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闃寂幽沉,明月孤懸,清輝幽微,如同給營帳披緇流素,冷峻之氛氤氳四塞。
李瀠於帳前佇立良久,長夜漫漫,心懷忐忑,唯伴月輝星芒。其身影於夜色中愈顯伶仃,嬌軀在清冷夜氣裡,肌膚似皆緊繃,惶恐憂思如附骨之疽,纏繞心間難散。
她眸光始終凝注遠方,那是與楊炯約好的歸處。如今時光仿若停滯,每分每秒皆似被抻長,不斷煎熬著她的神思。秀目之中,思念與憂慮交錯縱橫,心底不住輕喚他名,盼那熟稔的身影能乍現眼簾。
正自神思縹緲間,一縷細微卻清晰之音驟入雙耳,似有物自遠漸近,踏地而來。李瀠原本有些恍惚的神情瞬間一緊,心中遽起一陣難遏悸動。
刹那間,隻道是那惱人的冤家歸來。心跳不覺加速,呼吸亦趨急促,疲態儘掃,嬌軀挺直,雙眸緊盯音源,滿是期待與緊張。
然而,隨著那聲音逐漸清晰,她才發覺,原來是這惱人的夜風在軍營中肆意穿梭,吹得放置旌旗的架子微微晃動,發出了那似是腳步聲的聲響。她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身體也像是失去了支撐的力量,輕輕晃了一下,滿心的期待如泡沫般破碎,隻餘下一絲自嘲和更深的惆悵。
“公主,已經是第三日了!”毛罡低聲相告。
李瀠微微點頭,未發一言。
毛罡長歎一聲,又道:“按約大人早該歸返,即便遇到麻煩,西夏追兵亦應顯露蹤跡,賈純剛已派斥候四處探尋,卻無半分動靜,委實怪異。”
正言語間,馬蹄聲驟響,賈純剛飛奔而至,高呼:“公主,東南方向發現兩千契丹騎兵,朝我方營地而來。”
“遼國人?”李瀠秀眉緊蹙。
“是,皆披輕甲,背負硬弩長弓,頭頂海東青盤旋偵查,戰馬皆為名駒,似是遼皇皮室軍。”賈純剛解釋道。
毛罡見賈純剛那因為三日未眠而烏黑的眼眶,本欲相問是否看錯,可又知他素來行事謹慎,並非莽撞之人,奇道:“契丹人怎會現身於此?”
“你問我,我問誰?看其行進方向,分明衝著咱們而來。”賈純剛三日未眠,脾氣愈躁。
毛罡渾不在意,低聲問:“公主!如何是好?”
李瀠心中疑竇叢生,思忖遼人此舉目的,她不敢貿然行事,也不敢輕信華遼聯盟,遂道:“毛罡,速速整軍前往右廂朝順軍司,我與老賈先去會會那些契丹人,探探他們的虛實。”
言罷,翻身上馬。
此時,一聲尖銳鳴叫劃破夜空,一隻神駿無匹的海東青自高空俯衝而下,直撲營帳。
“孽畜!”賈純剛怒吼,彎弓搭箭便要射殺這畜生。
“等等!海東青爪上有物!”毛罡急聲喝止。
李瀠也瞧見了那紅色綢帶,眯目細觀,突瞥見一抹金光,道:“好像是麒麟服!”
“公主,確是麒麟服無疑,那金線挑繡絕對是大人所著麒麟服上麒麟眼。”毛罡大聲道。
李瀠眸光一亮,吩咐道:“毛罡,你現在迅速整軍,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我和老賈帶著信號彈去會一會他們。”
未及毛罡回應,李瀠玉手一揮,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脆響,重重抽在胯下戰馬臀側,朝著契丹兵疾馳而去。
行至五裡,李瀠高呼:“老賈,放識彆信號!”
賈純剛依言,取出信號彈,朝天連放三次,依次為三紅、三綠、兩紅一綠,此乃麟嘉衛獨有敵我識彆信號。紅綠信號彈於夜幕中絢爛奪目,不多時,馬蹄聲如雷,鳴鏑箭聲此起彼伏。
賈純剛細辨,三短三長,兩短一長,正是麟嘉衛友軍回應。
“公主!!!”賈純剛心頭大石落地,驚喜難抑。
李瀠重重點頭,笑道:“莫要激動,不然你家大人又要調侃你。”
賈純剛亦笑:“隻要大人平安,被調侃幾句何妨。”
說話間,契丹兩千皮室軍已至近前,楊炯自人群中驅馬而出,見是李瀠與老賈,朗聲道:“哈哈哈!想我了沒有?”
李瀠白他一眼,冷哼一聲,打馬便走。
楊炯無奈,走向老賈,見其烏黑眼眶,數次欲言又止,終是罵道:“趕緊回去休息!過幾日老子帶你去右廂朝順軍司吃頓大餐!”
賈純剛望一眼楊炯身後契丹兵,並未作聲。
“放心!這是我向遼國公主借的兵,出不了問題。”楊炯寬慰道。
“駙馬!咱兄弟於何處駐紮?”阿裡奇見這大華兵似有敵意,高聲問道。
楊炯瞧向他那腫如豬頭的臉,沒好氣道:“還敢叫駙馬!若讓南仙聽到,定又是一頓好打。”
“嘿嘿!早晚的事,我家公主若心中不認,我早已經橫屍當場,豈會被遣來相隨?”阿裡奇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楊炯無奈笑道:“你因我被打成這樣,我豈會讓兄弟們露宿在外?速隨我歸營,休憩之後,為你們公主搶馬!”
“遵都尉令!”阿裡奇大聲回應。
賈純剛聽見契丹人叫楊炯駙馬,驚詫道:“大人,您何時成了遼國駙馬?”
“呃……,一言難儘!總之,這兩千契丹兵乃是遼國公主借我的私兵,條件是助她搶奪賀蘭山下的萬匹良馬。”楊炯解釋道。
“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今三公主尚在,您既擒西夏公主,現又與遼國公主……,她豈會輕饒於您?”賈純剛歎道,心中更是驚奇不已,自己大人這到底是什麼奇特命格,到哪都能遇到公主,真是奇也怪哉。
楊炯輕笑,調侃道:“羨慕?”
賈純剛連擺雙手,苦笑道:“大人莫要打趣我!我家那口子,死活不讓我兒子練武,我苦勸無果,她動輒尋死覓活,鬨得我已然焦頭爛額,哪有餘力招惹其他女子。”
楊炯哈哈大笑,湊近低語:“老賈,女人得哄。你對她們不能隨便說‘不’字,更不能常常說。這就是訣竅。當你說‘不’字時,你得把‘不’字說得聽上去就像‘是’字一樣悅耳。還有,你得設法讓她們說‘不’字。你得耐心,還得不怕麻煩。”
“如此麻煩呀!我是個粗人,可學不來此等彎彎繞。”
“嘿!你這憨貨,女子因愛你方有此等行徑,你若不哄你妻,她定不許你兒子習武!”楊炯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