到不安。隨即她大喊道:“滾啊!滾!離我遠一點!”

“彆碰我,彆碰我!”她罵著,驅趕著,好似隻有這樣做她才能安心。這一刻的驚恐,讓她失了態,也讓她沒了往日高傲,宛如一個被嚇壞的普通嬌貴婦人。

眉眼緊皺,眼尾發紅。

頭上發髻更是淩亂,像一個被惡人欺負慘了的漂亮太太,無權無勢,被欺負了也隻能躲在被子裡哭,隻因為她的丈夫無能,不能保護她。

這樣的即視感,讓惡鬼吞咽口水。

她太美了,美的近乎讓它著迷,無法克製對她的感情。就算她是殺害他的凶手,他也還是愛她,愛的瘋狂,病態。

隨時隨地,都能因為她的一個舉動,變得興奮不已。就像一個發-情的畜類,經不起任何挑-逗,一個眼神,一個動作。

可這不代表,愛就能抵消傷害,賀驍是愛她,同時也恨。

比任何人都恨!

她殺了他,摧毀了它作為人的一切。讓它變成一個惡鬼,一個無法正常存在的惡鬼。他失去了和家人團聚的機會,也無法在完成自己的夢想。

它的屍體此刻還在亂葬崗,夏天,腐爛的□□會招來許多惡心的蟲子,動物。包括,愛吃腐肉的烏鴉。

它們吞食它的血肉,而那刻,它還活著。它好疼,好疼。它隻是無法動。

甚至,它能聞到空氣裡的惡臭,那是它身體腐爛的證明。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動物蟲子啃食,看著自己腐爛發臭,變成自己最嫌棄的模樣。

它死在了二十二歲那年,死在了遇見她的夏天

所以,怎麼可能不恨?

它把心掏出來拿給她,證明自己對她的愛有多真。她做了什麼,她把它的真心踩在地上,碾碎,弄爛,最後再丟進垃圾桶。

黑霧再次湧上,模糊他的眉眼,它餓了它想吃了她,填飽肚子,也滿足自己的感情。

既然不愛它,不願意和它在一起。那就去死,去死。死掉就好了,死掉就不會惹它生氣。

“既然那麼想和簡長淩在一起,那我成全你們。”說著,他咬上女人柔嫩纖細的脖頸。隻要一下,這根脆弱的脖子就會

被它咬斷,隨即噴灑出鮮血。

可在咬上去的那一瞬,它又猶豫了。它太愛她了,愛的有些失去自我,不忍讓她受自己一樣的苦。

她怕疼,此刻在它懷裡瑟縮的身子就是證據。所以,最後他還是沒有咬下去,隻是將唇緊緊貼在她絲滑柔軟的脖頸上。

那是她的身體,她的皮膚。

她身上的香氣,此刻因為害怕劇烈跳動的心臟。是那麼近,近到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它真的真的好愛她。

那愛,來的莫名其妙沒有規律。隻是因為一個眼神,便投入了全部情感。

惡鬼比一般人,更容易情緒激動。此刻,它心亂,腦子昏沉。像是個陷入困境左右搖擺的人。

明明很簡單的,隻需要咬下去,它的仇就報了。同時,它也可以永遠和她在一起。

在肚子裡,也是在一起。

但,它不願意。

它喜歡活著的他,有溫度,會皺眉,眼角眉梢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在上的清冷疏離。

