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宵,陰冷而不失京城的餘日繁華。
輕輕月光籠罩下的太子府一派蕭條,恰似一位垂暮的老拙。
年輕的太子趙寬此刻正斜躺在一張懶椅上,呆呆的看著窗外。
作為一名皇位的繼承者,趙寬本該快活似神仙,但眼下的趙寬卻是愁腸滿腹度日如年。
以前有母後在,趙寬順風順水。
即便是自己的三位王弟分彆娶了朝中三大重臣家的小娘子,趙寬也覺得沒啥大不了的。
畢竟自己是欽定太子,萬事有母後在那頂著。
還有就是母後早就講了,寬兒你遲早是要繼承皇位的,不能和重臣聯姻,否則外戚的勢力尾大不掉。
但此一時彼一時,誰也沒想到趙寬的母後會薨。
母後一薨朝堂局勢說變就變,趙寬之前的優勢在母後薨後蕩然無存。
三位王弟於是乎就沒那麼安分了,他們隻要抓住機會就會圍攻趙寬。
三重臣也沒閒著,他們為趙寬的三位王弟出謀劃策,是要把趙寬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
趙寬有點勢單力薄,就算把什麼都想到也扛不住。
母後在世時本就看三重臣不順眼,趙寬亦是如此,趙寬如今想來腸子都要悔青了。
如果趙寬先前稍作打算,隨便娶一位重臣之女,局麵也不會如此不堪。
偏母後家族的勢力在朝中又是那麼的微乎其微。
如果這種不利的局麵不能有所改善的話,趙寬極有可能保不住太子之位。
趙寬隻要保不住太子之位,丟命便是遲早的事情。
趙寬有時候在想,母後是不是有私心?硬要從母後家族中選太子妃。
如果還能選擇,太子趙寬一定會選跟重臣聯姻。
哪怕他們家的小娘子醜得不得了,也決不會從母後家族中選太子妃,哪怕現在的太子妃李雨溫柔善良。
什麼跟命比起來,什麼都可以略過,命始終要擺第一位。
此時己臨近晚膳時分。
太子近侍王一賢見膳食準備好了,便輕輕走了過來,至太子趙寬麵前停下。
“太子殿下,該用晚膳了。”
該用晚膳了?能不能彆這麼庸俗,趙寬聽到這話是一臉的嫌棄。
“用膳做什麼急,本太子現在要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語罷,趙寬起身便走。
這有點出乎太子近侍王一賢的意料,儘管王一賢一臉的驚訝,可王一賢還是恭敬的回道。
“太子殿下,天色已晚,可不可以明日再出去?”
王一賢的話簡直就是廢話。
趙寬根本不想理王一賢,快步出房門直奔府門而去了。
太子近侍王一賢趕緊跟了上去,不跟上去的話就會有麻煩。
東京汴梁城的夜晚是令人興奮的,唯有一點不好就是有點冷。
太子趙寬心事重重,看啥都不順眼,太子近侍王一賢小心陪著,絲毫不敢大意,不遠處還有太子府貼身侍衛跟著。
這一圈轉下來也沒啥,太子趙寬很是無奈正準備打道回府,豈料有一夥不知從哪冒出的人擋住了太子趙寬的去路。
這夥人真是囂張,路這麼寬還擋路?簡直是無賴至極了。
太子趙寬大怒,抬手就要發作,阻路之人卻搶先發作了,為首的正是三重臣之子。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陸知心的小兒子陸子勇衝在最前頭,後麵依次是樞密使龐賢東的次子龐彬、三司使韓秉的次子韓重。
這三人酒氣熏天,罵罵咧咧的全不把太子趙寬放在眼裡,三人背後的跟班小廝們更是狐假虎威般呼應著。
趙寬能力一般,根本不知如何應付這樣一群無賴級酒鬼。
太子近侍王一賢第一時間掄起拳頭衝了上去,跟在太子身後的貼身侍衛也衝了過去,兩撥人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就在這節骨眼上,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忽然出現在人群中,他的一聲立喝嚇住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酒鬼們。
