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 51 章

兩人離開,室內隻剩玉荷和簡富。

模樣漂亮清冷的旗袍女人,端坐在主位,她拿著茶盞輕抿一口,才慢悠悠道:“有什麼事,直說吧。”

中年男人不敢直視她的視線,始終低著頭,模樣很是恭敬守禮。

聽到這話,才道:“得了您的話,中午我便和人去了一趟小神山。如您所說,那男人的身體和八字更適合祖爺爺。”

這話,顯然沒說完。

因為緊接著男人話鋒一轉,立馬又道:“可那人終究是外人,不像泊舟,是從小用養大,祖爺爺更合適,風險也小。”

換身,並不是一句話,一夜就能成。而是需要很多準備,加上她丈夫現在身體不好,出問題的概率更大。

所以,一定要有萬全準備才可以。

簡富擔心的,玉荷也在擔心。

可那具身體明顯更健康,更年輕更好,同時也更合適她的夫君。甚至,玉荷在他身上聞到了和丈夫同樣的命數。

那代表什麼,代表那個人和她丈夫同月同日,甚至是同時出生。

命數,經曆,許多東西都一樣。

換身的成功率也更大

可簡富說得也在理,一個是自小養大。甚至為了讓他的身體更合適,他們對他的教養都做過詳細調整。

目的僅僅隻是讓成功率更高。

而這麼做傷不傷害簡泊舟,從來都不在玉荷的考慮範圍內。她隻想要自己的丈夫,那是與她長相守近乎七百年的夫君

“他們一群人不是養在你的院子裡,按照我給的方子,每日給他一杯符水。”

“直到下月十五,藥效到了,他魂魄虛弱,就好操作。”她吹著碗裡的熱茶,漫不經心地給出方案。

說的是毀人性命之事,但毫無愧疚之意。仿佛隻是在說今夜晚飯該吃什麼,一樣無足輕重。

“我明白了。”簡富點頭,隨後離開。

室內這次隻剩下她一人,玉荷將青花瓷茶杯放在桌上,靜坐片刻,隨後才起身來到門前。

她推開客廳的門,赫然看到穿著白襯衫,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儒雅青年站在門外,正直勾勾看她。

那眼神是玉荷從未見過的複雜,以及奇怪。甚至她還從那雙眼中看到了,不解以及難以承受的痛苦。

像是即將死亡,濃鬱的哀傷從那雙眼中溢出,痛苦快要將他淹沒。

可他在痛苦什麼?

又在,難受什麼。

玉荷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因為那又與她有什麼關係?玉荷是自我的,她的世界隻有自己和她的丈夫。其他人,從來不在考慮範圍。

她也沒有過多心思,分給其他人。

就算那個人是她和丈夫的後代,也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

畢竟,這都多少代了。

玉荷與丈夫隻有一個孩子,是個兒子。娶了妻,生了

子。或許是天性涼薄,除了那個孩子和她有些親,後麵的更多是漠然。更何況是如今這些過了幾十代的簡姓子孫。所以,她沒有詢問,更沒有安慰。

隻冷冷當作沒看見,本以為一向不需要她多費心神的青年,會很快掩飾過去那些不應該出現的情緒。

但這時,他卻主動開口。

說了句,讓她蹙眉的話。

“您就這麼輕易將我換了嗎?”

他本應該再體麵克製一些,不該將這個敏感的話題搬到台麵上說。可簡泊舟根本控製不住,他被安排近乎三十年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她毀了,所以她怎麼能不負責到底。

他不想讀醫,更不想去國外上學。去學醫是她的安排,她說村子裡有個醫生,對那人好。

所以他去學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說讓他做什麼就是什麼。甚至連出生,都是被她算計好的。

