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是飲了酒?”沈槐看著走入帳中的兩人,聲音仿若寒夜冷霜,森然問道。
潘簡若帶著幾分醉意,膽量卻似因酒勁而增了幾分,高聲道:“國公!我已想出攻城妙計!”
沈槐冷眼相向,沉聲道:“若說不出個所以然,軍棍伺候定是難免。”
潘簡若本是端莊守禮之人,自與楊炯相伴後,倒沾染上些不羈習性。此刻聽得沈槐之言,嘿嘿一笑,忙道:“國公,我前來之時,從禦前武備司零號工坊攜來了十個熱氣球與五十個滑翔傘,能幫我們飛天!”
“你酒還沒醒嗎?”沈槐切齒而言。
潘簡若知曉此事太過驚世駭俗。禦前武備司共設七個工坊,零號與一號工坊可以說是楊炯的私產也不為過,專事新式軍械研究,其詳情外界一概不知。而大華所用的新型轟天雷等軍械,皆經三號工坊改良後配於全軍,眾人不知熱氣球與滑翔傘也屬常理。
念及此處,潘簡若也不多言,朗聲道:“抬進來!”
言罷,龍驤衛眾人抬著一個大箱子和一個大紙鳶步入營帳。
“劉謹,且將熱氣球與滑翔傘細細道來!”潘簡若吩咐道。
劉謹乃禦前武備司零號工坊監丞,此番隨潘簡若北上,旨在協理指揮軍隊使用新式軍械。他本無意前來,奈何零號司長嚴令相逼。這潘姑娘瞧著便是自家老大楊炯的未來夫人,此等絕佳親近之機若是錯失,日後他人吃肉自家工坊喝湯,可就莫要怨懟。無奈之下,劉謹隻得擱下手頭研發之事,隨軍出征。
見潘姑娘這般吩咐,他也不忸怩,徑直道:“熱氣球與滑翔傘,諸位可理解為載人天燈與紙鳶,然其優缺點各異。熱氣球如大號天燈,可借風勢升空,最高可達十二丈,隻是方向難以把控。滑翔傘一次能載兩人,自高處滑落,借風勢可滑翔數百丈之遙。”
潘簡若見眾人滿臉疑色,直言道:“諸位無需置疑,禦前武備司的人已試驗不下百次,效用定然無差。”
“潘將軍,你的計劃可是飛天入城?”熊定中自不會懷疑楊炯的禦前武備司,隻是聽劉監丞所言,此二者總共僅能載百人,這般人手即便入城又能攪起多大波瀾?且聽監丞所講,熱氣球與滑翔傘受風向影響甚巨,成效究竟如何,不得不讓人懷疑。
潘簡若見眾人都看向自己,也不兜圈子,坦言道:“我的計劃是,十個熱氣球,每個熱氣球下放繩梯,一梯載十人,如此共百人。熱氣球上放置五個滑翔傘,每人攜五枚霹靂炮和繩梯,趁夜色自熱氣球起飛滑翔,投放霹靂炮。霹靂炮一炸,石灰彌漫城頭,我這百人便可開辟出一片空地,而後放下繩梯,助後續士兵登城。”
“不可!我不讚同!百人飛向城牆,且不論滑翔傘能否精準落於城頭,依照你的計劃,我軍登城時間極短,至多不過半盞茶(10分鐘),甚或更短。如今城頭守軍不下數千人,你們能支撐幾時?”熊定中率先反駁。
“我也不讚同!若能神不知鬼不覺落入靈州城內,或許有幾分可行之處。可自我軍攻城以來,李繼铖向城牆增兵不下一萬,從後方箭矢密集程度推斷,城牆附近至少有數萬弓箭手。也就是說,縱使你們入城,也無法靠近城門。再者,聽這劉監丞所言,料想熱氣球和滑翔傘的操控之法亦非片刻能會,我不同意冒這個險。”鄒魯寒聲道。
楊渝聽完潘簡若計劃,沉思良久,終道:“今日北風,我軍可佯攻靈州南門,遣一萬人趁夜色分數批潛入靈州城北。我與潘將軍領兵乘坐熱氣球,自其上乘坐滑翔傘滑入城頭,依潘將軍計劃,引那一萬人登城。而後設法開啟北門,你們可依信號逐步向北門靠攏,最後自北門攻入靈州。”
“對!靈州北門守軍少於南門,你們在南門攻勢愈猛,我與楊將軍便能助更多士兵登城。一旦將五千兵放入城中,北門必定洞開,我軍必勝!”潘簡若滿臉興奮,身軀激動也跟著顫抖。
沈槐見狀,掃視眾人一眼,沉聲道:“內衛情報諸位皆已覽閱。我軍為何始終攻打南門而不攻其他城門?全因靈州北、東、西三門正門後皆被李繼铖建有甕城,現在隻有南門翁城尚未建成。諸位想必也知道緣由,南門城門暗藏石門,李繼铖有所依仗,故而最後修建南門翁城。如今你們想從北門攻城,必然要連破兩道城門,此情形你們可有考量?”