它或許就是賤,一條賤狗。

喜歡那樣高傲的她。

它該拿她怎麼辦殺不得,打不得,或許隻有將她牢牢抓住困在自己身邊,才能平息它的痛苦

那被它禁錮的人,顫抖的身體,在這刻鬆懈隨即倒塌。它的話,確實嚇到了她。

玉荷不怕死,卻怕疼。她害怕惡鬼那些殘忍血腥的手段,她害怕自己會成為那一堆殘肢碎屑。

但好在,沒有。

不知道怎麼的,那咬住她脖頸的惡鬼,突然停住了動作。就像是放棄了一樣,停頓在哪裡,甚至到了後麵它鬆開了咬在她脖子上的尖牙。隨後,緩緩往後退。

而她,緊繃的身體在那一刻鬆懈。就那麼蒼白著一張臉躺靠在老式雕花鏤空床頭上。

可還沒等她一口氣鬆完,那離開的惡鬼再次撲上來。隨即吻在她唇上,它動作凶狠惡劣,像是帶著一股怨氣而來,不是因為愛,更不是因為情到深處。

隻是簡單的想要發泄。

它是的然動作,讓精神一度緊張的玉荷很快明白過來,它要做什麼。

它要

如果說昨夜,是因為意外,那麼這次就是它主動為之。它的力量不是她可以推開,也不是她能抗拒。

她不願,也不需要。

但她拒絕不了,就算是撒潑,辱罵,一切也還是進行到底,甚至比那夜更強迫

七月十四日,多雲轉小雨。

燥熱的山穀,迎來了七月中旬第一場雨。這場夏雨,對在村子裡居住的人來說是天降甘霖,天然降溫。

她穿著不厚的雲錦料子旗袍,站在祠堂院子裡。她身後是簡姓二十六代族長的排位,身前是一口大缸,缸裡灌滿水,種上了睡蓮。

夏天,植物生長的茂盛。

水缸裡的睡蓮也一樣,開的嬌豔粉嫩極了。她手上拿著一張芭蕉葉做成的蒲扇,輕晃著解暑,水麵上倒影著她的身影。

屋子裡有人走動,是一個年輕女孩,她叫白靈,簡富的養女。

她捧著一碟糕點,放在桌子上。隨後笑的燦爛對她道:“祖奶奶,這是我阿爸讓我送來的荷花糕,還熱著,您就著茶吃點。”

“可好吃了,很甜。”

說著,就要去拿一碟子送到玉荷身邊。

聽到她的聲音,玉荷回頭,視線最先落在女孩腳上。那是一雙小巧精致淡清色繡花鞋,隨著那雙繡花鞋,玉荷看向她腳下的地麵,哪裡沒有她的影子。

她臉上的笑,僵硬極了。

沒有靈動,像是木偶,被牽著四肢行走,假的不能再假。

她搖頭,隨後又道:“不用,不想吃。”這是距離簡泊舟簡泊淮死後的第九日,也是她被惡鬼纏上的第九日。

這九日裡,她被迫待在這座被黑霧籠罩的村子裡。那東西沒有殺她,卻也沒有放過她。每個夜晚,會準時準點爬上她的床

她不是沒想過逃跑,而是這座村子她走不出去。就像是鬼打牆,不管她往哪邊走,最後的最後都會走回村子。

和那層她用來控製其他人的白霧一樣,都會讓人迷失方向,無法逃離。

它對她的防備,到了近乎變態的地步,像是在控製犯人,也像是在捉弄手底下的小玩意,看著她在其中迷失,混沌,分不清現實。

不知從何時起村子裡的人慢慢回來,他們重複著以往的生活但玉荷知道,那都是假的,他們已經死了。

鴿子飛不出的大霧,她也同樣走不出去。可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性子。

聽到她的回答,那笑起來僵硬的人又煞有其事的點頭道:“那好,我就回家了,阿媽做了好多,我也想吃。”

“祖奶奶再見。”

玉荷點頭,說好。

那穿著淡青色繡花鞋的女孩,便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像是家中真有人在等她一樣。

玉荷知道,沒有的。

在她踏出那道朱紅大門後,她便會消失在那層怎麼也驅散不了的黑霧裡。等需要她時,她便會又從黑霧裡走出。

她不是人,但也不能用鬼來形容。

因為她沒有靈魂,也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它隻是傀儡,一具被惡鬼創造出來的工具。

唯一讓玉荷能稍微喘息的是,白天惡鬼很少在。它很忙,不知道在忙什麼,隻知道每次出現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白靈消失,祠堂內再次隻剩她一人。她搖晃著蒲扇,裙擺輕晃,頃刻之間人便來到室內。

桌子上是還冒著熱氣的荷葉糕,糕點模樣精致小巧,是她以往常吃的節氣性點心。

她用帕子包著手指,拿起一塊,放進口中。味道沒什麼特殊,與往日一樣。

她知道那東西不是人,也知道他們送過來的食物不能輕易入口。但她還是吃了,因為她覺得那東西不會害她。

就算要害,也不會要她的性命。

所以,這糕點可以吃。

同時,她心底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就是,她該怎麼離開這裡,又或者用什麼辦法殺了那鬼東西。她總不可能,要在這個地方待一輩子,她會瘋的。