所以,現在又怎麼可以將他拋棄。

將原定好的計劃推翻,這算什麼她把他當什麼。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還是垃圾。

他想詢問,想粗暴不顧後果地質問。去爭取自己的利益,去問她為什麼要改變。

但他不敢,因為女人眼神冰冷刺骨,沒有絲毫情緒,像是在看一塊爛肉骨頭,充滿厭惡嫌棄。

她的態度從來不算好。

也絕對不會像此刻這麼差,她生氣了,因為他的話。可怎麼該?該生氣,該難以接受需要爭取的是他。

一直都該是他,他才是那個該發脾氣的人。她高高在上決定了他的一切,他的一生都在為她的想法服務。

所以,該痛苦該發泄的是他。

她不能那麼輕飄飄地否定他的人生,也不該打斷原本的進程,將他走了將近三十年的獨木橋拆掉,讓他走另外一條路。

最後,簡泊舟還是選擇冷靜下來。他知道此刻撕破臉,對他沒有好處。

她並不愛他,對他隻有利用。

說出來,隻會讓他們的接觸變少,更堅定換人的心思。

就如他想的一樣,站在門邊的海棠紅旗袍美人。心裡已經生了不悅,她不喜歡多嘴的人。

因為那代表不老實,脫離她的掌控。她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控製簡泊舟,他會反抗,會做出報複。

進而傷害她和她的丈夫。

玉荷一直都知道,她對簡泊舟做的事情不地道。她在傷害他,比所有人都過。

所以也清楚一旦對方不願意,那便是複仇的開始。好在,這些年他都很安分。

安分得有些讓人吃驚,讓她遺忘,他也是個人。他有自己的思想,想法。

甚至因為外出,讀大學,出國。長了很多見識,他不再是那個年幼的孩子。

他是一個成年人,他可以隨時反抗。

不可否認,這一刻玉荷的心慌了一瞬。不僅僅因為簡泊舟脫離掌控,也因為他發紅的眼尾。

像是哭過,青年漂亮上挑的眼尾,發濕發紅。此刻就像一條強忍淚水的大狗狗。明明有很多委屈要說,卻隻能被迫忍下!

第 52 章

他看著像是條委屈的大狗狗。

有很多話想說,卻隻能強忍眼淚。憋著讓自己痛苦。他知道說出來,並不會有什麼作用,也不會有所改變。

所以,一直壓著。

壓到眼尾發紅,眼眶濕潤,裡頭有淚水打轉。透明的鏡片下,鏡片反射出的光,讓那雙眼睛更加明亮純粹,也更像一隻純真的大狗狗。

一隻被拋棄,難受可憐的狗狗。

他聽見了那些話?又或者說,簡富,他的父親與他說了,他知道了。

可知道,不該是高興嗎?

高興能活得更久,不用因為她的私心消失。所以,他為什麼會露出這種難受的表情。

玉荷想不明白,也不願多想。因為那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她的世界,隻有簡長淩。

簡泊舟痛苦,那就讓他痛苦吧。

她斂去眼中疑惑,壓下那絲想要探究的心思。冷淡道:“廚房的柴火缺了,你去外頭拿些過來。”

她是一點都不客氣,也並不覺得讓簡泊舟伺候有什麼不對。他姓簡,是她與夫君的一十六代孫。

為他們做事,本就天經地義。

說完,便走出房,往另一邊去。她準備去臥室看看自己的丈夫,看他有沒有醒來。

這是他昏迷的第一天,脈搏平穩。學了西醫的簡泊舟也說,這是正常現象,不用過多擔心,明日一定會醒。

但她就是不放心,也不想錯過他醒來的第一刻。

可惜的是,一直到玉荷將蓮子湯熬好,放在一旁涼了,他都並沒有醒來。

雖然有心理準備,玉荷還是有些難過。她坐在床榻邊,看著床上的男人,守著他生怕出意外

直到夜半時分,她都未離開。

祠堂隻有他們夫妻一人居住,前些日子丈夫身體病危,才無奈留下簡泊舟,如今夫君身體好了一些,玉荷便讓其離開。

此刻,這間老舊古樸的紅木屋子裡,隻有他們夫妻一人。以往玉荷是和丈夫睡在一處,但自從他病了以後。為了讓他好好養病,也怕打擾到他,玉荷便搬去了隔壁小屋居住。

不過,大部分時間她都還是在這間臥室度過。就像此刻,夜半時分她也未離開。

一直一直守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床邊的女人覺得有些晚了。身上紅裙也染了些廚房的柴火味道,便打算去後院清洗。

