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和那群人不一樣。一定不會!他會帶她離開。
畢竟七婆婆說過,一個叫賀驍的外來男人會是這座村子的覆滅者。也會帶她離開,他叫賀驍,而七婆婆的預言從來都不會錯。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也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們會在一起,所以他怎麼能喜歡上彆人,他會喜歡她,一定!一定!
六月十二,酷暑。
穿過綠色香樟樹,賀驍進入院子。隨後推開門,屋內七人已經吃上了簡家送來的飯菜。
一見他進來,幾人立馬放下筷子開口:“賀哥!”
“賀驍。”
“賀哥!”
幾道聲音同時出現,有男有女,賀驍點點頭,便算做過回應。
隨後立馬有人起身讓出一個位子,並道:“賀哥坐這裡,這份還沒吃。”
被叫到名字的人也不客氣,直接坐下。隨後開口:“和我們猜的一樣,能出去,不過是季節性。每年的九月,十二月,這裡的霧會隨著充足的降雨量消失。”
他剛說完,柳薇就皺起眉。
“那怎麼辦,現在可才六月初。”
“離九月,還有三個月!我們等不起!”她的視線落到一旁床上女孩,這次她眼神裡的擔憂少了很多。
因為在賀驍回來之前,她先從趙磊那裡得到村子裡有醫生的消失。
當然,這隻是一小部分。
也因為賀驍的回來,讓她們有了主心骨。賀驍在他們這個小探險團隊裡,一直都是領導地位。
當初如果不是她,看錯了地圖,也不會出這種事。說到底,柳薇還是有些愧疚的。隻不過,因為性子要強,不願意承認。
加之四條人命,她承擔不起,所以才會一遍又一遍否認。
而賀驍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她表哥。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麵對他,柳薇能認輸,也能承認錯誤。
因為她打從心底認可這個表哥。
佩服他,信任他,也依靠他。
眾人雖然討厭柳薇,但這時卻沒有反駁柳薇的話,因為她問出了他們想問卻沒問的。
三個月,六月到九月。
太久了,久到有些讓他們接受不了。
他們是六月一號從首都出發,坐做了四個小時的飛機,七小時綠皮火車,四小時大巴,最後又轉小電驢。
一層又一層,折騰了許久。
後麵又碰到黑熊,誤入這個村子。經曆了這些,當初的激情早沒了,現在他們隻想回家,回首都,回城市裡。沒網,沒可樂,無法逛街。
甚至在這裡,他們都洗不了淋浴,而是要自己從井裡打水,劈柴燒水,再衝涼。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苦,他們過不了一點。每時每刻,都想離開。
所以,一聽要三個月時。
個個都愁眉苦臉,要死不活。
“那怎麼行,三個月,這不是要咱的命。”
“就是,而且五個月我家裡肯定要報警!”
“報警不是好事,報警了警察來找,或許我們就不用等三個月。”有人道。
“話是這麼說,但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彆人身上。”趙磊回。
“本來說好出來六天。”
“現在已經快半個月了。”又有人吐槽道。幾人你一言他一語,很快話題就偏離軌道,朝著另一個方向使去。
“夠了,在說正事。”
“不要扯閒話,也不要抱怨。”這次說話的人是李保保,他將剛剛測試過的結果告知賀驍。
聽完他的回答,模樣清俊的男人眉頭緊皺。隨後,才道:“後山那邊去了嗎?”
“去了,我和徐瑞一起。”
“當然差一點就進那霧裡了對了,和你們說個奇怪的事。我今天去後山的時候,看到簡伯他們一群人。”說到最後一句,李保保語氣立馬低下。
壓著聲音,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彆人聽到。他的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在後山看到簡伯有什麼問題?
