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張口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止不住的鮮血不斷從他的口鼻湧出。
“咳”諸葛十七嘔出一大口黑血,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跌向地麵,以劍撐地才勉強穩住身形。
徐宗則和馮亦一時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彼此對視一眼,眼中俱是警惕與不解。
羅明義也落回地麵,回頭看向一旁半跪在地上的遲重林。
後者的表情也不輕鬆,眉眼低沉,嘴角也流出一絲血痕。
羅明義的眉頭皺了起來。看來方才遲重林與他傳音時,所說的可一招製敵的法子,其實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黑招。
“沒事吧?”他問。
“無礙,”遲重林搖搖頭,撐著刀柄從地上站起,語氣有些虛弱,“多謝了,羅大哥。”
羅明義還想再問些什麼,卻被一聲嘶啞的笑聲打斷。
“嗬哈哈!”諸葛十七捂著胸口笑起來,露出兩排被血液染得黑紅的牙齒,“我明白了是叫遲重林是嗎,我記住你了。好你很好。”
遲重林麵不改色,回望淡淡道:“這算是威脅嗎,前輩。”
“威脅?不,怎麼會。”諸葛十七嗤笑兩聲,側眸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遲重林,“其實,我很看好你。若不是現在處境不合適,我說不定還會推薦你加入仙盟沒人跟你說過嗎,你很適合那裡。有心眼,有膽量,沒準待上幾年,混得不會比當年的陳泫差多少。”
遲重林始終無動於衷,隻在聽到最後一句時眸色一動,狀似無意道:“你認識他。”
諸葛十七像聽到了什麼笑話,偏頭笑道:“哈,誰不認識他。仙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化神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席護法,這些名聲難道還不夠大嗎?”
他似是知道自己今日恐怕無法活著走出百劍鄉,於是乾脆放鬆下來。他後退幾步,攀扶著墓壁讓自己坐下,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在仙盟,我最煩的就是他說坦誠些,是嫉妒。”盯著空中的某處黑暗,諸葛十七的目光逐漸變得渙散,聲音也越發飄忽虛浮,“他多自由啊。樂意在仙盟乾的時候,毫不費力就能得到賞識,一路扶搖通達。不樂意待了,轉頭就能拋下一切,好像什麼都束縛不了他”
“而我”他閉上眼睛,聲音平淡,“我隻是一條被拴著的用來看家護院的狗,從出生起就決定好了命運。隻要有一天吠不動了,轉頭就會被像牲口一樣宰殺”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惜的是,諸葛十七的這番肺腑之言並沒有被多少人聽進去。除了遲重林外,包括楊若雪在內的其他人大多數都在集中精力對付垂死掙紮的巨蟒。
要是再放任它繼續砸下去,恐怕他們今天就要都被活埋在這裡了。
不過,諸葛十七的話原本也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雖然諸葛十七對於陳泫的看法錯的離譜,但遲重林並沒有選擇去辯駁。
苦難是無法用來衡量的,攀誰比誰活得更慘這一行為本身就毫無意義且荒謬。
遲重林沉默著,提刀走到諸葛十七身前。
諸葛十七想殺他那麼多次,留著實在是一大隱患。
“我再問一個問題。”諸葛十七又偏頭吐出一口血,垂眸看向不遠處地麵上的小人,“那是什麼?”
遲重林抬起長刀,刀尖隔空對向他的胸口,回道:“紮小人的把戲。”
話雖簡潔,諸葛十七卻領悟了大致意思。
類似於民間的針紮小人巫術,隻要在小人放上目標的血肉或毛發,就能實現傷害的轉移。所有施加在小人上的攻擊,最終損害都會反饋到目標人物身上。
“原來如此”諸葛十七悶咳似的笑了兩聲,接著閉上眼睛。
他的體內已經爛透了,就算沒有這一刀,他也堅持不了太久。
前來百劍鄉,本就是一場拚上性命的賭博,他也早已做好了喪命的準備。
但還是不甘心啊,就這麼在這裡結束了嗎?
他還想活。這輩子,他還沒活夠本。
遲重林看了一眼麵色灰敗的諸葛十七,握刀的力道更緊幾分,想儘可能給他一個痛快。
對準心口的刀鋒正欲落下之際,一道寒芒毫無征兆地刺穿遲重林的肩膀。
寒光裹挾著恐怖的巨力,遲重林隻感覺右肩一涼,緊接著,他的腳下一空,背部傳來劇烈撞擊的悶痛,仿佛要把胸腔都震碎。
遲重林眼前一黑,或許是砸到了後腦,他竟短暫失去了幾秒意識。
等回過神後,大腦從劇烈的疼痛中恢複運轉,他才發現自己是被人用劍釘在了牆上。
他的右肩被冷冽的劍身貫穿,雙腳離地,全身的重量都被吊在那鮮血淋漓的關節上。
遲重林緩慢抽著冷氣,下意識感受自己的右臂,意識到還有知覺後才鬆了口氣。
“遲道友!”
在場眾人俱是一驚,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諸葛十七下的手,但在回頭時,他們卻驚愕地在諸葛十七身前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臉。
“”盯著那人,羅明義難以置信地咬緊牙關,雙唇微張,卻說不出來任何話。
遲重林沒有猶豫,用左手抓住貫穿自己肩膀的劍柄,接著雙腳蹬牆,猛地借力挺腰,咬牙將長劍從肩頭拔出,同時自己也失去支撐,滾落在地。
疼痛讓他一時無法動彈,一瞬間冷汗冒滿全身。
喘息片刻後,遲重林重新撐起頭顱,手裡死死抓著那柄長劍,抬眸對上那雙漆黑沉靜的瞳孔。
又見麵了,冒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