她鬆開緊握丈夫的手,幫他掖好被角。站了又站,停了又停,直到確定沒什麼問題以後,才走出房門,往後院另一間房去。

哪裡是沐浴的地方。

裡頭已經有簡泊舟備好的熱水,隻要倒進浴桶再摻一點涼水就好。

覺得溫度合適以後,女人便低頭解開腦後彆著海棠花的長發,黑發如瀑布般垂下。女人眉眼清冷異常,蔥白指尖探上領口盤扣。

指尖挑上,盤扣鬆開,女人大片雪白肌膚露出,漂亮優異的天鵝頸,透亮光潔白皙的皮膚。

那皮膚,白得晃人眼。

白的,像是羊脂球。

可到了第一顆扣子,也不知是怎麼了,一時半會竟然解不開。

她皺著眉,眉眼逐漸染上躁鬱。

動作也粗暴起來,不知哪裡來的一陣風,突然吹來。清涼的夜風,吹散了她的煩躁,撫平了她的躁鬱。

同時,也讓她低著的眸抬起。

原來是窗戶沒關好,露出一角,吹進些許夜風。她看著那一角,眼神平靜,但很快鬆下的眉頭再次皺起。

因她視線裡多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外姓男人。是賀驍。男人徒手翻過祠堂高高的圍牆,此刻蹲在牆上,正準備進入小院。

恰也是這時,與室內準備脫衣洗漱的她對上視線。

沒有想象中的慌亂,也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害怕。青年男人坐在白色高牆上,一身黑色簡裝,寸頭,刺青,嘴角叼著煙,模樣桀驁不馴,此刻眸光緊緊鎖定她。

他是危險的,也是不羈的。像一隻會在山川河流上空翱翔的海東青。是活在老舊山村裡的玉荷從未見過的男人。

第 53 章

和她的丈夫不一樣。

和那些後輩也不一樣。

自由,灑脫,野性難馴。

玉荷解領口的手頓住,顯然,此時不該再繼續下去,因為那人直白坦率的目光。他在看她,看什麼,顯而易見

或許是活得久了,玉荷對於這些事情並不在意。也或許是因為,對方有用,她需要他的身體,所以對其多了些許包容。

握著盤扣的手鬆開,玉荷繞過窗台托起老式煤油燈,隨後向門邊走去。很快穿過老舊木門,來到牆邊,與他四目相對。

清冷如水的眸子,在忽明忽暗的煤油燈映照下,像含著一汪春水,波光瀲灩,漂亮得不似凡人。

更俗一點,像仙女。

住在森林裡鮮少見人的仙女。

但賀驍知道,她不是仙女,她是被惡棍拐賣進深山的女孩。一個活生生的女孩被嫁給老男人,被嫁給一個快死的老東西。

賀驍知道,不該去歧視猜測老夫少妻這種組合。但怎麼能不去關心,去猜想。

畢竟,這並不常見。

如果有選擇,哪個年輕姑娘又會嫁給一個老男人?所以,是怎麼回事已經顯而易見,他要帶她離開,離開這裡,去城裡。

他要救她,救她出水火。她不該在這裡,她應該有更璀璨的人生。

“我叫賀驍。”沒有任何心虛,他跳下牆,逼近她,眼中都是堅定。

以及一絲心疼。

沒有身為盜賊的心虛,更沒有被主人家抓住的愧疚難堪。他坦蕩,誠懇,一雙深邃眼眸直直看她。

那裡麵,是青年男人還未涼透的熱血。他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有分寸。

並且,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告訴我,你叫什麼。”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是來救你的,我會帶你離開,離開這裡。”

“我叫賀驍,海城人士。”

離得近了,女人的美貌更加明顯。雪膚墨發,明眸皓齒,海棠紅的旗袍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手中捧著一盞透明玻璃做成的煤油燈,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像妖精,像林中精怪,最會蠱惑人心。“我今年二十四,單身。”沉思良久,賀驍說道。

賀驍不是個會糾結的人,第一眼時,他就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喜歡上了這個突然見到了的女人,一個或許比他大,並且已婚的女人。