這裡是人家的地盤,他想在哪裡就在哪裡。有人剛想問,就被李保保堵回。
“你們先彆說,聽我說完。”
“我敢這麼說,肯定是有什麼。當時山上不止他一個人,他身邊還有一個紅裙子姑娘。”
“隻看到一個背影,不確定是誰。估計是村裡的姑娘,長的可白可漂亮了,像是大明星。”
“不對,比女明星還漂亮。”
“然後他們去了一個山洞,在裡麵待了好久。後麵出來是,那姑娘衣裳都有些不整齊了”最後一句話,算是明說兩人在搞破鞋,出軌,偷情。
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他們沒想到李保保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因為他口中的簡伯,雖然是村子裡的人,但卻飽讀詩書,看起來文質彬彬,像是文化人。
所以這樣的人,怎麼會去出軌。
趙磊:“你看錯了吧。”
李保保:“怎麼可能,我眼睛好的很!而且知人知麵不知心,當時我也不相信,甚至覺得是幻覺。”
李保保:“可事實就是,真的!”
李保保:“真的不能在真!”
幾人圍繞這個話題,又開始掰扯。不知不覺間,話題再次偏離。
而這次還是李保保起的頭。
就在眾人左一言又一語時,一直沉默不言語的青年,突然開口打斷他們:“現在下決斷太早,或許就是你看錯了。”
他的出聲,是眾人沒想到的。因為以往,賀驍從不參與這些話題。
“吃飯吧,吃完再說。”麵對其他人疑惑的視線,青年沒有任何異樣,一如既往的坦蕩。
但隻有他知道,自己心底並不坦蕩。他想到了那個人,那個在簡家祠堂隻見過一麵的紅裙女人。
她漂亮,驚豔,羸弱,蒼白。像是冬日裡才會出現的山茶花,乾淨脆弱到一眼便讓他無法忘懷!
第 46 章
那樣的一個人,賀驍不相信她會做那種事。就算真的做了,那也是受到逼迫。
如果是這樣,那他是不是就能將心思分一半在她身上,她是被迫留下,她並不願意,她是受害者,是可憐需要被拯救的人。
他可以帶她離開,帶她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心裡突然出現的想法,將男人的心思暴露無遺。
賀驍知道,自己動心了。
對一個,僅有一麵之緣還不清楚姓名的女人動心。甚至荒唐的連他們以後小孩的名字叫什麼,都已經想好
另一邊,祠堂內。
坐在紅木椅上的女人,微抬下巴,眉眼含霜一臉冷漠的聽著中年男人回話。
“夫人,泊舟那邊已經妥當。”
“這個月的十五正好月圓,可給祖爺爺換身。您看,需要提前準備嗎?”他說了許多,但端坐在紅木椅上的旗袍女人始終沒有反應。
因為此刻,女人心裡裝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她找到比簡泊舟更合適她丈夫的身體。
所以,她打斷了那人的喋喋不休,直接道:“剛剛和你家姑娘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更合適。”
“什麼?”
她說的突然,等著被下達命令的中年男人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
“那泊舟?”
“不用。”
“我明白了,夫人。”
六月十三,夏。吃過午飯,賀驍和李保保再次外出,這次他們打算去更外圍的地點,找信號。
雖然知道這裡古怪,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隱藏著某些危險。但因為村民並沒有限製他們的人身自由,還提供房屋食材之類的生活用品。
所以眾人並沒有太過急切與慌張。
甚至有時還能吵一吵,罵一罵,談個戀愛。比如,他們這個小團體裡著名的三角虐戀,又比如,貌美的村姑喜歡上賀驍,這都是他們閒時的談資。
來到村子的邊緣地帶。
兩人站在霧前,看著濃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隻一眼就能讓兩人知道不對勁,這霧很不正常。
因為確定沒毒,兩人就沒有戴口罩一類的防護措施。而是拿了條繩子,綁在他們雙方手上,另一頭綁在沒霧地界的樹上。
那霧太濃,濃到肉眼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更彆說辨彆方向。倆人怕迷路,也不知這霧到底有多深,霧後麵又有多少危險。
所以拿繩子做標記,算是另一種自保方法。但就怕有人搞鬼,在外頭弄斷繩子。所以原定的兩人一起,最後變成賀驍獨自。
“行,我給你看好繩子。”李保保邊說邊對賀驍示意信號探測儀怎麼用。
對於野外探險愛好者的青年來說,李保保的行為顯然是有些多餘了。他看都沒看,穿好黑色衝鋒衣,帶好防護手套,拿了他遞過來的儀器,便頭也不回的走進霧裡。
不過最後還是嗯了一聲,當做回應。
很快消失在李保保的視線裡。
而白霧內,賀驍一進入,那堆白色霧氣便蜂擁而上,迅速將他包裹其中。
濃到伸手不見五指,低頭見不到自己的腳尖。仿佛置身無聲的海底,四周安靜極了。
他試探的向前,往那堆深不可測的迷霧裡前行。走了不知多久,久到繩子繃直,賀驍都沒走到儘頭。
他看著眼前的白,那白濃鬱到讓他眼花繚亂,頭暈腦脹。
第 47 章
繃直的身體,以及頭昏腦脹都告訴賀驍該回頭了。隨即他並沒有勉強,便捂住口鼻往回走。
他可以確定這霧沒有毒。
突然的頭暈腦脹估計是因為在全白的環境待久了,使得他眼睛難受,才會出現的症狀。
隨著繩子的源頭往前走,很快,賀驍眼前白霧消失,再次出現大片綠色。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誰又能相信中部地區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地界。
與此同時,站在樹下的李保保見他出來。立馬上前,關心道:“賀哥!你總算出來了。”
他神情焦急,模樣緊張,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讓賀驍皺起了眉,他問:“怎麼了?”
