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束的長發順著動作從他瘦削的肩膀滑下,垂至身前。
發絲墨黑,裡衣素白,垂落其上,如同在潔白素紙上劃下的一道突兀墨跡。
自前幾日意外失憶後,陳泫便再未與遲重林單獨相處過。後者好像突然變得諸事纏身,彆說來找他了,連偶爾碰麵也是匆匆一眼,甚至一句話都來不及說。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對方是在刻意疏遠自己。
這種事發生在彆的師徒身上正不正常,陳泫並不是很清楚。但對遲重林來說,這行為簡直是把“反常”寫在了臉上。
“最近幾日,你在做什麼?”
陳泫抬手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放在遲重林一側,並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遲重林低頭沒動,答得卻分外規矩:“回師尊的話,弟子近日在修習劍法,與人切磋,自覺受益良多,大有精進。”
這是麵對長輩問話時再常見不過的答複方式,任誰都挑不出錯處。
但前提是,回話之人不是遲重林。
陳泫不語,垂目看著麵前的瓷杯。
茶水滾燙,熱氣氤氳。
白色的霧氣凝聚在未滿的杯內,沿著杯壁緩慢攀爬,最後打著旋兒從杯口騰升而出,逐漸消散在空中。
房內的沉默如水一般陰寒難耐,壓得遲重林竟不敢抬頭直視陳泫的目光。
“西域之事如何?”半晌,他才又開口。
“回師尊,已經安排妥當。”遲重林摸不清對方的心思,慎重回道。
“是嗎?”
陳泫隨口反問一句。
輕飄飄的兩個字,卻瞬間讓對麵之人遍體生寒。
遲重林臉色微變,瞬時後退兩步,抬臂朝陳泫行禮道:“弟子不明白師尊的意思,還請師尊明示!”
見對方還在試圖遮掩,陳泫的眸色愈深,語氣也冷了下來。
“他在哪?”
“弟子不知——”遲重林抬頭,還欲再說什麼,狡辯的聲音卻猛地戛然而止。
一道寒光懸在他麵前,距離他的鼻尖僅有半指之遙。
劍鋒直逼的威壓令他的瞳孔放大,冷汗出了全身,頓時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你是誰的人?”陳泫說著,起身自桌後繞出,目光緊盯著那人,“仙盟?還是魔界?”
他的視線冰冷,看人的眼神宛若在注視一個死物,無端像一條盯上獵物的毒蛇。
“最後問一次。他在哪?”
或許是房內太過寂靜,令他所說出的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似是針尖落地。
“遲重林”扼製不住打了個哆嗦,眼看陳泫即將動手,頓時顧不得其他,當即嚇得雙眼緊閉,大喊饒命。
“仙君手下留情!我也是奉命行事啊仙君!!”
“奉命。”陳泫問,“誰的命?”
“……”對方睜開雙眼,咬牙內心掙紮一番,最終在陳泫耐心耗完之前吐出了答案。
“安排我做此事之人……正是您的弟子——遲重林。”
得到這個答案,饒是陳泫都愣了一下。
什麼意思?自己叫人來假扮自己?
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但還未等陳泫開口,兩人的對話卻被一聲近在咫尺的轟然巨響打斷。
門口正中,不堪重負的門板淒愴地橫躺在地上,似是在無聲控訴著一場慘劇。
再上移視線,赫然是目瞪口呆的柳思遠和寧雲淺,以及他們身後烏泱泱一片被來喊幫忙的數十人。
門內門外,麵麵相覷。
這種審訊場麵,還貌似涉及小師弟不可外泄的秘密,怎麼想都不該是這麼多人能知道的。
最後還是柳思遠先反應過來。他伸手拍在一旁還張著嘴的寧雲淺臉上,將人推回身後,又將地上的門板抬起來對準門框,試圖裝作無事發生。
反複嘗試安門板無果後,他徹底沒了補救的辦法,隻得認命地抬臉衝陳泫歉意地笑笑。
“六師叔……您、您繼續。我們什麼都沒聽到。”
“……”
陳泫沒說話,而是將視線轉回麵前的“遲重林”身上。
後者緩緩閉上眼睛,臉上的微笑帶著淡淡的死意。
……這下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