他並沒有多糾結,因為他知道,他們的婚姻狀態並不正常。眼前的女人,或許是不願意,或許是被強迫。

而這樣的猜想,也在今天得到證實。

白日裡她的眼神,白靈那裡套來的消息,都是證據。一個不屬於這裡的女人,又怎麼會成為他人的妻子。

隻有一個最壞的可能。

他的感情很直白,沒有任何遮掩。喜歡就是喜歡上了,不去糾結,不去計較。

表達,告訴她,讓她知道明白。

隻有讓她知道,才能讓他心安,踏實。況且,她也喜歡他,不是嗎?那個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偏愛明目張膽。

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讓他心間滾燙,像鷹一樣自由自在的男人,也會因為那個眼神覺得耳尖泛紅,心間狂跳。

是喜歡,是心動,突然地沒有任何征兆。他就站在那,眼神真誠無比。

而他的話和眼神也將他的心思表露無遺。玉荷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她嫁過人,還不止嫁一家。

不知道多少年前,隻記得那時還是建安十二年,她年方十六。

村子裡來了水,無奈隻能和人北逃。後來又是天下大亂,烽煙四起,以及與族人走散。北逃之路被斷,她一個人也不知該去哪裡,隻能留在當地生活。也是那時,她被一道館收留,道館裡隻有一位道長。

道長年二七,一身黑灰道袍,豐神俊朗,氣度不凡。

他待她極好,給她吃,給她住,護她周全。玉荷不是個不識好歹的,她知道長於她有大恩,便在道館裡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替他洗衣,做飯。

又比如打掃神龕,神像,從不讓自己閒著。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年,兩年後,南方的水患有所好轉,北邊的紛爭也有了眉目。

以裴氏為首的江東派係,在這次混亂中獲勝,定都金陵城。並取名大晉,國號一確定,皇帝便派人下南邊去找那位養病的準太子。

也是這時,在道館裡思考自己該何去何從的玉荷,才知收留自己的那位是江東賀家的嫡長子。

那年,玉荷已經十八。

他問她的去留,玉荷想回老家。雖說那裡日子清苦,卻是她長大之地,祖輩也都在那裡生活。

她放不開,也離不去。

所以她說她想回家,便打算下跪謝對方兩年之恩。可也是這時,那道長卻說心悅於她,想要她報恩。

這恩要如何報?隻有嫁與他。

可一個太子,又怎麼會隻有一個妻。加之她身份不高,又正是開國根基不穩之時。

他的東宮來了許多人,多到玉荷有些認不清。隻知道那時很熱鬨,不是這位夫人頭疼就是那位美人心口難受,請太醫不行,還需要太子殿下去看。

不過,玉荷並不在意。

她不愛那道長,隻是為了報恩。

道長也很好,給了她太子妃之位,之後又是皇後。不過九年之後,朝堂鬥爭嚴重,她又無所出。

以宣武大將軍為首的武官勢力,聯合在一起對她進行彈劾。無所出,在七出之中,是為不賢不德。

皇家又最為需要子嗣。

她被廢後,宣武大將軍之妹成為繼後。後來,又過了六年,她已四十。

某日她在院子裡修剪花枝,看著水缸裡的倒影,猛然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也是那時,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一個容貌秀麗溫婉的美人,她的母親告訴過她,她們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們是長生種。

不老,不死,會活很久很久。

所以,不要離開家。

如果非要離開家,也要早些回來,隻有回來和族人在一起才能好。

可她出來太久,她不記得家在哪裡,也不知道回去的路怎麼走。

更不知,怎麼出宮。

雖然被廢,但她還是皇帝的原配,加之隻是無所出,並不是大錯,道長並未怎麼苛責她。

他的態度沒變,她的待遇也一樣。高高的宮牆,以往不覺得怎樣,此刻像是牢籠,困得她難以承受。

後來,她求見道長。

借多年之前在道館裡的經曆,與他說自己想修道,做道姑。

當然,她話說得更漂亮。

她說她想為他祈福,想為他的大晉祈福。可不知怎的,道長並未同意。

不過好消息是,道長說,過幾日會有廟會,倒時可以帶她一同前往。

而她,剛好借著這個機會離開。

所以,她又怎麼會看不出對方是什麼心思。

第 54 章

他傾慕於她。

因她的容貌,弱女之身

還記得,那時她僥幸逃出皇帝的儀仗隊。並沒有自己想的那般輕鬆,特彆是沒有路引,戶籍。

就算逃了,也隻會被人當做來曆不明的人。她無處可去,又因一屆女流,處處受到限製,不得不裝成乞丐,沿著自己記憶裡的地方而去。

乞討,做工,臉上脖子手上的黑灰從不敢擦去。

一年,兩年,三年。

年年歲歲,玉荷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再次聽到宮中的消息,已經是開元十二年,距離上個帝王年號,已過百年。