李保保搖頭,並解釋道:“沒事,就是擔心你。”
聽到這話,賀驍皺起的眉也鬆下。
隨後又問:“我進去多久了。”他邊說邊接下手上繩子,以及掛在脖子上的探測燈。
“賀哥,半個小時。對了,裡麵有信號沒?又或者靠近邊界嗎?就是能看到對麵嗎?”對於出去,李保保比誰都急。
因為他們家就他一個孩子,是三房獨苗,從小就被家裡寵著長大,不然也不會取名叫保保。
“我奶可就我一個孫子,我要沒了,她那本就不好的老花眼估計要哭瞎。”還沒得到回答,李保保就先將最壞的結局想好。
畢竟失蹤三個月和死了沒區彆。
同時,將手上繩子解下來的黑衣青年搖頭。隨後脫下身上衝鋒衣,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說完便蹲在地上開始收拾東西。一堆勘探用具,在這時竟然都派不上用場。
雖然結果讓失望,李保保也隻是歎了口氣,緊接著低下頭也蹲在賀驍身邊幫忙收拾東西。
兩人收拾好東西,便開始往回走。
因為結果不理想,半道上李保保煩躁地點燃一支煙,隨後又引燃一支遞到賀驍身側。
男人沒有猶豫,接過便含進口中吞雲吐霧。低垂的眉眼,倦怠中透著股厭世感。
夏,六月十三,晴。
耳邊是蟬鳴蛙叫,眼前劃過飛鳥,兩人並排往村子深處走。遠處農田裡還有戴著草帽勞作的男女,以及耕田的老牛,綠油油的青菜,開得嬌豔的花朵。
與遠處的白霧結合在一起。
讓人耳目一新的同時,也讓賀驍李保保二人覺得哪裡違和。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切,但就是讓人覺得古怪,不和諧。
很快,賀驍便明白哪裡違和了。
這裡基本看不到現代社會的一切,不僅僅是沒有網絡,而是連電線杆都沒有更彆說電。這在二十世紀很奇怪,同樣在經濟不發達的地區也很詭異,就像是活在一個異世界。
賀驍相信國家公務人員的能力,不可能會漏掉這裡。就算有那層霧,也不該,可偏偏就是漏掉了。
並且太安靜了,就像在演一出默劇。
所有人都不能說話,除了那些自然
界的聲音,這裡安靜得仿佛沒有人。
壓下心底的疑惑,賀驍掐滅手中燃燒的煙。隨即愣住,因他的視線裡突然多出兩個人。
在不遠的小道上,一男一女並肩而行。紅裙翻飛間,是昨日在祠堂裡有一麵之緣的那個女人。
被白靈稱之為,祖奶奶。她站在道路的儘頭,與身側男人言語,靠得極其近。近到讓賀驍覺得紮眼,他低眸,壓下那道不清說不明的心思。
耳邊卻傳來李保保的聲音:“是她!”