第 82 章

那種明知其他人都死了,眼前人全部都是假的,卻又不得不配合他們演戲的感覺並不好受。

有時,她也會恍惚絕望。

像是陷入了一個怪圈,融入他們的生活,陷入有他們存在的日常。最後沉溺其中,變得不人不鬼。

玉荷不知道惡鬼為什麼不殺她,心底也有一個預感,那東西不要她的命。

但不代表它不恨她,不想報複她。把她困在這場走不出去的夢裡,也算是一種報複,那不差是一場漫長的淩遲。

從她的身心,開始摧毀。

這才九天,她確實沒什麼變化,也分得清真假。但她怕有一天,時間久了,她分不清就真的完了。

所以,她想出去。

逃離它的控製,以及殺了它。

能殺了最好,但估計不能。它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要強大,並且還沒有全部試探出來。

所以,不能輕舉妄動

午夜,十點半。

玉荷洗完澡後,點了根紅蠟燭,便就著那點昏黃的光靠坐在雕花老床上看書。書是一些老掉牙的故事,還是好些年前她從外頭帶回來的情話本子。

寫的是一個書生愛上一個相府大小姐,經曆各種門不當戶不對的磨難後,終成眷屬的故事。

這書,她看過許多次。

裡頭的故事,情節也記得一清二楚。如今還看,不是因為喜歡,而是覺得沒事做打發時間。

在她第三次翻書時,不遠處桌子上的時鐘敲響十一點的聲響。隨著那聲響,緊接著一陣陰氣進入。

隨後是肉眼可見的黑霧,一擁而上。它來了,準時準點。

片刻後,一雙粗黑有力的手落在她蓋著薄毯的腳踝,那是宣示主權的行為,也像是為了吸引她的視線。

很快玉荷放下書,第一次主動和它搭話:“賀驍,我們談談吧。”

兩人經曆過很多夜晚,那些親密並沒有拉近她們的關係。她就像是它的發泄,每一次都像是最後一次,做得很猛,很用力。

讓她有些受不住。

她雖然不老不死,但不代表她不怕疼,不會受傷。受了傷,也需要和正常人類一樣用藥,休養。它那種無節製地索取,讓她難以招架。

那隻撩起他裙子的手,頓住。

像是在思考她的話一樣,但他們能聊什麼?聊的無非就是,讓它放過她,讓它不要碰她。

這些都是它不想聽的,所以,還是乾脆來睡覺吧。撩起裙子的手探入女人腹部,那裡平滑白皙,摸起來像是在摸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摸著,很舒服。

同時,惡鬼的腦子裡出現一個讓它極其不爽的片段。她懷過孕,還生過孩子。

在它吃掉簡長淩時,它從他的靈魂裡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場景。那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地方,女人梳著古樸的發髻,穿著一身藕粉色連裙。

她靜靜地坐在床上,唇角帶著溫柔的笑。

解開小腹上的衣襟,露出一個圓滾滾的肚子。

那肚子一看便是懷孕,而且還是六七個月的樣子。她眼中含著笑,溫柔地看著在自己身邊的丈夫:“它又動了,你看。”

第一次做父母,兩人都很激動喜悅。

那聽到妻子話,男人跪在地上,將臉貼在妻子肚子上感受那一陣陣胎動。在察覺到有東西踢他時,臉上笑意更濃,是止也止不住地高興:“它踢我了,是個很活潑的孩子。”

女人讚同地點點頭,眼裡是快要溢出的幸福。他們很相愛,愛彼此,愛那個還沒有降生的孩子。他是在愛裡出生,存在。

賀驍嫉妒得快瘋了她跟那個人生過孩子,她的肚子裡存在過其他男人的種。

所以,她也要給它生,生一個怪物寶寶,鬼寶寶。她該給它生的,她欠它一條命,生一個不夠,要好多好多。

可是人和它能生出寶寶嗎?鬼好像沒有辦法讓人類懷孕,所以,她沒法給它生寶寶。

更氣了,氣得周身黑霧不穩。

一瞬,露出大片青灰慘白膚色。

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它很少顯露出自己的原貌,多數時候都是隱在黑霧裡。

所以,這次黑霧消失。

凝結出它的實體,讓玉荷有些驚訝。但很快,這點異樣便被她壓下。

她以為是對方同意了她的談話要求,所以才會顯現出真實樣貌。這個可能,讓玉荷鬆了一口氣。

但很快,她就會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因為,惡鬼臉上表情一點都不友善。陰沉著一張臉,漆黑的眸子冷冷地注視她,裡頭是她的倒影。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雙眼中沒有絲毫情緒。

可它的手,在她的裙下。

玉荷強忍著被惡鬼盯上的惡寒,再次開口:“我們聊聊,可以嗎?”