那一年,她在小東村落了戶。

因為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不想再獨自流浪。她便認了一位獨居老太太做祖母。老太太說,隻要她給她養老,她便給她戶籍,讓她不在流浪。

將來她去世,她留在世的那些東西都給她,玉荷同意了。

後來,她學了老太太做豆腐的手藝,在村子裡賣起豆腐,養家糊口。

再後來,她挑著扁擔去前麵不遠的鎮裡賣豆腐,日子越過越好,她臉上也多了些笑意。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時光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一如既往的年輕,心態卻大不相同。

她不在幼稚,青澀,也不在找回家的路。她想,她們族人能活那麼久,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比如,見著自己的朋友一個個逝去,孤獨的活到最後。這是她必須要承受的痛苦,她要一個人,過日子。

開元十五年,祖母病逝,那座小屋隻剩下她一人。變故也在這時出現,一日,她照常擺攤。往日熱鬨卻祥和的街道,突然闖進一夥衣著光鮮亮麗的公子哥,富家少爺。

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橫衝直撞。

打眼一瞧,便能讓人知道是一群外出遊玩的世家大族紈絝子弟。他們闖倒了行人,踹翻了菜攤,玉荷的小豆腐攤也跟著遭了殃。

辛苦了一夜的雪白嫩豆腐,摔了一地,碎了一地。馬蹄踩了又踩,爛成一團,玉荷看著那些食物心疼極了。

更糟的是,那領頭的青年公子哥瞧上了她,要她與他做妾。

她不願,又能怎樣。

京兆府的少爺,下鄉遊玩,各地知府公子作陪。想要她一個泥腿子農家女做妾,簡直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

彆說讓人去家中提親,就連當街搶了她,也無人敢管。

她百般推辭,躲避,都來不及。

那人更是跟去她家中,先是以利相誘,後麵不行便是強權逼迫,直接讓人將她捆走。

她被困在那間小院裡,第二次嫁了人,以良妾的身份嫁給海家的大公子。

再後來,她被簡長淩救走

玉荷這一生一共嫁過三次人,所以,她怎麼會不懂賀驍眼中的情誼。

他對她有情,是男女之情。

玉荷不算多聰明的人,但她聽出了那話裡的奇怪。

[彆怕]

[我帶你離開]

加上他擔憂的眼神,玉荷很輕易就能猜出,他誤會了。誤會她與夫君的關係,以為她不願意。

第 55 章

她願意的怎麼會不願意,那是她心愛之人,就算不愛,也是與她相伴多年的人。

他們有孩子,有後代。

有很多經曆,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不單單是情愛,而是很多其他人代替不了的意義。

玉荷不知道自己還要活多久,她隻知道,會很久很久。而近百年的流浪生活,讓她害怕孤獨,害怕一個人生活。

她也想要人陪她,簡長淩就很好,這座村子也很好。讓她有了歸宿,不用再一個人流浪。

她勾著唇角,沒有反駁,也不願打草驚蛇。他要那樣想,就那樣想,隻要對她有用就好。

所以,她默認了。

“我姓玉,名荷。”

“你可以叫我玉荷,也可以叫我小荷。”微軟的語調,搭配著女人清麗脫俗的樣貌,裸-露在外的纖細脖頸,在這個夏夜漂亮得不像話。

舉著盞煤油燈,靜靜站在他不遠,眼神溫柔,好似有漩渦,引得他下墜神往。

青年喉間滾動,直咽口水。

他的目光直白,露-骨。

城市來的男女,似乎對於性,看得很開。加之,加上那是他的心上人,他們互相喜歡。

可就算是城裡來的青年,也該明白這時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他們的關係,還到不了那麼一步。