他說得激動,像是見到她很興奮。那樣的語氣讓賀驍抬眸,落在他臉上。
很快,李保保也察覺到這語氣有些過分激動。立馬壓低聲音小聲道:“賀哥,你彆這麼看著我。”
“看得我怪不好意思。”他臉色發紅,像是遇到了喜歡的人。賀驍的猜測也確實沒錯,緊接著聽李保保又道:“你不覺得她長得漂亮嗎?”
“真的比白靈和柳薇還好看!”
“是我見到過最好看的女生,比電視上那群明星還好看。而且這還是現實,電視上那濾鏡一層又一層,誰知道私底下是啥模樣。”
“這個可是,純素顏。”他聲音壓得低,好像是怕有人聽見。
對此,賀驍沒有什麼表情。因為那人長得漂亮,喜歡的男人自然會多。
就連他,也是一個膚淺的人。
他的沉默,助長了李保保的膽子。因為喜歡,也因為臉皮薄,他的臉色越來越紅,紅到滴血,揉了揉鼻子推了推眼鏡。
輕咳兩聲,隨即又道:“賀哥,你說她看得上我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過可以確定,肯定是村子裡的人。”
“她身邊那男人,不會是她男朋友吧?應該不會,看著兩人也不親密。”
“那男人的眼神倒是像看喜歡的人,但女方的眼神不像,很冷漠,估計是不喜歡他。”
越到後麵,他的聲音越低。
離得近了,李保保更是自動閉嘴。
他低著頭,甚至不敢去看那人。比起他的靦腆不自在,他身側的男人就要平靜太多。
也不知該說巧還是什麼,這時那站在小池塘邊的女人,突然抬眸望來。對上她清冷的視線,賀驍表情不變。
另一邊一直得不到賀驍回應的李保保,皺眉去看。卻猛然錯愕地發現,那站在池塘邊的女人在看他們。
不,沒有他。
是在看他身側的賀驍。
用一種近乎□□直白不避諱的眼神看他。那是一種什麼眼神,李保保說不清,他隻知道,絕對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她看上了賀哥?
此刻,其他兩人也是這麼認為。
賀驍表麵平靜,冷漠,內裡卻一點也不平靜。他知道,他沒有弄錯。
她真的有可能在向他求救又或許,也看上了他。他看她的眼神不清白,她看他的同樣。
夏日裡的暖風蕩起她紅色的裙擺,與身後小池塘內開得燦爛的荷花。
賀驍壓下心底不該生出的情-欲,他看著她,看她就那麼站在那裡,自成一幅畫。
唯一的不美觀,是她身側的青年。
一身洋裝打扮,戴著副眼鏡,看著文質彬彬像是讀過大學。那男人賀驍認識,是白靈口中學過西醫的簡泊舟。
也是,收留他們那家人的兒子。
第 48 章
或許是因為同性,也或許是直覺,賀驍能敏銳察覺到那絲克製背後的情-欲。
他看她的眼神也不清白。
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種,充滿侵-略-性,占-有-欲。
因為昨夜見過,賀驍對簡泊舟並不陌生。甚至因為他救治過陳麗麗,還有了些交集。
這時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對他點頭打了聲招呼:“簡醫生。”
那戴著眼鏡模樣斯文含蓄的青年嘴角露出一個淡笑,隨後也點頭道:“賀先生,李先生。”
本是點頭之交,見麵打過招呼就應該分開。可這時,對麵男人的視線落到他身側的女人身上。
未言語,意思卻很明顯,是在等他介紹簡泊舟不願介紹,卻不得不介紹。
因為女人笑了,笑得明媚動人,熠熠生輝,漂亮得不像話。她在對賀驍笑,對他一個陌生男人笑。
這對簡泊舟來說,無疑是不能接受的。可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他不是她的丈夫,更不是她的愛人。他隻是一個替補,她丈夫老去,換身的軀殼。
她也是願意告訴他名字的,那個笑就是證明。她是吝嗇冷漠的,她不會笑,除了對那個人,那個待在祠堂裡快死掉的老東西。
所以,這個笑代表什麼,實在是太明顯了。明顯到,簡泊舟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斂下眼中不滿,壓下心底憎恨,簡泊舟克製情緒如往常一樣,笑得溫文爾雅道:“這位是李先生,這位是賀先生。”
簡泊舟:“都是誤入的人。”
說完,他又對賀驍李保保兩人介紹道:“這位是祖奶奶。”
簡泊舟:“祖爺爺的妻子。”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稱呼,不符合她的年齡,身份。怪異,怪誕。
就連李保保都聽出覺得奇怪,他瞪大雙眼,不解地看著她,眼中都是詫異。
“祖奶奶?”李保保驚訝開口。
剛說完,他就反應過來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過了。連忙低下頭,想要解釋,但怎麼解釋?
