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刀筆奪宸(2 / 2)

風流俏佳人 著花遲 6296 字 4個月前

此便是楊文和的高明之處,實乃用人的最高境界。既能任用小人,亦能驅使庸才,可真正用心結交的,皆是重情重義之士。

李淑正是瞧準了這點,才一心想要成為相府兒媳。

她深知,天波府縱然有意娶她,不過是看重她背後的名聲,以及父皇的權勢,一旦失去這些依仗,她便與尋常女子無異。

相府卻截然不同,娶妻固然也看重門第,可更在意這女子是否品性相宜。陸萱,便是絕佳例證。她李淑若能成為相府之人,即便日後行事偶有差池,相府亦能護她周全,保她無虞。這便是她給自己尋的後路,這件事她一直藏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不想跟任何人說。

這種心情複雜難言。

她與楊炯之間,並無多少深情厚誼,可畢竟有過肌膚之親,又怎能對他視而不見、全然忘卻?她明白,自己所謀之事,無非成敗兩種結局。成了,便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敗了,若還能與相府留存那份情誼,好歹不至於太過淒慘。

可如今這般,她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原來,自己的清白,自己這整個人,於相府而言,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陌路人罷了。這般認知,猶如萬箭穿心,痛徹肺腑。

李淑淒然一笑,喃喃自語道:“咱們的後路沒了呢。”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那腦中聲音,忽又問道。

李淑沉默許久,終是輕聲道:“我沒有想去的地方,隻有想見的人。”

“楊炯?”那聲音試探著問道。

李淑並未回應,隻是那眼底深處,一抹倔強之色,一閃而逝,被她藏得嚴嚴實實。

她抬眸,望向那略顯孤寂冷清的迎親隊伍,深吸一口氣,重整精神,美目之中,寒芒畢露,冷峻道:“如此也好,既已沒了顧忌,那便放手一搏!”

言罷,她蓮步輕移,轉身下樓。

恰此時,一名內衛疾步走來,李淑微微頷首,下令道:“讓他們出來吧。”

內衛領命,快步至街角,抬手連連揮動。

不多時,隻見一群身著粗布麻衣的百姓,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瞬間湧上長安大街兩旁。他們或是歡呼,或是雀躍,口中呼喊著吉祥話,隻是那聲音,或沙啞,或怪異,聽來總覺少了幾分真心實意。

一旦有喜錢灑落,眾人便如餓狼撲食,瘋狂扭打爭搶,一時間,街上倒也熱鬨非凡,隻是這熱鬨之下,卻透著些許詭異。

內衛見大公主神色木然,似是被寒霜籠罩,隻得強自鎮靜,低聲稟報道:“殿下,街角發現顏家三名嗬筆郎。”

李淑聞言,桃花眸子中瞬間燃起熊熊怒火,儘是狠厲之色。

她一甩袍袖,徑直朝著那三名嗬筆郎走去,寒聲問道:“李漟叫你們來的?”

三人見狀,忙不迭行禮,其中一人上前答道:“回殿下,皇子大婚,理應記錄在史,我等職責所在,不敢有疏。”

“記的什麼?”李淑語氣冰冷,仿若凜冽北風,凍徹心扉。

當先那人毫無怯意,拿起手中史冊底本,朗聲道:“初,隱皇子誕於宮闈,未幾,流落民間,輾轉市井,或曰其化名二狗,為世人所傳。後蒙聖眷,驟得隆寵,帝決意以太子之禮,為其營辦大婚,此議既出,朝野震動,鹹以為異數。

至婚期,長安大街,素日繁華喧囂,車水馬龍,販夫走卒穿梭其間,熙熙攘攘,儘顯京畿之盛。然是日,店鋪皆闔,坊門緊閉,衢巷蕭然,了無人跡,唯朔風呼嘯而過,卷動枯葉,瑟瑟飄零,滿目淒清之景。

良久,忽聞嘈雜之聲漸起,遙見群民擁至,皆披麻衣,形似黔首。然趨近細觀,諸人形容枯槁,麵色蠟黃,身單體薄,且神色遊離,舉止乖張,全無市井良民之從容淡定。

有識者察之,乃京中丐者易服喬裝耳。彼等口中雖高呼賀辭,然聲嘶音啞,語調怪異,殊無半分喜樂由衷之意,直如奉命行事,勉力為之。

嗟夫!長安百姓,質樸敦厚,向以仁孝禮義為重,今於隱皇子大婚之際,竟現此等異象,足見民心所向,非權勢所能移,亦非浮禮可蔽也。

蓋民意如川,堵之愈甚,潰之愈洶,當政者可不慎乎?此樁軼事,誠可為後世之鑒,以昭往昔,警來日也。”

李淑越聽,眼眸越發冰冷,越聞,神色越發陰沉。那原本明豔動人的桃花眸子,此刻全無往日光彩,唯剩狠厲決絕之色。

“改!”她朱唇輕啟,一字吐出,卻似蘊含千鈞之力,周遭空氣,仿若凝結。

“秉筆直書!史直無隱!此乃史家之本分也!”顏家嗬筆郎昂首挺胸,聲若洪鐘,毫無妥協之意。

“本宮叫你改!”李淑見狀,淒厲怒吼,聲音響徹街巷,驚得枝頭飛鳥四散。

“顏伯淵,縱死不記穢史!”那嗬筆郎半步不讓,字字鏗鏘。

“好!好!好!”李淑怒極反笑,“給本宮宰了他!”

“殿下!這……”內衛麵露猶豫之色,欲言又止。

李淑猛地回頭,眼神死寂冰冷,仿若惡鬼凝視,直盯得內衛背心發涼。

內衛心下一橫,一揮手,五名內衛如惡狼撲羊,將顏伯淵拖入陋巷深處。

須臾,幾聲慘叫劃破長空,而後便沒了聲響,唯餘死寂。

李淑俯身,撿起地上的底稿,扔給另一人,寒聲道:“改!”

這位顏家嗬筆郎接過底稿,嗬了嗬毛筆,一邊寫一邊道:“宸公主欲掩大婚醜事。史官顏伯淵,直筆實錄,公主怒令其改,不從,遂殺之,血濺陋巷。”

“找死!”

李淑鳳眉倒豎,一把奪過底稿,令內衛將這人拖入陋巷。旋即,她再次將底稿甩給最後一人,不言不語,隻是那眼神,仿若實質化的利刃,直刺人心。

顏家最後一名嗬筆郎仰天大笑,笑聲中滿是悲憤與決絕,拿起毛筆,大聲道:“宸公主殺史官兩人,欲掩其醜,實乃乖謬!”

李淑見狀,不發一言,轉身拂袖而去。

那背影,在風中略顯單薄,卻透著無儘的孤寂。

是夜,禦史台燈火通明,徹夜不熄。

諸禦史義憤填膺,連上十三道奏疏彈劾宸公主。言其行事乖張,肆意妄為,目無法紀,竟敢連殺三名史官,此乃踐踏公義,辱沒史筆尊嚴之惡。以這般行徑,實難匹配“宸”之尊號,奏請褫奪其封號,還史家一片清正天地。

皇帝禦案之前,燭光搖曳,麵對這如山一般的彈劾奏折,仿若一尊泥塑木雕,久久不語。

第二日,顏家史書傳遍長安,宸公主再無往昔仁義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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