斂去眼中情-欲,賀驍低下頭。

他知道自己動了心,也知這次是真的喜歡,但也不該像條發-情的公狗,一見到她,就是滿腦子那種事。

那讓他覺得不齒,也覺輕佻

“小荷”低下的眸,是一絲慌亂。他叫得小聲,好似生怕驚擾了她。

說這話時,他握著煙的手,抖得厲害,像是拿不穩,也像是緊張。

賀驍是自由灑脫的,他以為自己會永遠如此,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任何人臉紅,動心。但有時候,感情來得就是這麼莫名其妙。隻一眼,就全亂了套。

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野外探險從業者,走遍祖國的大江南北。甚至是去國外,去危險的亞馬孫森林,去非洲大草原與雄獅共生,南極,無人區沙漠,去爬世界最高的山,去一切他想去他能去的地方。

他要活在路上,活在風裡。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但此刻他的夢想變了,他想和眼前人在一起。回城市,結婚,生子,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

他母親說得對,隻要找了女人,他的腳步就會停下。玉荷就是拴住他的那根繩,她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嗯。”她答應得很快,她也並不介意對方稱呼她為小荷。畢竟,稱呼是她先提的。

事情也比賀驍想象的順利,他以為會先要費一番口舌,但沒想到她答應得很快。

快到讓他覺得哪裡不對。

但又怎麼會不對,從一開始她就是受害者。是被強留下的誤闖者,能離開又怎麼會留下。

她從一開始就不願意,如今有離開的可能,自然會答應得飛快,是他多想了,也是他多慮了。

壓下心底莫名其妙的焦慮,賀驍又道:“我今夜過來,不是有意我也不是壞人,我隻是想來看看你,和你說些話。”

他們其實沒有多少話要說,但賀驍就是不願意離開。他解釋著,生怕和她生出嫌隙,怕她誤會,誤會他不是好人。

“彆怕我,我不是壞人。”

“我隻是想帶你離開。”

他解釋著,態度誠懇,眼神真摯。玉荷點頭,模樣同樣認真,她知道的,他真的想帶她離開。他也沒有壞心思,唯一有的,或許是因男女之情生出的妄念。

“我知道。”她點頭,再次開口。

同時也道:“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你也早些回去吧。”玉荷是不討厭對方,也對其有耐心,但那僅僅隻是因為想要他的身體,對其有利可圖,不是出於真心。

自然地長久不了。

她催促著,想要他離開。

離彆的話來得很快,就算賀驍不願意離開,玉荷已經開了口。他再待下去,也並不合適,甚至有些討人厭。

他不想讓她厭煩,便隻能點頭。

“好我這就走。”說著,便重新往牆邊去。三步一回頭,步步看她。

其實可以走大門的,在他又一次回頭時,玉荷在心中道。她沒說出口,不僅是不想,也是要附和他的認知。

他可憐她,憐惜她。

把她當作一個柔弱女人。

既然是被逼迫,偷偷與男人相會商量逃跑這種事,自然不能讓更多人知道。

要瞞著,隱晦。

既如此,走正門這種話就不能說。

青年身手矯健,不一會兒,便重新翻上牆,隨後跳下。在跳下時,他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裡麵包含了很多玉荷能讀懂的情緒。他對她,是真的動了情。動了情更好,到時候更好操作。

她想著,深吸一口氣。

隨後,轉身往水房去

第二天一早,玉荷洗漱完畢先去丈夫的房間裡守著。如簡泊舟說的一樣,她的夫君確實醒了過來。

隻不過很快,再次陷入昏迷。

不過好在,脈象平穩,看著和往日也沒有什麼區彆。隻要休養著,大抵一時半會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這樣的消息,已經很好。

吃完早飯,簡富父子過來與她說一些村子裡的瑣事。以及,換身之事。

他將藥物放進那人每日要喝的水裡,加了一些彆的東西壓味。第一次還好,但到了第二次就有些難,加之賀驍已經察覺異常。

根本不信任他們。

也不在他們那裡用飯,都是拿食物去自己院子裡做飯。所以,有些難。

“要不祖奶奶。”

“咱們直接將他綁了!”簡富的人想法簡單粗暴,既然都到了這份上,目的也與殺人無異。

那為何不乾脆一些?