如果隻聽到一個祖奶奶,還能用輩分大來解釋。可明顯不是,簡泊舟嘴裡麵帶了一個祖爺爺。
而他的話也很明顯,是妻子。
祖爺爺的妻子。
老夫少妻?
這實在是太讓人震驚。
是因為什麼?逼迫,還是什麼封建習俗。可顯然不是,那漂亮的不像正常人的旗袍女人,發尾彆著一株海棠,紅色交領微微裸露一絲修長白皙脖頸,一串白色圓潤飽滿的珍珠掛在她頸上。
海棠紅的寬鬆旗袍,露出一節她雪白瑩潤的細腕。膚白貌美,國色天香,說得更過一些,有些漂亮得像山野精怪,不像真人,也惑人得很。
這樣的人,怎麼也不像會受到壓迫和傷害。不僅是因她此刻身體健康,也因為她長得那樣好,那些人怎麼也不會舍得傷害她。
畢竟,愛美
之心人人都有。
憐惜美人之心,男女也一樣。
加上女人臉上帶著笑,那笑溫柔好看極了。也不像是反感祖奶奶這一稱呼的樣子,所以她是願意的?
似乎是的,李保保壓下心底的胡思亂想。隻笑著點頭,對那美人點頭。
同樣賀驍也點頭,就當作打過招呼。隻不過在他抬頭看過來時,正好撞進女人那雙如琥珀般漂亮的眸子裡。
那眼睛裡,都是他。
帶著淺淺笑意,看著他,像是要將他溺斃其中。
耳尖悄悄爬上紅暈,賀驍第一次有些無地自容。那種被心上人盯著看的局促不安席卷他全身。
世界好像都在這刻靜了下來。隻剩她與他。
羞恥於她的視線,但又心動於她的視線。她的目光,告訴她,她也喜歡他,他不是單相思,他們是相互的。
四人擦肩而過,並未多言語。
賀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遠處的房子,那是一個小庭院,住著他們這些外鄉人。
而那人的視線還在他身上,並不遮掩,直白地投遞在他身上。
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身體進入小院,被高高的灰牆遮擋才消失。
不隻是賀驍有所察覺,李保保也一樣。比起當事人的沉默寡言,李保保就要激動很多。
因著嫉妒,以及女神喜歡上自己的大哥,李保保:“哎剛出現的愛情,就消失了。”
他想要陰陽怪氣,但又覺得沒必要。因為賀驍是他關係很好的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也是他們的老大,他從小就服他。
但不說兩句,心底又特彆不爽。
最後變成:“賀哥,你能不能談個戀愛,結個婚。變成有主的,那樣我喜歡的人,就不會惦記你了!”
他罵著,似乎忘了那人已是他人的妻子。但顯然,李保保沒忘。
因為他的下一句是:“草,美人兒她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公也不知道啥時候死。死了,也不知道輪不輪得到我當個二老公。”
說著,他又自問自答。
李保保:“估計是輪不到我。”
李保保:“那姓簡的小子看著也很想娶自己祖奶奶的樣子。”
李保保:“不要臉的東西,和自己爺搶女人。我看女神那樣子好像也不怎麼喜歡那姓簡的小子,是不是,我還是有機會的。”
李保保:“而且這窮山僻壤,什麼鬼地方。美人兒肯定沒見過村外那些新鮮東西,到時候我用這些東西去泡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自問自答,隨後像是想起什麼,立馬靠近身側男人,又道:“賀哥,你可彆和我搶女人,行不行。”
他說著,還沒等到賀驍的回答。又立馬自己回:“算了,這話對你說也沒必要。”是真的沒必要,因為這麼多年,李保保就沒見過他賀哥喜歡過哪家的姑娘。
以前在城市,在學校裡,校花係花。各種各樣的大美人,清純的、嫵媚的、高冷、溫柔、知性優雅的鄰居家大姐姐,那個表白成功過。
這麼多年到現在,一門心思都在野外探險上。他都懷疑,他賀哥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了。
所以,比起擔心他。
他更擔心那美人兒看上他。
畢竟,先前女神看向他賀哥那眼神真的很那啥。
一想到這些,李保保就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靠!怎麼每次都這樣,我還怎麼脫單!”
