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發的大了。
原本像是指甲蓋般大小的雪花,當夕陽徹底垂下的那一瞬,便成為了鵝毛之大雪,颯颯落落,好似要填滿整個人間。
不過今日,天氣著實奇怪。
或許是感召於四門論道之宿命,也或許是因為紅薯和土豆之祥瑞。
白時,太陽雪,晚間,東方那一輪明月竟也再一次的爬了出來。
明月很大,也很亮,把整個長安城,都籠罩於其中。
皇城,自然也逃不過。
李世民端著夜光杯,站在立政殿前,遙望著明月,遙望著月光下的潑下白銀般的大雪。
飲一口,沁人心脾。
“陛下,外麵風大,雪急,回殿吧。”長孫皇後抱著大氅,輕輕給李世民披上,輕語道。
“小兕子睡下了?”李世民沒有動。
“她今日瘋了一天,也累了,睡得很香。”長孫皇後並肩和李世民站在了一起,趁著月光,側目望了眼李世民,嘴角微笑,含著溫柔:“陛下,在想張小郎君?”
李世民呼了口氣,白霧瞬間就和寒風糾纏在了一起,他指了指自己的心,扭頭望著長孫皇後,玩笑道:“朕,控製不住啊。”
長孫皇後捂嘴輕笑:“今日,張小郎君真的是給了這個天下,一個大大的驚喜。”
“是驚喜。”李世民一口飲儘了夜光杯中的酒水,繼續歎道:“也是驚嚇。”
“這小子,他要做的事,說實話,朕現在想起來,頭皮還有些發麻,念之,心悸。”
“是啊。”長孫皇後攏了下被風吹散的鬢發,努力讓自己聲音保持鎮定,風太大了,隻要張嘴,就會衝入嘴裡,喉嚨裡,隻覺得吞了刀片一樣:“張小郎君心裡,是真正的裝著整個天下,相信現在,整個長安,千家萬戶,還都沒有入眠。”
“今夜,長安無眠!”李世民頷首。
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便是自己到現在還都有些無法消化,更何況於之前什麼都不知道的百姓?
起碼,自己早早的就知曉了紅薯的存在。
萬家燈火,薄酒濃情,怕是儘牽掛於張楚一人。
長孫皇後伸出手,感受著雪花落在指尖的微微涼:“陛下如果睡不著的話,不妨去司農寺,現在,張小郎君他們,應該在飲酒。”
李世民手中的夜光杯輕輕一顫,他心中意動。
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轉過身。
邁步走回了大殿。
長孫皇後有些意外,按照陛下的性情,若是之前定是要去摻和一腳,縱情狂歡,高歌舞蹈。
“一群小孩子,朕,就不摻和了。”李世民的聲音被風吹散,卻也灌入了長孫皇後的雙耳。
長孫皇後愣了下。
她瞧著仍是雄偉,不過,多少有些臃腫的背影,抿了下嘴角。
陛下,這還是第一次承認自己老了呐。
不過,想想也是,現在的少年人,便是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
她跟著走進了大殿。
“陛下,那,就讓臣妾,陪你飲一杯吧。”
“如何飲?”
“就似·······就似十五年前那樣。”
“當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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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農寺的喧囂聲,似乎和這大雪一樣,一夜都沒有消停。
酒,煮了一潭又一潭。
菜,上了一道又一道。
炭盆,愈發旺盛。
房遺愛都已趴在了桌子上,時不時發出大笑。
褚忠抱著褚遂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以往自己如何不懂事,讓二叔如何如何擔心。
裴行儉和李泰兩人正手談一局,爭的麵紅耳赤。
秦懷道,尉遲寶林兩人仍在推杯換盞,思念著遠在石堡城的程處默。
劉仁軌,常何,馬周和溫暖也多有搖晃,已是到了極限。
蕭婉儀被春雨丫頭攬著,在旁早就睡了過去。
不過,城陽雙眸卻仍舊亮晶晶的盯著張楚,她沒有飲酒。
她要時刻保持雙手的穩定,她是主刀,這是責任,並且也要幫長樂姐姐盯著張楚,蕭婉儀,楊明月和公孫幽離三個人那個都不是好對付的,她害怕自己吃醉了,張楚會做出來對不起姐姐的事。
公孫幽離雙頰已經飛了紅霞,抱著酒壇,用她平日最厭煩的目光,凝視著張楚,時不時的嘴角有晶瑩落下。
自然,她是城陽無比關注的對象。
楊明月拿著酒杯,用力的拍了下公孫幽離的肩膀。
公孫幽離打了個冷戰,醉醺醺的看向了楊明月:“明月姑娘?”
楊明月嘿嘿一笑,好似明月般明媚:“公子如何?長安如何?你這個洛州教坊第一部,不回去了如何?”
“當然不回去了。”
“洛州,怎能比得上長安。”
“哼!”
“洛州的那些人,誰能比得上公子?”
公孫幽離便是有些醉了,可身上那股英氣,依是不消:“隻是,明月姑娘,本姑娘來了長安,你這個平康坊行首的名頭,怕是保不住了。”
楊明月自是不懼:“有能耐,你拿去。”
“遲早的事!”公孫幽離甩了甩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些,而後又望向了張楚:“還有公子!”
城陽皺眉:“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話就離不開他?”
公孫幽離一手捏著酒杯,一手抵著臉頰,望著城陽,笑嗬嗬道:“姑娘我三句話離不開無妨,公主殿下這目光,能不能離開公子?”
“從公主殿下坐下,到現在,這眼睛就沒從公子身上離去過。”
城陽臉頰一紅,咽了口唾沫,不甘示弱的又把長樂抬了出來:“本宮要幫姐姐·······”
“不不不······”城陽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伸出了修長的四個手指:“監守自盜這四個字,公主殿下,早就已清清楚楚的印在你臉上了。”
“我······”城陽大急,好似飲了兩桶烈酒一樣,竟都有汗落下,她要解釋。
可,稚嫩如她,怎能是公孫幽離的對手,更主要是,她的七寸好像真的被捏住了。
“公主殿下,不必多言,都是女子,可以理解?”公孫幽離提起了酒杯:“公主殿下,飲一杯吧,酒,能解千愁。”
城陽怒目圓睜。
“好了,好了。”張楚舉起了酒杯:“某家代城陽飲了。”
“公孫姑娘,你離開洛州,可有麻煩?”張楚詢問。
公孫幽離明白張楚說的什麼意思,她直接搖頭,笑道:“公子大可放心,奴家可不是賣身於樓閣的伶人,奴家心醉劍舞,隻是借助教坊街表演罷了,來去自由,哪一家都可用銀子請奴家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