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隻覺被都顛覆了三觀,一時不由麵麵相覷。
尤其是軍方的代表們,更是覺得受寵若驚。
或者說,對於黑龍王的認可還有些不可思議。
好在,黑龍王在東海郡的地位尊貴,自然沒人敢當麵反駁。
眾人此時的反應,也都在馮一博的預料之中。
他剛剛去匠造司的時候,就在想這個問題。
“士農工商,四民分業”,是管子提出的概念。
而管子最初的意思,就是士兵、農戶、工匠、商人。
“士農工商”本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是代表了國家最重要的四類人群。
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士農工商”的定義卻不斷發生變化。
尤其是“士”,先從士兵變成了士人,
成為統治階級的代名詞,從此“士”就鶴立雞群,成為高人一等的存在。
後來讀書人掌握了更多的話語權,還將讀書人定義為“士人”。
尤其是在宋朝時,當“士”隻局限於文人的時候,武人地位就急劇下降。
等出現“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俗語,宋朝就已經注定“國將不國”了。
而馮一博在流求看到了各行各業都充滿了活力。
尤其是在匠造司,看到工匠們的研究熱情。
就想到要在東海郡重新定義“士農工商”。
或者說,是想讓“士農工商”回歸本意更為貼切。
這是要對東海郡“四民”的地位給予充分肯定,激發更大的活力。
“有人覺得隻有讀書人才是士,這樣的理解顯然是片麵的,讀書肯定是對的,但不該隻讀一家之言,更不該以此劃分高低貴賤。”
在場的,最高學曆就是秀才,還是落第的。
他們都很珍惜東海郡給予的地位。
即使有心反駁,也不敢當麵折了黑龍王的麵子。
而見沒人對此提出什麼異議,馮一博就繼續延伸開來。
“書是什麼?書是人進步的階梯,無論士農工商,都要一起進步,國家才能邁上新的台階。”
說著,他還舉例道:
“兵家有兵聖的《孫子兵法》,農家有農聖的《齊民要術》,匠人有匠聖的《魯班書》,商人也有商聖的《陶朱公生意經》。”
說道此處,他環顧在場眾人,擲地有聲的道:
“所以無論士農工商,想要進步都要讀書,有條件的也可以寫書。”
一直以來,讀書人成為專屬代名詞。
隻有讀了儒家經典才能稱為讀書人,還處處高人一等。
即使馮一博也是這樣的讀書人出身,卻對此深表擔憂。
他此時也是不吐不快,要將讀書人的定義進行擴大。
士農工商都能讀書,而且並非隻能讀儒家經典。
“當然,孔夫子的學問是一切的根基,但他老人家的學問是道,傳承的是德行。”
雖然對讀書人的定位擴大,但馮一博自然也不會因此全盤否定儒家。
所以說著說著,他又開始往回拉。
尤其是下麵落第秀出身的官員,聽到這裡也微微鬆了口氣。
隻覺黑龍王力捧所謂的“士農工商”,應該隻是想要提振士氣吧?
這時,馮一博卻又道:
“但士農工商的學問也不能斷,士農工商的學問是術,傳承的是技術。”
說到這裡,他還笑著總結道:
“道是為人之本,術是生存之本。我們不能隻做人,不吃飯,也不能隻吃飯,不做人!”
把道和術,比喻成做人和吃飯。
這話說的通俗,下麵沒什麼文化的人也都聽懂了。
一時,沒讀過幾天書的眾人自然紛紛點頭。
“因此,道和術,二者缺一不可,都要傳承給子孫後世。”
落地秀才出身的官員們一聽。
儒家被奉為道,其他的被說成術。
自然還是能勉強接受的。
尤其是,想到東海郡沒什麼傳道受業的人。
他們覺得自己能理解黑龍王的做法。
而東海郡的士農工商,一聽將他們和讀書人並提,自然更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甚至,都生出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
“現在我們東海郡還沒有多少讀書人,但公學已經建了,將來讀書人會越來越多。”
東海郡的公學其實一直在發展。
而最大的限製,就是識字的人太少。
有些才學了兩年,就已經可以去彆的公學當老師了。
所以公學的數量增多,但質量其實有些堪憂。
可這也阻擋不了,東海郡對普及公學的信念。
流求這邊每幾個村,就有一所公學。
呂宋那邊稍差了一些,但一個鎮至少也有一所公學。
當然,他們所學的都是馮一博所編寫的新學教材。
“可無論是讀儒家的,還是學咱們東海郡的新學,都要記住我今日的話,這也是我們東海郡的根基。”
畢竟是第一次露麵,馮一博就點到為止。
若是再說的太深,搞不好會引起反作用。
而且,今天的主題是備戰和激勵士氣。
說了這些,就足夠讓各行各業放心。
至少在東海郡,士農工商都是平等的。
隨後,馮一博又說了一些家國大義,以及倭國對東海郡和大魏的禍害。
眾人聽的都是義憤填膺,一時間恨不得立刻出征。
最後,馮一博結束道:
“希望我今天所說的,在場諸位都能牢記,並傳達下去。”
這邊的動員大會圓滿結束,不提。
單說馮一博讓人將參會的王濟仁留下。
“見過黑龍王!”