她們其實沒什麼好聊,無非就是她讓它放過她。但這怎麼可能,她可是殺了它。

這仇,夠它殺她千百遍。

可玉荷還是說出了口,因為她實在不想再經曆那些夜晚會發生的事。她很累,也並不喜歡和它做那種事。

它不是她的丈夫,更不是她的愛人。她對它沒有絲毫感情,與它做那種事兒,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

她想停止,想擺脫。

所以在這刻,必須找點話題說。加上,她也想試探一下這惡鬼,到底要做什麼。

對她,又是什麼態度?

她的再一次開口,換來的是惡鬼的繼續沉默和不理睬。它低下頭,沒再看她,而是繼續手下的動作。

撕開裙子,露出漂亮潔白的大腿。隨後將她拉到身下,解開自己褲子上的拉鏈。

惡鬼是沒有實體的,它的全身上下都是由一股強大的陰氣組成,它可以變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樣子,自然也不需要穿衣服。

但因為當過人,有羞恥心。

它還是穿上的衣服,一條它活著的時候很喜歡的野外探險工裝褲。上身,不需要,所以就乾脆沒穿。

赤-裸著上半身,露出大片肌肉。

它活著的時候很喜歡鍛煉,身體很結實,也有腹肌。所以它身材很好,高大挺拔,強壯有力。

一隻手,就能將她抱起。

自然做那種事,就有無限力氣。

它的手,來到她腰側,那裡有一根帶子,隻要解開她上麵的衣服也會在頃刻之間鬆開。

拉扯間,已鬆開大半。

它沒心思和她聊,也覺得沒法談,還是做那種事比較劃算,既不浪費時間,也能讓它們兩人都舒服。

所以,不談。

但這對玉荷來說卻是災難,她蹙著眉眼中都是不耐與煩躁,她推嚷著,語氣也不免焦躁幾分:“你是什麼畜類嗎?怎麼一天到晚,就想這種事?”

第 83 章

“夠了,不要!”她按住男人的肩,將吻在她頸側的男人推開。

“瘋子,畜生!”

她罵著,發泄著,一臉不渝。

但這話並沒有惹怒惡鬼,因為從美人口中吐出來的辱罵,在他人眼中也是彆有一番風味。她罵它,隻會讓它覺得是床笫之間的刺激。

高高在上的夫人,躺在它身下,被它占有。這難道不夠讓人興奮?

“畜生瘋子,隻要讓你舒服不就好了嗎?”或許它就是有病,病得不輕。這時竟然有心情回應她的叫罵。

甚至也因為這句話,它連著幾日下不去的決心在這刻確定。既然怎麼下不去手,那就不殺了,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讓自己高興,補償它,不比直接殺了要來得好

而它的胡話,顯然是玉荷沒想到的。它長得端正,性子沉穩,雖然有些年輕人的單純急躁,但絕不該是滿口這種混話。

她有些被氣到了,同時也不知該怎麼言語。她嫁過人,生過孩子,不是黃花閨女,本該不在意這些事。

但問題是,她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那個年代,對女子苛刻,看一眼男人都是錯,要受人口舌。

加之,她丈夫是個規矩的人。就算是在那事上,也規規矩矩,從不說這種讓人頭暈的話。

這是她第一次聽,讓她不知所措的同時,也讓她黑了臉。她覺得自己被羞辱,心中閃過一絲難堪,口中也沒忍:“你簡直滿口胡話,粗鄙!”