做得更狠,直接一步到位。

他還想繼續,試圖說服坐在首位上的女人。但也是這時,玉荷卻直接拒絕道:“不可!”

她說得快,語氣堅定。

簡富皺眉,不解地問:“為何不可?”

玉荷回:“他知道了,便會抗拒,抗拒便會出披露。要騙以往都是這樣。”!

第 56 章

六月十五,晴轉小雨。

往常一直籠罩在村子周圍的霧氣,因雨水的衝刷,變得迷離模糊起來。

它們聚攏在村子周圍,不僅遮蓋一切,還讓這座小村子變得更加神秘陰森。不知是不是這雨水的緣故,還是某些原因。

以往看著平靜,和外麵古鎮度假村沒什麼兩樣的村子,今日卻變得很奇怪。

昏暗的陰雨下,每家每戶都在屋子正麵左上角最高處的木石框內點上一支紅蠟燭。

那蠟燭燃著光,像是在守護什麼。

整整十二戶,一家都不少。不對,應該是十三,村子最中心的祠堂也點上了蠟燭。

整整十三支,所有人家都有。

是習俗?還是什麼,今天又或者是什麼日子?團隊裡有農俗很好的同學,但他解釋不出來。

因為今天,不管是算世界日還是農曆,都沒有什麼特殊意義。難道是他們村子裡獨特的某個習俗似乎隻有這個可能。

可哪有什麼習俗是在自家左上角開個小口,放根蠟燭這習俗莫名地讓人想起墳墓,也隻有死人才會在自家門口點蠟燭

這樣的想法,顯然有些不合適說出口。

那人沒說,怕嚇到同伴。

但他能想到,其他人又怎麼可能想不到

蠟燭的光在這昏暗的陰雨天裡,並不能起到照亮的作用。甚至那小小的火光,很容易被冷風刮滅。

不僅如此,黑色的屋簷,隱在各種建築小角落裡的香案供台不知在供奉哪些神明。他們走近些,隻見裡麵供奉的是一群,他們不認識的不知名神明。

青麵獠牙,扭曲身形的巨蛇,爬蟲,以及張著嘴露著齒的紅臉人像。他們手中拿著尖叉,刀劍,耀武揚威。

離得近了,那柱子上的奇怪雕像更多。也不知是不是陰雨天的緣故,往日他們看不見,注意不到的角落,今日出現了很多讓人不敢直視的浮雕。

它們隱在牆角,屋簷上,某個小角落,隻在這個雨日才全部顯現。

更奇怪的是,好多紅。不是一般的紅,而是血紅血紅,鮮豔得像是他人的血液。

飄著煙的紅色供香,落了一供桌的灰冷風吹來時,香灰飄散。

裹在風裡,模糊他人的視線。

蠟燭與供香的火光,星星點點,將這座被大霧籠罩的村子,串聯起一道細小不規整的紅色綢緞路線。

看著滲人,又有點怪誕美學。

像是某種中式恐怖古村場景。

李保保摸了摸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忍不住小聲抱怨:“這地方看著可真嚇人,搞得老子好難受。”

“而且,怎麼會有人祭拜那種東西。”

“簡直奇怪死了。”他其實是想罵惡心的,但又覺得罵神明不太好。

雖然他覺得那些東西不是神,甚至懷疑是不是邪神,或者某些邪祟。他也不敢直接說出來,畢竟他們人還在

這個村子裡。

在他們的地盤上,人人都怕死,李保保也不例外。他怕說出來,會得罪某些東西。

而他沒說完的話,有人替他說了出來。是不信鬼邪之說的柳薇:“什麼神,都是假的。都是古代權貴階級為了控製民眾的一種精神工具。”

“咱要相信科學!”

“你這話有道理,咱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也隻有無神論者,才敢拿著一張在網上找來的尋寶地圖,來這種鬼地方探險。

“那是!咱都是上過大學的人,怎麼可能信那玩意。”幾l人邊聊邊壯膽,很快五人小分隊就熱鬨起來。

甚至還伴隨著幾l聲笑聲。

但也是這時,角落最後戴著副黑框眼鏡的青年趙磊卻道:“你們不覺得那些神像很奇怪嗎?”

