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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營帳,楊炯便聽得梁洛瑤那清脆聲響傳來:“哎呀!你且笑上一笑罷,再不然,與我言語幾句也好呀。”
“哎呀,你可真真要將我氣死啦!你打我的時候,我瞧著你那般利落,今兒不過殺了個殺手,你卻在此處發愣,緣何這般怔怔發呆!”梁洛瑤的話語裡,滿是急切之意。
“哎呀,你彆哭呀!我方才言語不當,不再說了。我給你講個笑話,你且笑一笑。咳咳,有一日,綠豆與它妻子分離,它便一直哭,一直哭,你猜後來怎樣了?它竟發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你不喜歡?那我還有呢。一隻小綿羊被剪了羊毛後,便再也睡不著,你可知為何?因為它‘失綿’了。哈哈,哈!
你……李澈!你莫不是故意與我作對?我方才講的是笑話,不是喪話,怎的你反倒哭了起來?”梁洛瑤的聲音裡,已然帶上了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
楊炯嘴角微微上揚,心下暗道,還是小孩子之間的情誼純粹。當下也不再多做停留,徑直走入營帳,笑著說道:“瑤瑤,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你早些回去歇著吧。”
“楊大哥,那她……”梁洛瑤瞧著默默流淚的李澈,麵上滿是擔憂之色。
“有我看著她,你不必擔心。”
“哦。”梁洛瑤聽聞此言,伸手拉了拉李澈的手,一步三回頭,緩緩走出了營帳。
“姐夫~~!”待得營帳中隻剩楊炯與自己,李澈再也抑製不住眼中的淚水,坐在行軍床上,伸手環住楊炯的腰身,小聲啜泣起來。
乍見李澈這般模樣,楊炯整個人瞬間僵住。
待與李澈那空洞無神的眼眸相對,聽著她極力壓抑卻仍滿含恐懼、委屈與自責的哭聲傳入耳中,楊炯隻覺心臟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揉搓、捏碎,疼得他幾近喘不過氣來。
憶起初見李澈之時,她周身都是仙風道骨的氣質,活脫脫一朵遺世獨立的道門青蓮,風姿卓越,儘顯出塵之態。即便後來與自己嬉笑玩鬨,沾染了些許煙火氣息,可她那澄澈的眼眸、善良的內心,還有那既調皮又懂事的性子,愈發讓楊炯心生疼愛。
前世今生,楊炯一直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了李澈這樣謫仙般的妹妹,他滿心滿眼皆是寵溺,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才好。
既想著將世間一切美好之物都捧到她麵前,又怕過多的物質反倒折損了她與生俱來的飄逸氣質;想傳授她一些防騙的話術與手段,卻又不敢講得太過深入,生怕玷汙了她純淨的心靈與澄澈的眼眸。
楊炯與她的姐姐們都深知李澈這顆心是何等珍貴。一來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自當備受寵愛;二來他們這些人曆經世事滄桑,實在不願李澈再遭受半點苦難。
李澈本應在蓮花山上無憂無慮、不食人間煙火地度過一生,可她偏偏下了山,下山之後,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親人的溫暖與家的美好,那些疼愛她的人便相繼離世,怎能不讓人憐惜。
眾人之中,最心疼李澈的,當屬楊炯與李瀠。
李澈單人獨騎,從長安奔赴興慶府,一路之上,艱難險阻不計其數。楊炯不止一次瞧見李瀠在見到李澈後,背著人偷偷落淚。楊炯也曾向皇後姨娘許下諾言,定會悉心照料李澈,他在心底暗自起誓,定要讓李澈開開心心地長大成人。
可此刻,望著眼前的李澈,楊炯滿心皆是自責與悔恨。他自責自己一時心軟,帶李澈踏上這趟充滿危險的征程;悔恨自己沒能儘到照顧的責任,致使她落得這般淒慘的境地。
楊炯長歎一聲,輕輕扶起李澈,緩緩擦拭她眼角的淚水,聲音裡滿是疼惜:“梧桐呀,我已查過,那孩子叫樸英,是義禁府的人,從一開始便存了殺人之心,我不騙你。”
李澈抬起眼眸,曾經那清澈明亮、顧盼生輝的雙眸,如今布滿血絲,紅腫得如同熟透的桃子,眼神之中滿是無助與哀傷。她的發絲淩亂地垂落在臉頰兩側,幾縷發絲還黏著淚漬,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角不斷滑落,劃過那憔悴不堪的麵龐,留下一道道刺目的淚痕。