王濟仁一到,就微笑著見禮。
他在見到秦家父女的時候,就對馮一博的身份有了些猜測。
今日又參加了動員大會,自是確定了東海郡王的身份。
隻是他如今也算東海郡的一員,便跟著叫起了“黑龍王”。
很多事,都是儘在不言中。
馮一博也沒多做解釋,隻笑著道:
“王院長在這邊的情況如何?”
東海醫學院已經開始運營,王濟仁自然就是院長。
“王爺當初的構想極好,但我到了這邊之後,卻一直無暇他顧。”
提起“院長”,王濟仁不免有幾分幽怨,又道:
“雖然東海醫學院已經建好,但因備戰倭國,現在教的都是軍醫,學的也都是陣前急救之法。”
說到這裡,他輕輕一歎,才道:
“至於之前王爺說的,學徒和《村醫手冊》,怕是要等這場仗結束才能開始了。”
馮一博當初給了一萬兩銀子,答應隻要東海醫學院走上正軌,並把《村醫手冊》編纂出來。
他的任務就算結束。
可沒想到,才到這邊沒幾日。
東海醫學院還沒招生,就迎來了軍中送來的二百軍醫。
若非來的時候還帶了幾個族中小輩,一百人他都教不過來。
如今兩百人不說,還不是他所想的學徒。
王濟仁忙的焦頭爛額,心中自然也難免有些幽怨。
馮一博自然清楚這邊的事,所以才特地將他請來安撫。
“此次事件也是突發,我這次奉詔持節回來,也在意料之外。”
他自然聽出王濟仁的幽怨,笑著解釋了一句,又道:
“不過王院長放心,我今日找你過來,除了敘舊之外,也是要對這事給個說法。”
說著,他一擺手,旁邊人就搬來一個錦匣。
待放在桌上打開之後,下人又將匣口轉向王濟仁。
這時,馮一博才道:
“這是一點心意,還望王院長不要因此事有了嫌隙。”
滿滿一盒金龍,碼放整齊。
此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差點晃瞎王濟仁的眼睛。
隻一掃,橫豎差不多十乘十。
最主要的是不止一層。
也就是說,至少有幾百金幣。
價值幾千兩銀子。
實際上,這盒子看著不大,
但不算盒子本身就重有二十二斤。
正好五百枚金龍。
他之前就用金錢加理想,將王濟仁忽悠過來。
如今實現理想還需一段時間,自然就用金錢再找補一下。
“王爺此次奉詔持節征討倭國,也是為了家國大義。”
王濟仁咽了咽口水,卻搖了搖頭,目光從金龍上挪開,正色道:
“再說,此前王爺給的已經足夠,我在這邊的待遇也是極佳,所以這錢還請王爺收回去吧。”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也越發堅定。
他先將匣子扣上,用力推回,道:
“放翁曾言‘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雖我隻是個學醫的,但也知道什麼錢該拿,什麼錢不該拿!”
馮一博一聽,不由感慨道:
“王院長的風骨令人敬佩,看來今日我所言有些偏頗了,‘術’的發展固然也重要,但不能失去‘道’的根基。”
一句“位卑未敢忘憂國”,讓他感慨良多。
這是儒家留下的精華,也是國人的精神內核。
“王爺不必自謙,今日會上所言,極為發人深省。”
王濟仁聞言,卻擺了擺手,又道:
“我到東海郡後,除了警示館,就發現這裡並無貴賤之彆,不管是士農工商,還是江湖郎中,都也無人隨意輕之。”
東海郡各行各業都蓬勃發展,各方麵的人才也都是急缺。
街頭遊醫,江湖郎中,在大魏算是賤業。
但在缺醫少藥的東海郡,卻一樣受人尊重。
王濟仁身為醫者,對此自然感同身受。
說到這裡,他正色道:
“正是因此,結合王爺今日所言,才讓我頗有些感慨,再加上王爺所言倭國之害,也讓我明白什麼是家國情懷。”
說到這裡,他微微頓了頓,才懇切的道:
“所謂風骨,不過是受王爺之感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