這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在城市裡,學校裡,也發生過很多次。他喜歡的女生,總會在見到賀驍的第一眼立馬愛上他。
簡直跟個魔咒一樣。
而對於他的言語,被提到名字的青年男人隻淡淡看了他一眼,隨後收回視線,並未言語
另一邊,玉荷收回視線。
轉身來到小池塘一角靠近湖水的地方,那裡有一個木樁,木樁上掛著一根粗壯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在水裡的木船上。
她提著裙擺,穿著繡花鞋的腳尖輕踩在船頭。水麵不穩,船隻搖晃,跟著一隻腳踩在上麵的人也不穩。
好在,這緊要關頭。
她身後伸來一隻手,青年有力的臂膀摟上她的腰。將她身形扶穩,才默默鬆手。
“小心,夫人。”在無人的角落,簡泊舟總會學著那人稱呼她為夫人。
第 49 章
坐上木船,簡泊舟充當起船夫。搖動船槳,木船在蓮花叢裡穿梭。
高過他們頭頂的碧綠荷葉,嬌豔欲滴的粉色蓮花。水麵清澈,波光粼粼,倒映出船上他們兩人的身影。
俊美斯文的青年男人,美的近乎妖冶的紅裙美人。她端坐在船尾,神情漠然。
六月,第一批蓮子已結果。
摘回去,正好給夫君熬蓮子湯。船停在水中央,玉荷折下一片荷葉,隨後是幾株荷花,蓮子。
直到船麵上裝不下去。
水波輕晃,木船靠近岸邊。
她提著裙擺,左手被人攙扶,那人語氣溫柔道:“小心些,夫人。”
麵對他人的伺候,女人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一上岸,她便鬆開那人緊握她的手。不是嫌棄,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不喜。
她就站在岸邊,手上空無一物,隻等簡泊舟去幫她拿船隻上的蓮子。
“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拿。”或許是夏日炎熱,剛說完這話,青年便解下身上西裝外套。
將其隨意搭在某個木架上,便蹲下身,去整理那堆玉荷用剪刀剪下的蓮花。
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蓮子清爽鮮甜,蓮杆卻帶著薄薄一層小刺,微不察覺,便會劃出一道細小傷痕。
更何況其中還藏有讓人難以發現的剪刀,簡泊舟整理完蓮子,去整理那堆嬌豔蓮花時,不小心被藏在其中的剪刀劃破小指。
鋒利的刀口,隻一瞬就將完整無缺的皮膚劃開。刺疼與鮮血一起出現,掉落在那堆鮮豔的蓮花上。
但簡泊舟顧不上疼痛,因他心底生出了一些彆的希望。他抬眼去看岸邊女人,期待能從她眼中看到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比如心疼,又比如關心。
可沒有,什麼都沒有,不僅沒有,就連以往那些情緒都沒了。
以前隻要他受傷,她就會擔心。就算知道是因為那人需要他的身體,才會關心他。
他也還是會欣喜,高興。
但現在變了,她看到了他小指上的血,卻始終麵無表情。甚至因為血液滴落在蓮花上而皺眉,責怪他將蓮花弄臟。
因為賀驍她找到了更適合那人的身體。所以,不要他了。
自然也不再心疼他受不受傷。
明明是一個替身,他人靈魂的容器,從出生就被算計,算計著替人去死。
現在不用死了,他本應該高興的。就算沒有高興,也應該為這些年的遭遇去憎恨,怨恨,恨不得殺了所有人,要這座村子裡的人陪葬。
可沒有,此時此刻,他兩種情緒都沒有。有的是無措,不安,不解,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突然就變了。