“你罵人的話可真少,除了那兩句,還是那兩句。”它吻在她唇上,語氣不算好,但也不算壞。

夏雨,再次落下。

院子裡劈裡啪啦,屋內一室春情。

它總是這樣,來來回回,黏著她,纏著她,像是一頭永遠喂不飽的餓狼。

又一次,玉荷的主動談話失敗了

每一次結束後,惡鬼便會消失不見。這一次也一樣,玉荷不知道它去了哪裡,隻知自己它再次出現,就要明天晚上十一點。

而這時她很困,又累又困。

感覺,一秒就能睡著。她也確實很快睡下,再次醒來是第二天的中午。

外麵雨停,出了太陽。

她簡單洗漱完,去櫃子裡拿套簡單的裙子去水房。收拾弄好,又過去了半個小時。

走出水房玉荷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這個點,估計是假白靈來送食物。

她沒有回頭,也並不害怕,隻是來到桌前先給自己倒上一杯熱茶。

隨後才轉身看向來人,讓她驚訝的是,這次來的不是白靈,而是賀驍。一個正常,不像惡鬼的賀驍。

它乾淨得仿佛是那個沒有經曆過那些事的正常人,身上穿著他們初見時的衣服。光鮮亮眼,是個很有朝氣的年輕人。

它怎麼在?

還是這樣一副麵容。

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變得讓她不敢相信眼前的青年,和每天晚

上都會爬上她床的惡鬼是同一個人,他們仿佛是兩個人。

但很快,玉荷就明白他就是它。

“不是想要和我談嗎?”

“我來了。”它說著,俯下身逼近她。在玉荷以為又是一場白日宣淫時,那青年模樣的惡鬼卻突然偏開臉,隨即向後離開。也是這時,玉荷才注意到它是來送食物的。今天,送來的是一份模樣精致的飯食。

有新鮮的蓮藕,綠油油的月亮菜,好吃的肉沫蒸蛋。都是一些家常菜,但做得格外誘人,鮮甜。

這村子裡沒了活人,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它從哪裡弄來?玉荷想不明白,也從來不想。

左右不過,就是它弄出來的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做的。一想到這,女人眼角便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怪異,她覺得這惡鬼。

腦子好像有些不好,她和它有仇,如今她落到它手上,按道理來說不死也要脫層皮。

但它不僅沒殺她,還好吃好喝的供著她。頗有一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架勢。

當然,這樣的前提是它晚上不來找她。所以,它是打算把她養成外室,禁-臠。

那些達官貴人,稍微有點權勢的人,便喜歡做這種醃雜事。它不知道眼前的厲鬼,有沒有權勢金錢,但可以確定它有能力。

這個能力,讓它在方圓百裡千裡之內,絕無對手。上千年的怨氣,簡家兄弟都無法摧毀,其他人估計更難。

所以,它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玉荷一直知道自己生得還不錯,所以才會接二連三地被那些人看上強娶。眼前的惡鬼,在沒死之前也喜歡她。

這樣的喜歡延續到了死後,成為惡鬼?顯然,這不是一個需要深思就能知道答案的問題。

它不殺她,它的所作所為。

便已經將愛,擺在明麵。對此,玉荷是有些驚訝的,她知道這些人可能喜歡她,但沒想到會是如此之深。

也對,如果不愛,當初他就不該下山。而是躲著,躲到天亮,躲到可以出去。

那麼她是否可以利用這感情,來做些什麼?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她低下眸斂去眼中思緒,緩了片刻後才道:“你打算一直這麼養我嗎?把我關在這裡一輩子?”

其實她的聲音,可以更溫柔一些,但還是多年的習慣,高高在上慣了,總覺得自己不必低聲下氣,或扭捏作態。

它也會聽話,被她耍得團團轉。

這是她心態的緣故,也是她對眼前男人的輕視。因為確定自己被偏愛,所以才會有此恐怖。那絲恐懼,都因為它愛她而被衝淡。

果然會是這些話題。

因為一早就猜到,模樣青灰的惡鬼,隻是挑挑眉。隨後道:“如果我說是呢?”

惡鬼:“你想要離開嗎?”

它將問題拋給她,等她的回答。它今日很冷靜,甚至那些時常籠罩在它身邊的黑霧也消失得乾淨。

是為什麼?