“將軍!我願一試!若不可為,便依鄒將軍投屍之法。卑職並非心慈手軟之人,隻是不願兄弟們背負一生心理重負,日後每念及此,皆夜不能寐。我大華乃正義之師,師出有名則氣盛,無名則氣衰。往後數年,我不想兄弟們忘卻征戰之因,隻要有一絲契機,卑職皆願嘗試。”潘簡若高聲道。
沈槐凝視潘簡若許久,終是咬牙道:“眾將士聽令!”
“是!”
“命令,五千龍驤衛與五千神符衛共一萬人,即刻啟程,分五批悄然奔赴靈州城北!潘簡若、楊渝,領一百人借滑翔傘突襲靈州北城門,其餘人等隨本帥猛攻靈州南門。本帥隻給你二人兩刻(30分鐘),一旦事不可為,鄒魯即可投屍,你二人必須撤退。是否明白!”沈槐聲若洪鐘,大聲下令。
“明白!”眾將齊聲應諾,聲震營帳。
沈槐環顧眾人,用力揮手:“事不宜遲,距子時尚有兩個時辰,即刻行動!子時,我軍便發起總攻。”
“誓死拿下靈州!”眾多將領高聲呼喝,紛紛退出營帳,各自整軍備戰。
潘簡若毫不停留,與楊渝各自遴選五十名軍中高手,儘數交予劉謹,責令他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於兩個時辰內教會這一百士兵操控熱氣球與使用滑翔傘之法。
時光飛逝,轉瞬子時將至。
潘簡若瞥了眼楊渝,調笑道:“你緊張嗎?”
“我緊張作甚?”楊渝臉上酡紅褪去,恢複了往日的冷峻。
潘簡若翻了個白眼,壞心頓起,小聲道:“我可是第一次操控熱氣球。”
“你……莫要開玩笑。”楊渝冷聲道,聲音有些發顫。
“真的,這東西是重要的軍事機密,若非我與楊炯情誼深厚,根本不知竟有此等飛天之物。”潘簡若滿臉誠摯,一邊升起熱氣球,一邊淡然道。
“你想作死莫要拉上我!趕緊換人,讓那劉謹來!”楊渝咬牙切齒。
“來不及嘍?上了我的船你還想逃?你且瞧瞧這些士兵,哪個見過此等物事?不都是第一次?放心,我聰明得很,一看便會,不用學。”潘簡若壞笑不止,繼續嚇唬這冷麵將軍。
潘簡若有時也覺得奇怪,自己與楊炯廝混久了,不知不覺便學了楊炯的“狡黠”,以前她哪會乾這種事?可有時她發覺,這般“使壞”倒比做端莊的大小姐有趣得多,她尤其喜愛逗弄這位冷麵將軍。
楊渝之名在長安將門中可謂如雷貫耳,她自幼隨兄征戰四方,曆經大小戰役不下百場,功勳皆是她一刀一槍拚殺而來。更不要說潘簡若這種將門貴女,有時候免不了會在心中比較一二。
事情就是如此奇怪,未見之時,腦海中不斷想象勾勒對方模樣,可一旦相見,卻全然不是那般情形,雖不至大相徑庭,卻也是相差甚遠。尤其是潘簡若與楊渝初次會麵便鬨得不甚愉快。其後二人並肩作戰,雖沒一下子就成為親密戰友,但也化解了嫌隙,不再像初見時那般相看兩厭。
自從剛才潘簡若見到楊渝醉酒的嬌憨模樣,突然覺得此人也不是那般討厭,一位為國征戰、年過花信的女子,想來也壞不到何處。隻是她那一本正經、冷若冰霜的模樣著實令潘簡若心煩。
若非見過她醉酒時的嬌憨,潘簡若還真被她表象所惑。念及此處,潘簡若突生壞念,楊炯將我帶“壞”,我便將你也帶“壞”。潘簡若此刻才明白那時候楊炯為何要對自己死纏爛打,這般撕下他人偽裝、攜手肆意玩樂的感覺確實有趣。
“你笑什麼?我怎麼感覺你沒安好心?”楊渝滿眼疑惑。
潘簡若輕咳一聲,拂去心中雜念,翻身躍入吊籃,擺手道:“趕緊上來,子時將至。”
“你真行?”楊渝嘴上質疑,腳下卻一步上前,翻身入了吊籃。
潘簡若飛給她一記白眼,操控熱氣球噴油上升,繼續嚇唬她道:“不行也得行。”
“潘簡若!你……”
“你什麼你!抓緊了,咱們出發!”潘簡若大笑著操縱熱氣球朝靈州北門飛去。
飛天之舉對楊渝而言太過奇異,她強自鎮定,倚於吊籃旁,雙手死死攥住吊籃邊緣,眼見熱氣球漸漸離地,終入高空。舉目四望,唯見身後其他熱氣球散發出的微弱火光。
起初她還擔心潘簡若第一次操控熱氣球是否真的行,此刻見她鎮定自若的模樣,且這熱氣球飛得明顯比身後諸個更為平穩,又見她竟能借不斷改變噴油量來調整航向,她曾聽劉謹說過,這等技巧需長久練習方能掌握。
綜合諸般情形,她怎會不知潘簡若起初是嚇唬自己。
念及此,楊渝恨得直咬牙,冷聲道:“長安都說你端正淑雅,我看全是胡說八道!”
“哈哈哈!你惱羞成怒呀?”潘簡若大笑著揶揄。
“哼,我懶得跟你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