“不好了,開封府權知巡街來了,醉酒的還不走,那就等著吃牢飯啦。”
囂張跋扈的酒鬼們聽到開封府權知來了,立時就驚住了,還沒等太子一行人反應過來,酒鬼們有如喪家犬般溜了。
這開封府權知是何方神聖,竟比當今太子還有殺傷力。
這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
開封府權知官雖不大,但他管的是東京汴梁的治安,在東京汴梁的街麵上,他就是老大。
上至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下至商賈巨富三教九流,哪個敢小覷權知開封府?偏這開封府權知張尤安還是個刺頭,油鹽不進。
三大重臣那會就想把開封府權知張尤安拉下馬來,換自己的人上去,須知這開封府權知本就是臨時的,隻有一年任期。
三重臣拉了半年多,愣是沒拉下來,反倒被皇帝數落了一頓,真是偷雞不成蝕了把米,至此三重臣再也沒打過開封府權知的主意。
之後開封府權知張尤安臨著,呆在開封府看著東京汴梁,也正是有了這位刺頭權知,東京汴梁城還能讓人看到一絲希望。
三重臣的逆子及跟班散去後,太子趙寬揪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還好有人來解圍,不然不定鬨出什麼亂子來,明日的朝會還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浪來,三重臣在朝會上指鹿為馬的本領是無人能敵的。
眼前這位書生真不簡單,寥寥數語就化解了這場不小的危機,著實讓人吃驚。
太子趙寬出於好奇命人把書生喚到了跟前,一番交談下來太子趙寬才曉得此書生名喚林哲,乃今年殿試的榜眼,現中書門下當一名六品的小官。
林哲品貌非凡,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子瀟灑,太子趙寬很是喜歡。
兩人在東京汴梁街頭邊走邊聊,全忘了東京汴梁的冷與黑,太子趙寬感覺這林哲啥都懂,跟他聊天心情特爽,兩人不知不覺聊過了幾條街。
就在兩人聊的熱火朝天欲罷不能之際,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天而降砸在了太子趙寬的身上,太子趙寬立馬嚇得大叫起來,整個人彈了起來。
林哲趕緊拉住受驚的太子,太子近侍王一賢也第一時間衝了上來。
三人都有些驚魂未定,不敢看地上的人頭,一把滴血快刀又順勢扔在了王一賢的腳邊。
這是要乾啥呀!難不成當街殺了人還想栽贓嫁禍?
林哲冷眼向臨街的那家店鋪掃去,那家店鋪卻靜如止水,一絲異樣都沒有。
不應該呀!這麼血淋淋的東西從那扔出,怎麼還能如此鎮定?
要知道這可是東京汴梁最繁華的東十字街,今晚雖然沒什麼人走過,但開封府權知張尤安治下焉能發生這樣的事?
當街砍頭是何等的暴力,張權知是吃素麼?
但人家就是乾了,還想把這一切推在太子頭上,他們敢策劃這一切就說明他們根本沒把開封府權知張尤安放在眼裡。
敢向當朝太子下手,小小權知算哪根蔥。
這麼一來,現在的情形就是趕緊溜,走為上策,不然就會很麻煩。
想畢,林哲趕緊拉著驚慌失措的太子往回走,一轉眼和一堆人撞在了一塊。
林哲定睛一看,謔,來的這堆人可不簡單,有東京汴梁城的首富蘇華,有諫院左諫議大夫徐子鑫,還有刑部給事中馬智東以及他們的跟班。
這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碰到太子殿下自然要過來行禮。
此刻的太子殿下一身血汙狼狽的很,哪裡有心情應付這般人麵獸心的人。
這般人卻來者不善,他們很快發現了太子身上的血汙以及地上血淋淋的人頭,還有那把沾滿血跡的快刀。
這般人對太子行禮後,一聲聲驚呼立馬從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口中噴了出來。
“太子殿下,這是殺人了嗎?”