“它們的眼睛,好像會動。”

這兩句話,如同一聲驚雷將整個團隊的所有人定在原地,熄了聲。

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語氣不自然起來:“趙磊你說什麼屁話,你眼瞎了嗎?”

“還有不要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說話的人是李保保。隻不過,他說話的模樣一點都不可信。他臉色蒼白,嘴角笑意苦澀,看著像是害怕。

趙磊的話,他信了八分。

因為他也看到了,隻不過沒說,是因為覺得是自己眼花。而剛剛敢說那些話,也是這個緣故。

以為是假的,才會肆無忌憚談論。

但現在不一樣,趙磊的話,證明他沒有看錯。

沒有看錯,那代表什麼已經不言而喻。可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又或者說,那些東西真的是神嗎?

比起神,他們更覺得是邪祟。

詭異的山間古村,住著一群奇怪的村民。這裡風景宜人,四季如春,瓜果香甜,但就是讓人生不出一絲喜意。

隻有焦慮,緊張。

他們的第六感告訴他們,這裡沒有他們想象得那麼安全。隱藏在深處的,是比吃人黑熊更恐怖的存在。潛意識裡的害怕,讓他們瘋狂地想逃離這座山村。就算是冒著小雨,看不見的昏暗前路,他們還是日複一日地出門尋找出路。

並且,小心村裡人的一切行為。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他們總覺得村裡人看他們的眼神。沒了一開始的和善,不對這樣形容不準確。

應該說,一開始村民們看他們的眼神,是好奇的目光。對待陌生人,用好奇沒有問題。

但他們的眼神,不僅僅是好奇。還有隱藏在深處的挑剔和打量,不像是在看自己個同類,像是在看什麼猴子,大猩猩。

像是關在動物園裡被遊客觀看的動物,眼神裡沒有惡意,但是滿滿的高高在上。

不像是在看同類,像是在看畜生。

那是一種什麼眼神,一種讓他們形容不出來的眼神。隻知道不舒服,但能忍受,可現在完全不一樣。

是藏也藏不住

的惡意,讓人渾身難受,無法忽視。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看得他們渾身起雞皮疙瘩,還有賀哥那碗不知道摻雜了什麼的水。

如果不是賀哥敏銳察覺出異常,喝下去,簡直不敢想象。也是因為這事,他們不敢再吃村民家送來的食物。

可不吃,也沒有辦法。

因為他們要從村子裡拿食物,如果他們在食物上麵抹料,他們也很難避免。

所以拿了東西以後,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希望以此減少危險的可能。

如果僅僅隻是這些,那麼他們隻會覺得這村子裡的人,是準備謀財害命。可剛剛那一幕,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也讓這個想法粉碎。

如果真的是鬼神呢?

他們雖然是無神論者,卻不是什麼堅定的無神論者。會徘徊,會猶豫,會不知所措,也會害怕。

對其總是敬而遠之,有需要時,也會去拜一拜。既然會拜一拜,那是不是也不那麼堅定。

有神,是不是就有鬼?

這座村子裡的東西,到底是人是鬼?

那個傳說,那個帶他們來的地圖,又是個什麼東西。不是他們要故意聯想,塑造焦慮,而是他們的腦子不受控製。

他們為什麼會來這裡?他們又為什麼會看到那張冒險地圖就像是巧合一樣,在他們幾l人提出想要外出遊玩時。

柳薇突然在電腦上,點進一個帖子。

帖子的主人,在主頁留了一張風景照。那張圖的內容也很簡單,翠綠的山間,獨立一座破舊古刹。

寺門大開,隱約能讓人看見裡麵鏽跡斑斑的神像。看破舊的程度以及裝潢,不像是做舊景點。

而貼主接下來的描寫,也讓柳薇確定這就是一間百年古寺,也可能不止百年。

[這次有些棘手。]

[所以,請了師傅前來。]

短短幾l句話,便將帖子的氛圍感拉到最高。柳薇被這句話吸引,很快滑到評論區。

她好奇,樓主說的棘手事是什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