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和聽著二人針鋒相對之語,微微歎息,悠悠道:“漟兒,該回家了。你姨娘尚在等候你回家吃飯。”
李漟高聲應了一句,朝李淑低聲冷笑:“我李漟有兩位娘親疼愛,你沒有。”
言罷,不理會李淑那冷若冰霜的眼神,與楊文和一同向宮外行去。
“漟兒,你娘……”楊文和欲言又止。
李漟沉默不語,眼眸之中滿是哀傷,良久,方道:“伯父但說無妨,我乃長姐,自能做主。”
楊文和長歎一聲:“你父皇想以上諡的禮儀之爭翦除剩餘宗室官員,你若相爭,便落入其圈套,你若不爭,便是默認他對你母後的侮辱,用不了多久,皇後之名便會……”
李漟聞言決然道:“他已經不是父皇了。”
楊文和歎道:“唉!你母後那般驕傲之人,死後遭此侮辱,定是憤懣難平。”
李漟強抑眼眶淚水,低聲道:“我娘說您曾為她捋過裙擺,係過裙帶,戴過發釵,畫過……”
楊文和急忙打斷道:“停停停!莊薑怎地什麼都和你說?”
“我娘心中話語無人可訴,每每尋我飲酒,酒後失態方與我吐露。”李漟委屈回應。
楊文和歎道:“唉~!你娘甚是驕傲,她擇取了心中所求。不便於人前言語,許是覺得你與她最為相像,對鏡自語,聊以自慰。此後莫要再提這些言語,你娘定是不想我知曉。”
“伯父教我。”李漟抹了一把淚水,哽咽不止。
楊文和沉默片刻,歎道:“你乃長女,今夜攜你妹妹為他們送行罷。”
李漟身軀劇震,泣道:“我娘尚無諡號,他竟敢欺我娘無法言語。”
“你能言語便足矣,日後都會有的。”
言罷,楊文和遙望如血殘陽,怔怔出神。
繼而轉頭見李漟強忍淚水卻倔強抿唇的模樣,笑道:“你與你娘當真相似,你娘定是愛極了你。”
李漟轉身,雙肩微微顫抖。
“走吧,歸家。你姨娘做了寒具,晚間帶去給你娘路上吃。”楊文和言罷,攜著李漟隱沒於漫天紅霞之中。
墨染長夜,風嚎雲動。
李漟攜李澈立在萬安宮前,輕聲道:“娘最是驕傲,定不願死後遭人辱沒,姐姐帶你來送娘最後一程。”
李澈雙眸早已哭得紅腫,哽咽著用力點頭。
李漟步入皇後棺前,揮退一眾內侍,低聲道:“娘!小茴香攜妹妹來看您了。娘!我乃長姐,此決定是我所下,您莫要怪罪女兒。”
言罷,李漟輕輕抬手,撫上皇後那蒼白麵龐,低聲道:“娘!女兒定會為您報仇雪恨。”
凝望皇後良久,擺手道:“小妹,來,看娘最後一眼,記住娘的樣子。”
李澈強忍淚水,將懷中謝南所製寒具置於棺前,又取出暖房所拔芍藥,輕輕放在母親身畔,道:“娘!孩兒已為您誦念《上清往生經》,路上有天官庇佑,百鬼難侵。孩兒聽聞黃泉路遠,這是姨娘與我製的寒具,您若途中饑餓,便食用些,莫要餓著肚子。您生我落下了病根,孩兒再難報償,隻能和姨娘學著為您做些寒具,您莫要怪女兒手笨。
娘,我帶三姐來看您了。
娘,定要常來夢中看孩兒。”
李漟喉嚨滾動數下,行至太子李瀧棺前,歎道:“小弟!王淺予已被姐姐送往江南,田甜有皇太後庇佑,謝令君有相府護佑,你無需擔憂。
小弟,途中護著娘親。”
言罷,再不言語,拉著李澈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而後,步出萬安宮,身前燈火輝煌,身後火光衝天。
“姐!我要走了。”
“去往何處?”
“去北地找尋三姐。娘說很想她,我替娘去看她。”
“好。”
宣德門外,李漟向南,李澈向北。
冰雪城,李漁默默向火盆中投放紙錢,火盆中火焰跳躍,寒風呼嘯而入,李漁仿若渾然不覺,抬頭望向皇宮方向,見火光衝天,低聲喃喃:“娘!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