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兵緊隨其後,如同一赤色紅龍,所過之處,儘皆火起,爆炸聲此起彼伏,高麗皇宮本就不大,五千人很快便將內侍宮女,後宮嬪妃,高麗朝官儘數聚集在主殿之內。
楊炯步入主殿,看著坐在龍椅上的男子,冷漠問道:“你就是王韺?”
“是!”王韺走下龍椅,對上楊炯的眼眸,大聲嘶吼。
“你散布的我會屠城的消息?”楊炯冷聲問道。
王韺淒厲大笑:“是我!事實證明你不正是這麼做的嗎?”
“你的愚蠢和自以為是,害死了你的百姓,我要是你,便直接以身許國,身死社稷,還是你能忍,不!應該說臉皮厚才對。”楊炯淡淡而言,那語氣,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哈哈哈!你裝什麼好心腸?這就是戰爭,是你死我活的戰爭!我不讓義禁府的人發動百姓反抗,難道坐以待斃嗎?”王韺一臉的嘲弄,滿是不屑。
“我的士兵可以戰死,卻不能窩囊的死於暴民手中,更不能因為他們的好心而被你利用殘殺,高麗有你這個皇帝真是悲哀!”楊炯搖搖頭,再沒了說話的興致,冷漠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百官和嬪妃。
良久,繼續道:“記清楚這個教訓,這就是惹我大華的下場,下次我來就不是滅國這般簡單,而是滅族!”
言罷,轉身便走,那背影冷漠而又決絕,對這裡的一切都再提不起任何興趣。
“你不殺我?”王韺淒厲大吼。
“殺你都臟了我的手,一個自以為的蠢貨,還不配死在我手裡!”楊炯聲音悠悠傳來,消失在了北門出口。
王韺見此,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直衝心頭,而後那壓抑許久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他滿眼瘋狂,又哭又笑,一會踩上沙盤,一會又在沙盤中打滾,口中瘋狂叫嚷:“我沒輸!我沒輸!我還有尹瓘,我還有樸玉!我高麗的國王,我是王!你們都要聽我的!聽我的!”
王槿見此,全身止不住兒顫抖,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百官和嬪妃,閉上眼眸冷聲道:“令劉明為樞密使,收攏皇宮財貨,從東北興南港出海,抵達凕州重新收攏勢力。樸玉為高麗兵馬大元帥,即可放棄西京,收攏軍隊,於凕州重建國都。
傳告天下,崔忠獻謀反叛國,人人得而誅之,斬其頭顱者,封一等國公,賞金萬萬!”
“遵長公主令!”眾人聞言,紛紛起身,逃也似的奔出皇宮。
“爹,咱們回老家!”王槿雙眼紅腫,淚水盈麵,將瘋癲的王韺從沙盤扶起,滿是悲傷。
“你是?你是水芝?”
“爹,我是水槿。”
“不,你是水芝!水槿從來不哭的。”王韺滿是疑惑,臉上卻全是孩童般的稚嫩。
王槿背身,淚水仿若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下,怎麼也抑製不住。那一顆顆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地麵上,濺起小小的水花,她那破碎的心再難愈合。
“水芝,你怎麼啦?是不是又淘氣被你姐姐訓啦?呐呐呐,爹幫你訓她,乖!咱們不哭。”王韺噌的一下跳到王槿身前,歪著上身,側著腦袋,語氣也變得稚嫩非常,好似回到了王槿姐妹的童年時光。可此刻,這般言語卻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入王槿的心窩,讓她那早就血淋淋的心房徹底崩碎。
王槿淚眼朦朧,強忍著悲痛,抹了一把眼淚,拉起王韺的手,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輕聲哄道:“對,爹,我是水芝,咱們回家。”
“好嘞!回家,回家嘍!”王韺肥胖的身子不斷跳著,瘋也似的衝出了宮門。他那癲狂的模樣,與往昔身為一國之君的威嚴判若兩人,讓王槿心中滿是酸澀與悲涼。
王槿看向早就哭得癱軟倒地的王芝,拖著沉重的腳步走近,將她扶起,扯出一絲微笑,那笑容中飽含著對妹妹的疼愛與憐惜,輕聲說道:“以後咱們姐妹就要靠自己了。去吧,好好照顧爹。”
王芝一抹眼淚,深深看了王槿一眼,那目光中飽含對姐姐故作堅強的心疼,待看見王槿那努力扯出的微笑,王芝再也不敢看姐姐那不再燦爛的麵容,哽咽著緊追王韺而去。
王槿雙手捂臉,用力向兩側擦乾眼淚,捋了捋耳邊淩亂的碎發,那動作滿是決然與堅毅。她深吸一口氣,朝著皇宮北門款步走去。
待見到宮門口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王槿款步走到近前,冷漠道:“你還有臉見我嗎?”