從小便有人告訴他,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延續另一個人的生命。
他是應該感恩的,因為那位的需要,他才會來到世界上。一開始,簡泊舟並不理解這點,甚至厭惡。
他不想做人替身,更不想在最好的年歲消失。直到十五歲父親帶他推開後山那座不許任何人靠近的木屋大門,門後站著的是他第一眼便喜歡上的人。
她叫玉荷,是他們的祖奶奶。
也會是他未來的妻子。
不不是他的妻子,是使用他這具身體男人的妻子。他那麼認為,僅僅隻是因為喜歡,便在心底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
又因為愛,想借著那層關係靠近。
用自己的命做賭注,賭那人魂魄不穩,最後是他存活。畢竟,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他翻過禁書,書上有記錄她這類長生種的換身之法。
可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她不要了,她看上了另一男人的身體,他連賭的機會都沒了。
青年眼中是怎麼壓,也壓不下去的惡意。他恨,怎麼可能不恨。
他連出生都是被算計好的,這麼多年,所有的一切都在為那人做鋪墊。所以怎麼可以不要他,輕易地就將他丟棄。
怎麼能不恨,他恨得想要撕碎一切。
陰沉,陰翳,可能怎麼辦?他能質問?不能,不可以,一旦問出口,他就不再是她喜歡的好工具。
斂去眼中猩紅,克製住情緒。簡泊舟低下頭,隨意抹去手指上的血,便繼續處理那堆蓮花。
或許是等得不耐煩,那立在一邊的女人,冷淡道:“蓮花給我吧。”
也是這時,簡泊舟將蓮花捆好。
他沒有多言語,沉默地站起身,將捆好的蓮花以及荷葉抱進懷裡,隨後又提起那堆蓮子。
青年身高腿長,一米八.九的身高,寬肩窄腰,襯衫小馬甲,灰褐色西裝褲。戴著副金絲邊眼鏡,看著斯文儒雅,清俊異常。
他長得好,五官精致立體。
待人接物,也一向讓人覺得溫和有禮。此刻他彎起兩邊袖子,露出修長健壯的手臂。
他看著斯文,但並不瘦弱。
高大挺拔的身形,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微微露出的手臂肌肉,也能讓人知道他並不好惹。
穿衣服是紳士,脫下正裝是鄉野糙漢。鄉野裡的糙漢子,有力強壯,像一頭永遠不會累的蠻牛,能乾會乾
他就那麼跟在她身後,目光如烈焰般滾燙熾熱。他很想告訴她,他老了,該死了,為什麼就不能再換一個丈夫?
被他目光緊緊跟隨的女人,一直未回頭,也隻有不回頭,才能讓他緊盯。
一前一後,緩慢悠閒地走過田埂,進入村道,隨後來到祠堂。
“我來吧,夫人。”兩人剛一到祠堂門口,那跟在她身後的青年男人便立馬開口。
玉荷聽到這話,便停了繼續的步子。其實他不開口,她也會自己停,因著多年養尊處優,被人伺候的習慣。
他繞過她,來到祠堂大門前。
拿來堵門的裝置,推開大門,隨後讓出一條道,先讓她進入,緊接著才跟在她身後。
進入祠堂,玉荷先一步去到室內。而簡泊舟則是先去廚房,將新鮮蓮子放下,隨後又拿著那堆蓮花來到一處安靜臥房。
玉荷已經在室內,她坐在床沿,看著病榻上陷入昏迷的男人。
他的進入,帶進一陣風聲。
因著那聲響,玉荷微微皺眉,見她看來,簡泊舟輕聲解釋:“這蓮花新鮮,放在祖爺爺室內再合適不過。”
隻要一提到那人,女人再皺的眉頭都能鬆動。簡泊舟也是吃準了她這一點,才敢在這時突然進入。
他來到窗台邊,將花瓶裡的海棠取出,插上粉色蓮花。做完這些,才重新擺上窗台邊的瓶椅。
而這時,女人的心思也全在病榻上那人身上。她握著手絹,替那人擦拭額角,手心,動作溫柔仔細,親力親為。
好一對,恩愛夫妻。
床上那人四十左右男人模樣,清冷如鬆,眉眼寡淡冷沉。
此刻,正昏迷不醒。
第 50 章
這是她的丈夫,一個普通人。