玉荷心底閃過疑惑,卻沒去問。隻是低下頭,想著該如何開口。

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顯得虛偽。但如果說真話,它也一定不會高興。甚至有可能會再次變成前段時間那副讓人害怕的模樣。

她想和它談,自然不想把這好不容易出現的機會弄爛。思來想去,玉荷隻道:“想這裡已經沒有我可以留戀的人。”

“為何不離開。”

她們的談話,都虛假到極點。

它問她想不想要離開,她回答想。可問題的關鍵從來不是離不離開,而是他們兩人如何分開。

玉荷並沒有撒謊,這裡確實沒有她留戀的人和理由了。但這不代表她就一定要離開,她在這裡經曆了這麼多事情,活了那麼久。

留下生活,也未嘗不可。

第 84 章

沒了人,也有回憶。

她完全可以在這裡繼續生活,大不了一個人孤單些。也好過一個人去流浪,過那百年的孤獨。

每次一想到這些事,她心裡就止不住一陣悲涼。簡長淩怎麼就死了呢?她想哭,想喊,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以後還要活多久,又要思念他多久

可這放到賀驍嘴裡,就變成了需要離開。她不相信它那麼傻,會想不明白這點,相反它很聰明,聰明到隻給她留了一條路。

不管出去與否,都是和它在一起。她彆無選擇,所以一開始它就給了她答案,是她自己沒想明白。

想清楚後,玉荷臉上表情也沒什麼變化。隻再次補充道:“什麼時候,離開。”

低著的眸抬起,一雙含著瑩瑩秋水的眸子,靜靜看向它。

她說是高傲,其實更多時候隻是漠視。因著性子清冷,不喜言語,臉上也無多少表情,給人一種不好相處感。

此刻,那雙永遠冷淡的眸子看著它。給它一種,它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感覺。

像是,愛它。

賀驍知道,不是錯覺隻不過是又想故技重施,她以為它還會上她的當

她的回答中規中矩,不出格,也不過分討好讓人懷疑。所以當看到青年臉上一閃而過的陰氣時,心中閃過一絲驚訝。

怎麼會,它不相信。

還是看出來了?

似乎,是看出來了。一絲不滿夾在她心口,讓她不知該說什麼。隻移開視線低著眸子,輕道:“賀驍,外麵好玩嗎?”

“聽他們說,外麵變得很不一樣。”

“女人也可以上學堂,去縣衙工作,可以做生意,去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沒有人會說不好。”因為自己做過賣豆腐的小生意,受過他人白眼,所以玉荷很好奇。

她其實也不是真的好奇,隻是想轉移話題,將他眼中那一抹陰氣抹除。她不想承受它的怒火,也覺得厭煩。

夏日炎熱,人的胃口容易不好。玉荷看著那新鮮的飯菜,沒什麼胃口,隻靜靜坐在椅子上,品茶。

隨著她的話落,賀驍腦中再次閃過一個畫麵。那是一個清亮的早晨,挑著擔子的女人穿著灰衣長裙,從街角走過,向自己的小攤位而去。

她穿著並不好,樸素破舊,瑩瑩弱弱,一雙纖纖玉指提著比自己還重的東西。

坐在角落裡,賣些小東西,維持生計。因為長得美,又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街頭與她臨近的攤販,總是欺負她,騷擾她。

那日,又是這樣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而恰巧簡長淩路過,將她從那幾個流氓地痞手中護下。

“打今起!”

“她,我簡長淩護了!”

“找她不痛快,便是找我不痛快!”人高馬大的青年,手中握著劍,不好惹也不能惹。

又是達官貴人家的護衛。

他在那些達官貴人麵前,或許隻是普通人,也不值

一提。但在那些個平頭老百姓眼裡,已經是半個官老爺。

所以,欺軟怕硬的男人們隻能離開。而那也簡長淩與她的第一次見麵,自此熟悉起來。

它吃了他,繼承了他的記憶。自然也見過她對那人的溫柔模樣,與她這刻假裝的溫柔完全不一樣。假,實在是太假了。

假的它,無法接受。

那個老東西有什麼好,一個破敗的身體。就連喝口水,都要她喂。

這種人,要來有什麼用?又有什麼好喜歡。還在一起過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年,她就不膩?