“太子殿下,您身上咋有血?”
“太子殿下,您都乾了什麼?那人頭是咋回事?”
驚呼聲不絕於耳,很快引來了開封府巡夜捕快。
大家七嘴八舌一通亂議,表麵上是在為太子殿下講話,實則是將臟水往太子身上潑,生怕巡夜捕快不清楚當朝太子是凶手似的。
林哲從心底佩服布局者,一個很不起眼的局,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就入了局,這個局布置的超級有水準。
現在這情形肯定不能再走了,否則很容易引起人的懷疑。
隻能硬著頭皮在這看對方下一步如何出招了,畢竟是當朝太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平頭百姓。
很快開封府權知張尤安率開封府最精銳的捕快趕到了,隻半杯茶的工夫,捕快們便將四周及鄰近幾條街圍了起來。
在現場不遠處發現了一具無頭女身,和血淋淋的人頭拚湊過來一看,張尤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正是禦史中丞徐複的小女徐穎嗎?
在東京汴梁城,徐穎天姿國色,她的靚麗她的大名誰人不知?
如今卻出人意料的香消玉損在這,真他媽讓人遺憾。
然更可怕的是徐穎的死牽涉到了當朝太子,這才是要命的地方。
雖然開封府權知張尤安給人的感覺是刺頭,但他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類棘手的案子,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從哪下手好。
這案子實在是太大了,兩頭都不好惹。太子這邊有皇帝撐著,是不能受一點委屈。
徐複雖隻是個不大不小的禦史中丞,但徐複的娘子卻是當今皇帝的叔叔南平王趙鬆之女趙容,換而言之就是徐複的娘子趙容是位郡主。
南平王趙鬆亦不好惹,徐穎又是南平王最疼愛的外孫。
如今徐穎被人斬頭橫屍街頭,莫說南平王趙鬆這樣的皇親了,就是普通百姓又有幾個受得了。
開封府權知張尤安越想心裡越沒底,在旁人眼中張尤安這位權知是刺頭是奇葩,但隻有張尤安自己清楚自己為啥這樣。
不這樣能在這弱肉強食大宋官場站住腳嗎?在弱肉強食的大宋,不是名門望族想當個官真難,即便祖墳冒煙當上了,想一帆風順的當下去也是不可能的。
有這麼多權貴聚集在東京汴梁城,稍有不慎就會得罪權貴。
一旦得罪了權貴,丟官都是很小的事情,掉腦袋也很平常。
張尤安好不容易才當上的官,豈能一招不慎把命丟了?
因此這些年張尤安一直疲於周旋權貴,雖遊刃有餘卻後勁不足,可即便這樣也是要撐下去的。
對於目前的困局,張尤安認為必須快刀斬亂麻,儘快將凶手緝拿歸案,方能扭轉局勢,堵住悠悠眾口。
張尤安打定主意後一邊吩咐總捕頭袁定清認真勘察現場尋找目擊者,一邊帶人將太子一乾人等請回了開封府。
那般圍觀之人一個個伸長脖子跟著太子趙寬,生怕張尤安會徇私把太子趙寬放了。
真的是快,這邊太子一乾人等剛在開封府偏廳落座,那邊禦史中丞徐複便和他那郡主娘子趕來開封府了。
這兩口子顯然已經知道太子與愛女被害有關,但他們一時不敢找太子的麻煩,隻能把怒火發向張尤安。
為刺頭的形象,也為開封府的尊嚴,張尤安硬著頭皮跟他們打口水戰。
一時之間開封府吵聲鬨聲哭聲連成一片,開封府內外亂糟糟的。
徐複兩口子不敢動太子,隨後趕來的南平王趙鬆可沒把太子放在眼裡。
南平王趙鬆平日橫行慣了,仗勢欺人斂人錢財還一點事都沒有。
不單人家是正牌皇叔,人家做事還乾淨利落不留痕跡,誰能把他怎麼地。
外孫之死竟與太子有關,南平王趙鬆自然要找太子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