“你在海邊說過,永遠都不會再騙我,如今卻言而無信。”李澈的大眼睛裡,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望向楊炯的眼神,恰似一隻受傷的小鹿,滿是灰暗之色。
“我……”楊炯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可對上她這雙眼眸,隻覺內心絞痛不已,一時竟不知如何言語來圓這個謊。
無奈之下,楊炯輕柔地捋順她耳邊的發絲,柔聲說道:“好,那咱們就不提他了。我這才騰出些時間,你陪我聊聊天,我可是好久都沒和你好好說話了。”
一邊說著,楊炯一邊牽起她的手,將她安置在篝火旁的一個小凳子上,自己則將方便麵下在滾沸的行軍鍋中,而後坐在李澈身旁的小凳子上,陪著她一同看著篝火,聽著木柴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響,愣愣地發起呆來。
李澈抽泣了一會兒,輕輕將頭靠在楊炯的肩頭,小聲說道:“山下一點也不好玩。”
聽聞此言,楊炯的心仿若瞬間碎裂,手不自覺地顫抖了幾下,平複了半晌,終是輕咳一聲,說道:“一個地方待得久了,總歸會生膩。等咱們回去,我便隨你回蓮花山,你長大的地方我還從未去過,到時你定要帶我去看看那兒好玩的地方。”
“蓮花山你怕是不會喜歡的,葉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景致幾乎沒什麼變化,你待不住。”李澈似是陷入回憶,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楊炯搖了搖頭,神色鄭重道:“景色如何並非關鍵,重要的是與誰一同賞景。就如同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吃什麼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與家人相伴。我之前或許對蓮花山並無興趣,但隻因你在蓮花山,在我心中,那兒便是世間最美的地方。”
李澈沉默了許久,輕歎一聲:“我以前在山上,碰到不喜歡的猴子便將它趕走,碰到喜歡的便與它玩耍,下山之後,我對待人亦是如此,可……。
我醒來後,突然想起之前在環州遇到的春娘姐姐,西夏人攻入環州時,她被迫服侍了西夏人,環州光複後,她便遭到丈夫和鄰裡的毆打辱罵,我救了她,她請我吃了麵,還說了許多她小時候的趣事,可等我離開後,她就在家中自縊了。
春娘姐姐曾經問過我,她到底錯沒錯。我那時想不明白,此刻卻突然明白了她當時的處境。你說,她究竟錯了嗎?”
“這世間諸多事,不是都有絕對的對錯之分,站在不同人的角度去看,便會有不同的結果,有些問題本就沒有答案,你越是深究,便越容易迷失方向。”楊炯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李澈聞言站起身來,大眼睛緊緊盯著楊炯,輕聲問道:“現在是李澈要問你,並非妹妹問你,你告訴我,我錯了嗎?”
楊炯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撫摸她的頭,但突然想起李澈不喜歡自己將她當作小孩子看待,便又縮回了手,輕聲說道:“我有個故事,你可願意聽?”
“嗯。”李澈重又坐下。
楊炯挑起一碗麵,輕輕遞給李澈,隨後目光緩緩轉向那燃燒的篝火。他凝視著火苗,眼神仿若穿透了跳躍的火光,飄向了遙遠的往昔:
“曾經有個孩子,自幼父母雙亡,在慈幼院裡長大。因他身體孱弱,又不善言辭,時常遭到旁人的欺負。有一回,幾個有權勢人家的子弟將他堵在小巷子裡,一頓毒打,差點要了他的命。好在一位拾荒的老婆婆路過,救下了他。
從那以後,老婆婆時常去慈幼院看望他。日子久了,孩子在心底便把婆婆當成了最親近的人。生活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儘管孩子依舊時不時被欺負,儘管他和婆婆都身處社會的最底層。
婆婆沒讀過書,卻滿心期望孩子能通過讀書改變命運,成為有出息的人。孩子也十分爭氣,沒有辜負婆婆的期望。終於,他學有所成,滿心歡喜,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婆婆,與她一同分享這份喜悅。然而,他四處尋找,卻怎麼也見不到婆婆的身影。
孩子不肯放棄,一邊繼續求學,一邊執著地尋找婆婆。要知道,人活在這世上,隻要做過什麼事,就必定會留下痕跡。最終,他查到了婆婆的消息,卻是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