“你不是也來了嗎?”楊炯淡淡反問,聲音波瀾不驚,仿佛對王槿的憤怒早已有所預料。
王槿沉默半晌,心中翻湧著無數複雜的情緒,良久,冷冷道:“我隻想知道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愛不愛你?”楊炯的聲音依舊平淡。
“我沒那麼無聊!”王槿死死盯著楊炯,眼中滿是仇恨的火焰在燃燒。
楊炯沉默不語,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或許是愧疚,或許是無奈,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冷漠的模樣。
“你最初真的沒想打我高麗?”王槿目光凜冽,仿佛要透過楊炯的雙眼,看穿他的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登州前沒想,登州後便想。”楊炯如實回答,聲音中沒有絲毫的猶豫,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王槿沉默,她的內心在這一瞬間仿佛被重重一擊,無數的回憶與思緒在腦海中交織。許久,她的聲音滿是顫抖,問道:“你為什麼屠城?”
“我給了你們最大的善意,希望將戰爭隻控製在士兵與士兵之間,顯然你父王並不這麼想,我是將領更是彆人的依靠,你父皇毀了我兄弟僅存的一絲善心,毀了我弟弟妹妹的純真,我這才知道,不讓你們體會絕望和恐懼,你們是永遠不會知道怕。下次我來,便是滅族,說到做到。”
楊炯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無比堅定和決絕之意。
王槿輕輕抹了一把將要溢出的淚水,嘴是微笑,語卻冰冷:“下次你來,對付的不是王韺,也不是崔忠獻,而是我王槿,高麗的女王——王槿。”
“拭目以待。”
“怎麼?不信?”
楊炯搖頭,並未過多言語。他的這個動作,讓王槿心中更加憤怒,她恨死了楊炯對自己的不屑一顧,假以辭色,故作疏離。
王槿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卻帶著無儘的恨意:“之前不是還想將我抓回大華做你金絲雀,亦或是逼我去江華做你的傀儡嗎?現在怎麼就放我了呢?你知道,我王槿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絕對會殺了你報仇。”
楊炯轉身,看著她那如煙的眉眼良久,平靜道:“若我沒屠城,或許還能逼你。如今再讓你做傀儡,除了得到一具冰冷的屍體,沒任何意義。”
“我絕對會殺了你!”王槿聲嘶力竭的怒吼出聲,淚水再難抑製,奪眶而出。
“好,我等著你成為女王的那一天。”楊炯平淡而言。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包括我自己!”王槿被楊炯這毫不在意的態度氣得渾身顫抖,那種屈辱感和委屈感瞬間將她淹沒。
楊炯沉默,靜靜的看著她。他的眼神中,此刻似乎多了一絲憐憫,又或許是對王槿這份執著的無奈和唏噓。
“憤怒吧!憤怒你就殺我了,不然我一定會做出來!一定!”王槿麵露瘋狂,死死逼視著楊炯。
“還是你笑的樣子好看。”楊炯搖頭歎息,他的話語中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王槿一愣,旋即怒不可遏,撲到楊炯懷中肆意撲打。她的動作帶著無儘的憤怒與委屈,仿佛要將所有的淒苦都發泄出來。
楊炯這次卻沒有閃躲,任由她發泄,直到她癱軟在自己懷中抽泣。楊炯的懷抱,此刻對王槿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充滿了矛盾與糾結,憤恨與哀怨。
楊炯拿出自己的貼身匕首,塞到她腰間,輕聲道:“送你做裙刀,後會無期。”
說完,他一個利落的翻身,穩穩跨上駿馬,猛地揚起馬鞭。駿馬長嘶一聲,飛馳而去。
王槿呆立原地,雙手緊緊握住腰間的匕首,目光追隨著楊炯漸行漸遠的身影,嘴唇微微顫動,喃喃低語:“你終究還是沒說對不起。”
她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刀鞘上鐫刻的“瑒”字,刹那間,仿佛被定住一般,全身僵硬。良久,她深吸一口氣,將匕首攥得更緊,轉身朝著那幽深的宮殿走去。
寒風如刀,呼嘯而過。
王槿每邁出一步,晶瑩的淚珠便簌簌落下,砸在青石板上,氤氳成一小片水漬,轉瞬又凝結成冰,宛如一朵朵盛開的冰花,又如她那顆被反複揉捏攪碎的心房,徹底陷入了冰冷的死寂,再無一絲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