煩躁再一次裹滿它全身,甚至讓它有些想要惡語出口。但它說不出口,因為那閃過的片段裡,不止有兩人的過往。

也有,她被人欺負的畫麵。

畫麵裡的女人,還沒有此時的偏執病態。那時更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因為家貧,家中無男人,不得不早早出門做活。

養活自己,和家中老太太。

那少女模樣青澀,眼神溫和,一副好欺負的小白花樣。怯怯的,不知事。與此刻,冷著臉的簡家太太完全不是一個人。

甚至,過於軟弱。

像是一株出水的蓮,溫溫柔柔,嬌嬌怯怯,說話也是吳儂軟語,好聽得不得了。不然,也不會迷得那些個世家子發了瘋一樣要將她娶回家。

不惜違抗父親母親。

憐惜她幼時遭難,賀驍壓下心底的不爽。過了片刻後,才道:“嗯,可以上學。可以做許多,以往不能做的。”

它說著,語氣不由軟下。

兩人糾纏這麼多日,對彼此是什麼心思都最清楚不過。它喜歡她,所以不想她死,不願傷害她。

同理,它也是打心底想要和她在一起。

不管它怎麼辯白,也無法反駁柳薇說的話,它就是個戀愛腦,放不下那個人。

瘋了一樣地喜歡。

就算她殺了它,也是要在一起。

既然如此,它為什麼還要折磨她再變相折磨自己。它想通了,大不了給她一次機會。如果不行,再殺她也不遲。

何況,她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壞。

那記憶裡的女孩,乾淨得像是一塊未被雕琢過的璞玉,璞玉與白紙同理,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塗改,她也不會養成這副極端性子。

而她一開始可,沒有這個壞心。

都是因為遇見那個叫簡長淩的男人,她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所以是他的問題,不是她,她最多就是被壞人蒙蔽了雙眼。

為他做了一堆壞事。

她的生命太長了,長到有些讓她自己害怕。她也太孤獨,她需要人陪伴,而知曉她秘密的簡長淩就很合適。

她或許也沒有多愛他。

隻是因為時間久了,在一起久了形成習慣。它可以花時間把這個改掉,很快的,一年不行,那就用兩年,三年。

反正,他們的時間夠長。它可以把她一直一直困在這裡,直到她願意愛它

“那這可真是一個好世道。”

像是想起自己以往的經曆一樣,女人眼中露出羨慕,但更深的眼底卻是劃過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敷衍,和厭煩。

第 85 章

夏日裡,飛蟲走獸多。

就算院子裡點了熏香,但還是有些細小的蚊蟲進入,落在她身上。這讓玉荷有些厭煩,她揮舞著手中蒲扇,驅趕著它們。

突然一陣清涼的風吹來,瞬間驅散她身上的燥熱,以及那些惱人的蚊蟲。

是陰氣,她抬頭就見青年視線落在她身上。還是那樣一張臉,俊美灑脫,像是自由的海東青。隻可惜,這海東青被她折斷翅膀,困死在這山水之間

兩人說著外頭的日子,談著世間變化。好似這樣她們就不再是仇人,而是一對再平常不過的夫妻,談著每日必備的閒話。

這話題,也將兩人之間那條無法跨過溝壑填平,拉近關係。

在賀驍看到的那堆畫麵裡,女人幾乎很少出遠門。一是怕身份被人發現,二是簡長淩的身體經不起折騰。

所以她也有近百年沒出過遠門。

而她上次出去,還是民國二十六年。這期間,外頭的變化堪稱巨變。

對於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的她,一定會驚訝。

“那你想出去見識一下嗎?”它試探性地問出這句話。

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放過她,所以要將她握在手裡,控製在掌心,片刻的距離都會讓她不安心。

但同樣他不可能和簡長淩一樣和她在這裡生活一輩子。它有家人,有自己的故地,它也不想埋骨他鄉,它要回去,回到自己父母身邊,帶著她一起。

但它並不想強迫她。

就算成了鬼,賀驍也沒有忘記自己曾經受到的教育,它應該尊重她的所有選擇。

就算她殺了它,也是如此。

畢竟,它想和她在一起,是要好好地在一起。而不是強迫之後的爭吵,怒罵,摔摔打打,鬨得不可開交。

它想和她,好好在一起。

自然就要征得她的同意,如果她願意和它一起出去,那就再好不過。

也省去許多麻煩。

“可以嗎?”玉荷沒有正麵回答,隻說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可以嗎。

但就算這樣,也還是給了賀驍極大的希望,起碼她沒有直接拒絕不是嗎?沒有拒絕,這代表還有希望。

它眼中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喜悅,剛想繼續開口。但很快那點喜悅就被另一股淡淡的彆樣情緒取代。

因為,她變得太快了。

昨天晚上,還在抗拒它的靠近,所以又怎麼會在一個早上後變化那大。這之間,發生了什麼讓她改變想法的事情?

