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房內燃著一盞油燈。陳泫坐在桌邊,肩頭披一件淺色外衫,正低頭翻閱著一本小書。
墨硯被放在右手一側,上麵架著一隻末端開裂的粗糙毛筆,筆鋒黑潤。
窗扇未合,不時傳來習習涼風以及竹葉晃動的響動。
三白宗內生長著不少細竹,微風一吹,便能聽到沙沙的悅耳竹聲。
燈台在書頁上投射出一片不大的陰影,燭火微微一顫,書頁上的字影也隨之晃動。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小小的文字像扭曲的黑蟲,不斷蠶食著身下黃舊的紙張。
似是察覺到什麼,陳泫翻頁的動作一頓,抬頭望向窗外。
夜涼如水,竹影搖動,明月冷冷的掛在天際,周邊泛著一圈詭異的紅暈。
與此同時,三白宗山下。
“你確定看見那山上有人下來?”癩子頭揮刀砍開麵前擋路的雜草,壓著火氣問身旁的矮子道。
矮子信誓旦旦:“絕對沒錯!我跟那小孩一路了,親眼見著山上下來人把他帶上去了!”
“操,你他奶奶的最好沒看錯!”跟在後麵的刺麵壯漢啐罵一聲,撓了撓被毒蟲叮咬紅腫的胳膊,“他媽的都在這破山上鬼轉三圈了,要是找不著肥羊,我就剁了你的腦袋回家喂狗!”
“我不可能看錯。哎呀,大晚上的彆說那話,聽著多嚇人……”矮子搓手訕笑,露出滿口黑黃稀疏的牙齒。
“都彆吵!”走在最前麵的黑袍青年一出聲,後麵三人立馬沒了動靜。
青年蹲下身子,凹陷在青黑眼窩中的眼珠一轉。他撥開地上的枯草,露出一塊刻有銘文的石頭。
“嗬嗬。”他乾笑兩聲,聲音像是從堵滿濃痰的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嘶啞難聽。
“矮子沒看錯,這裡有結界。”
“結界?”癩子頭聞言也湊了過去,像模像樣地盯著石頭研究了一會兒,隻不過最後屁也沒崩出來一個。
“蠢貨,早讓你們跟我學點本事,各個以為自己多了不得一樣。這次要是壞了我的好事,我就先拿你們祭天。”
青年冷哼著撐膝起身,正巧癩子頭也站了起來,兩人的肩膀不小心相撞。
青年像遭到了極大的冒犯,冷嘖一聲,隨即一腳將癩子頭踹開。
癩子頭慘叫一聲,手握著的長刀瞬間脫手,跟一個破布袋似的在地上不停翻滾,直到撞到樹乾才停下。
他身子抽搐了兩下,隨後便沒了動靜。
剩餘兩人並無過多表示,好像已經司空見慣了,回頭冷漠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癩子頭一眼,也沒人過去插手。
誰叫他命不好,惹怒了這位爺呢。
矮子看向青年被黑袍包裹的身體,內心感慨。畢竟是會法術的“仙人”啊,就算是魔修,那也是邪神!他們這種拉幫結派的土匪連人家的指甲蓋都比不上。
“結界倒是有點東西。不過可惜碰上了我,它的壽命也算是到頭了。”語罷,青年陰森地歪嘴一笑,周身被不知何時出現的詭異黑霧縈繞。
他抬手一指,黑霧也仿佛有意識一般,朝他所指的方向奔湧而去。
被濃厚黑霧包裹的符文石塊劇烈顫抖起來,腳下的山脈也隨著一同震顫。一時間,地動山搖,轟鳴聲不絕於耳。
晃動間,荒涼的山林逐漸隱去,眾人麵前隱隱約約出現了一片被迷霧籠罩的竹林。
“有了!有了!”矮子興奮大喊起來,“找到了!!”
“太好了!”刺麵壯漢搓了搓手掌,“這回跟著老大乾票大的!”
還不待眾人慶祝,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圍的空氣好似突然凝固一瞬。
下一秒,一道空古的琴音憑空響起。
“錚——”
那琴聲深沉曠遠,餘音由遠及近,悠長回蕩。
在這夜這月下,竟透出幾分鬼魅之色。
矮子的喜色瞬間凝在臉上,雙目圓睜,緊盯著眼前的幽深竹林。
壯漢也被嚇了一跳,臉上的刺青抽動兩下,挽尊似的破口大罵道:“大半夜的,哪路不長眼的狗東西彈琴?!”
“不必多費口舌。想來是守護結界的小嘍囉,待我一擊滅了他!”青年猙獰大笑起來,猛地一甩袖。
遮天蔽日的黑霧從他的袖中飛出,潮水般衝向那道琴音傳來的方向。
青年身旁刮起一股強大的旋風,以他為中心,周圍飛沙走石,狂風肆虐。黑霧扭曲著,狂舞著,像龍卷風一樣瘋狂侵襲。
失去意識的癩子頭被疾風刮到半空,而矮子和壯漢隻有拚命抱住身旁的樹乾才逃過一劫。
“去死!去死!去死!!”看著眼前被自己掌控的一切,青年目眥欲裂,痛快地嘶聲大吼起來。
濃霧之下,意料之內的慘叫聲並未響起,反而傳來一聲歎息。
又是一聲琴音。
不可視的音波迎麵襲來,狂風立止。
遮天的黑霧潮水般飛速退去,隻餘下夜空中高懸的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