玉荷細心替他整理身上衣著,擦拭腕骨手掌,靜默片刻後才緩慢移開視線。
她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但還是露出一絲哀傷。隻因為她丈夫的身體一代比一代差。
禁術雖然可以延續生命,但終究隻是拖延之法,用多了對魂魄沒有好處,甚至因為過多換身,導致他的魂體比一般正常人虛弱。
魂魄虛弱,又會造成軀體的先天不足。她還記得,自己剛與丈夫認識時,他是一名幫人看家護院的武夫。
身子健壯,孔武有力。
拿著大刀,單槍匹馬就將她從強娶她的惡霸家中救出。可現在,彆說此刻,就連他這具身體鼎盛時期都無法握劍,虛弱的要用藥日日溫養,才能保持健康。
而如今過去不到二十幾年,他這具身體便病弱至此。繡著鴛鴦的手絹從他手心擦到手背,床上那人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
女人皺著眉,模樣擔憂到極點。
可擔憂能怎麼辦,沒到吉時,她根本不敢使用禁術。加之,他的魂體也沒有當年強壯。
一旦操作不當,很有可能便是魂飛魄散她不願這樣,她怕那一絲一毫的可能。
她握著丈夫的手,撫在自己臉上,靠近他耳邊小聲呼喚:“夫君,夫君。”
這是他昏迷的第三日,也是玉荷下山的第三日。她與自己的丈夫原本是不住在村內,而是在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的後山上,過著隱居的日子。
下山,是無奈之舉。
前些日子,丈夫的身體越發虛弱,胸腔吐血。需要人貼身照顧,才被迫搬下山住進祠堂,就連簡泊舟也是匆忙回來。
從村子裡出去,又去國外留學。
曆經十八載,明知回來是要付出生命,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回來單從這一點,站在門外看著這一幕的白靈就像罵簡泊舟一句傻子。真是傻得可憐,愛得成癡。如若是自己有出去那個機會,絕對是跑得遠遠,再也不回頭。
他竟然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帶著能夠救死扶傷的醫術。真是嫌自己活夠了,瘋子一個。
白靈在心底嘲諷,麵上卻什麼都不顯露。她低著腦袋,跟在自己的養父身後站在臥室門外。
院子裡不止有海棠,還有很多六七月會盛放的花朵。五顏六色姹紫嫣紅,更有白色蝴蝶,綠色蜻蜓,黃色的蜜蜂。
院子裡,無處不在。
一個病患,一個身嬌肉貴的祖奶奶。村子裡的後輩,特彆是簡家當家人,不可能放任不管。
畢竟,他們這個村子裡的人都是他們孩子的後代。那是他們的老祖宗,一個不會死去的神女。
簡富的到來,使得室內女人彎著的身體逐漸直起身。她雖不在意這些小輩,但畢竟是長輩,該有的臉麵還是要維持。
她鬆開丈夫的手,隨著幾人來到隔壁客廳。一進入客廳,簡富便躬身行禮:“夫人。”
模樣五十歲的中年儒雅男人對模樣才二十出頭的女人,這一幕如果讓外人見到絕對會吃驚。
但屋內四人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特彆是被稱為夫人的女人,坐在首位,微抬的下巴輕點,便算是收下這個禮。
緊接著,那中年男人身後的女孩也道:“祖奶奶好。”說話的女孩是白靈,心裡腹誹千萬遍,表麵功夫她做得比誰都好。
就像這時,少女眼角眉梢都是笑,笑起來嬌憨又明媚,看著像是很恭敬首座上的女人。
對此,玉荷微微點頭。
她未開口,倒是那站在最前麵離她最近的中年男人先道:“你們倆先下去,我有話要單獨與你們祖奶奶說。”
簡泊舟點頭,沒再言語直接離開。
白靈小幅度動作點頭,隨後又道:“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