不沒有。

她或許又是存了彆樣心思,在欺騙它。這樣的可能,讓青年剛剛才鬆懈下的眉再次皺起。

它知道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但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無法不去想。

同時,心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不可言說的抽疼。像是被什麼鋒利的刀子劃出一道傷口,血絲緩緩流出,不致命,但很疼。

疼到它無法維持表

她們的關係才剛剛有所緩和,這一刻是珍貴的,讓它不敢破壞。

所以,在明知她可能是在騙它時,還是順著她的話道:“自然可以,隻要你想我們現在就能離開。”

說著,它移開視線,不再去看她。

它的眼神移開,讓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女人鬆了一口氣。不可否認,被那樣一雙漆黑沒有情緒的黑眸盯著時,總讓她覺得不安。像是被看穿,也像是怪物盯上。它本來就是個怪物,這種時候自然更心慌。

而它的話,玉荷沒有回答。

沒回答,便代表沒有明確拒絕。既然沒有拒絕,那就有戲它想著,準備再說什麼時。

那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道:“好。”

這一聲,來得突然,莫名。讓賀驍始料未及,他以為自己永遠等不到。也僅僅一個好字,便讓它沉寂許久的心臟再次跳動。

這一聲好,不僅僅是好。

還有答應它,要和它在一起的意思。她同意了,她說了好。也不知是不是被這一刻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惡鬼覺得她或許已經走出了那段婚姻。

他們都死了,死完了。

她一個活人,總不可能守著那回憶過一輩子。時間久了她會寂寞,總要找人,那找個陌生男人一起過日子,為什麼不能和它一起過?

而它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活得夠久。它不會老,更不會死,它可以陪她很久很久。

既然它都能接受,她一個欺負人的,又怎麼能不願意。總的來說,是它吃虧,她一點都不受影響。

所以,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可否認,這一刻賀驍是高興的,高興到靈魂不穩。身後腳下,絲絲縷縷的黑氣冒出。

可它真的壓抑不住,他喜歡的人回應了它:“好我們一起出去。”

它強忍湧上心頭的喜悅,可還是露出一絲笑意。這笑,在這張被黑色細線包裹住的臉上,突兀明顯。

明明兩人什麼都做了,可它還是會為一些小事而紅臉。

玉荷無法視而不見,她有些驚訝賀驍的臉皮薄。她們那種事情都做了,為什麼還會因為這種事臉紅。

而她也沒說什麼出格的話?隻是說了一句好,那句好,她確實用了些心思。

但也不至於,讓它那麼高興。

不過不管它是因為什麼才有的變化,起碼它信了,而她也達到自己的目的。

或許是事情比自己想象得順利,玉荷心情好了一些。對待它的態度,也沒了往日敷衍。

她招招手,像逗小輩一樣讓那臉色陰鬱的惡鬼過來。而惡鬼的年歲對她而言,確實是個小孩,小輩。

那一絲的彆扭,抵不過心底的思念,瘋狂想要靠近。賀驍有些沒出息地挪動腳步,來到她身邊。

它看著她,紅了臉。

她再次招招手,示意它再低些頭。

而這次,青年繼續照做,與此同時,耳尖紅得滴血,眼睫不由自主地輕眨。它在緊張,也在想,她這是要做什麼。

是要和它說悄悄話?還是因為不確定,所以,格外緊張。

它低著頭,克製不住喉結滾動。

是吻,一個很輕很輕的臉頰吻。

惡鬼瞪大雙眼,它扭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喜悅與熱意,再次湧上心頭。

惡鬼,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吻它了,所以她還是喜歡它的,對不對。哪怕隻有一點,那也是喜歡。

可還沒等它高興太久,心底那個冷靜的自己再次回歸。它告訴它,高興早了,誰知道她是不是又在騙它。

畢竟,這不是第一次。

第 86 章

畢竟,這不是第一次。

而在那堆記憶裡,她也不是第一次乾這種騙人的事。她騙了許多男人,也給了許多男人承諾。

最後那些男人都成了她和她丈夫的養料,助她們永遠在一起。

所以,不能高興的太早。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