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不願再多費唇舌,她對這既好色陰鷙,又蠢笨短視的人厭煩至極,蓮步輕移,朝著景龍門方向走去,身姿依舊優雅嫻靜,背影卻無比孤傲冷漠。
二狗死死盯著李淑的背影,怒火在胸間熊熊燃燒卻無從發泄,雙手如鐵鉗般緊扣輪椅扶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似要將這扶手碾碎一般。
“二狗,我送你回宮吧。”月娘怯生生說道,聲音細若蚊蠅。
二狗聞言,上身猛地扭轉,如同一頭發狂的猛獸,雙目凸出眼眶,赤紅似血,周身殺意彌漫,怒吼道:“我叫李櫳!若再敢叫我二狗,我宰了你!”
月娘被這駭人的眼神嚇得花容失色,雙腳似被釘住了一般,難以挪動分毫。聽清二狗那滿含殺意的話語,她隻覺頭頂驚雷炸響,心中那片溫暖天地瞬間崩塌,淚水奪眶而出,簌簌滾落。眼前這人,怎麼如此陌生,往昔情誼仿若夢幻泡影,再無蹤跡。
他,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二狗麼?
二狗見月娘哭泣,毫無憐惜之意,眼神愈發陰寒,冷聲道:“推我去景龍門!”
見月娘滿臉不可置信和委屈,二狗再度暴吼:“你聾了麼?”
月娘見他狀若瘋癲,不斷捶打著輪椅,心似被重錘反複捶打,痛不欲生。她用儘全身力氣推動輪椅,朝著景龍門緩緩而去。
此刻,她的心已然死去,隨著揚州那個單純質樸的二狗一同消逝。她滿心悔恨,暗自埋怨自己,為何不在揚州的明月湖中了卻此生,也好過如今這般,受儘煎熬,飽嘗心碎之苦。
往昔日子雖艱辛困苦,可與二狗相伴,粗茶淡飯亦覺甜蜜滿足,那時她滿心憧憬,想著二人攜手努力,總能在揚州紮根立足,每日做工亦覺乾勁滿滿。如今,衣食無憂,身旁奴仆環繞,可她卻再無半分喜悅。
若非二狗還在,她怕是早已逃回揚州,遠離這傷心之地。可今日這二狗如此待自己,她仿佛在此刻已經離開了這塵世。想起兩人在揚州的點點滴滴,淚水無聲滑落,浸濕麵龐,每一步都似拖著千斤重負。
且說,李淑款步走向景龍門,神色平靜,內心平靜無波,對剛才發生的事毫不在意。
“你近日怎的不出來言語了?”李淑抬眸,望向那午後暖煦的日光,悠悠問道。
“說些什麼呢?”一道清冷聲音在她腦海響起,毫無感情。
李淑輕勾唇角,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咱們已經為娘報了仇,你難道不歡喜麼?”
“並無想象中那般快意。”那聲音沉默片刻,帶著幾分淒涼之意。
“你這是何意?你難道同情你的殺母仇人?”李淑鳳眸驟冷,仿若凜冽寒風,戾聲質問道。
那聲音再度沉默半晌,語帶悵惘:“你當真還是我麼?”
“莫要明知故問!”李淑語氣不耐煩道。
“我已經選好長眠之所,想著揚州怕是回不去了,便等一個三月,烏龜潭櫻花古樹盛開之際,於那裡長眠,甚好。”那聲音淡淡說道。
“李淑!你答應父皇的事,莫非忘了?咱們還未見過楊炯,還未挑撥天波府與相府對立!你怎能言而無信?”
腦中聲音嗤笑不止:“言而無信?你暗中指使蘭陵蕭氏背盟,侵吞吳中陸氏的船行,欺騙左相的時候,便已再難踏入相府半步,如今倒來指責我言而無信?當真可笑。”
李淑不以為意,笑道:“無非是白馬寺故事再做一遍罷了,有何難處?等楊炯與天波府楊朗從北地歸來,他倆勢必水火不容。你以為楊炯會眼睜睜看著跟自己春風一度的女子嫁與他人?”
“你手段之肮臟,遠超我想象。起初,我以為你隻是想為娘報仇,如今才明白,你是貪戀權勢,熱衷玩弄人心,妄圖禍患天下,以逞私欲的小人罷了!”
“你此刻才看透,不嫌太遲?為娘報仇,我從未有假,攬權在手,亦是我心之所向。不過是不願再似以前那樣做個任人擺弄的物件罷了。”李淑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
腦中聲音沉默良久,淡淡道:“北山的桃花,也是不錯的景致。”
“哼!懦夫!我李淑從不將埋骨之地放在心上,後代史書便是我最好的棺槨,任後人評說便是!”
“禍國殃民麼?”
李淑仰頭大笑,聲震雲霄:“名留青史也好,遺臭萬年也罷,總歸好過無人銘記,不是麼?”
言罷,不再理會腦中聲音,加快腳步,踏出景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