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用力的嗅了嗅鼻子,剛才香甜的紅薯味道被泥土掩蓋了,她滿臉失望,眼睛死死盯著四人中央的小土包,已是有些咽不及口水了。
城陽卻是已直接掀開了車簾,躬身走了出去,站在寒風中,望著亭下的張楚,貝齒咬著紅唇,眼眸中儘是遮蓋不住的擔憂。
你,被逼到絕境了嗎?
也無妨,罵就罵了!這天下,終究姓李,而不是儒釋道,有我在,他們絕不會對你做些什麼。
而也就在此時,張楚的聲音,再一次的響起。
“佛門經書何至於千卷,萬卷,‘我佛慈悲’這樣的話,又不知說了多少次,多少遍,可最後呐?有什麼用?”
“貴人仍舊是貴人,寒門仍舊是寒門,黔首仍舊是黔首,該吃不飽飯的仍舊吃不飽飯,該穿不上衣服的仍舊穿不上衣服。”
“佛門所謂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你們希望人們把握當下,從一朵花,一片葉子,一棵樹理中體悟到生命的真諦,你們那些所謂的高僧,能把這句話說出花來,什麼告誡百姓從細節中領悟生命,甚至給這片天下宇宙的浩瀚。”
“可是呐?最後你們仍舊是被信徒供養著,而那些所求解脫的信徒,仍舊是在紅塵中翻滾。”
張楚緩緩開口,輕輕搖頭。
“道門飄渺,以求自身解脫,避世修行,這在你們口中,為隱士,追求成仙!”
“可惜啊,最終成仙的又有誰呐?練來練去,不還是和普通人一樣,照樣離不開五穀雜糧,照樣離不開日月輪轉,照樣離不開睡覺麼?”
“你們這些道門典籍,翻來翻去,就算是把書讀爛了,看來了,最終自己的命運真的被更改了嗎?”
張楚歎息,雙手抄起袖子,稍稍抬頭,望向了蒼穹。
碎雪,似乎更大了些,不免,他的聲音也提高了。
“儒門,說實話,某家對儒道,是心有敬佩的。”
“誌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歲寒,然後知鬆伯之後凋也!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一句句,一聲聲,確實能給人帶來力量,鼓人奮進,可,自罷黜百家獨尊如術之後,這天下,和之前的天下,又有什麼不同呐?”
“儒生占據天時地利,應當改變這片天下,可到頭來,一切如舊,實在是,令人失望啊。”
“天下有百家,可歲月之中,儒釋道脫穎而出,看看你們。”
“哪一個不是傳承千年?哪一個不是底蘊深厚?哪一個不是青史記錄所謂名家輩出?”
“可是,千百年過了去,這太陽日落日升不知幾十萬次,可最後,卻搞成了這個樣子。說實話,某家心痛啊。”
“痛心疾首。”
“但凡,你們能誠心為百姓考慮一點,但凡,每一年你們三家能夠進步一些,百姓也不至於還是現在的百姓。”
“但凡,你們真的能做一些實事,某家也不會出現,民學更不會出現。”
“麻木不仁!這四個字,你們比我更清楚是什麼意思!”
“吃人,這兩個字,你們比某家更知道出自於何處!!!回去翻一翻你們各家的書,看看每一頁,每一張裡是不是都是這個意思?”
“你們,終究是把百姓,看的太輕了啊。”
“真說來,某家,有罪於朝廷,愧對祖宗,愧對百姓,愧對天地,因為某家來的太晚了。”
“某家是耶生娘養活的,也是從百姓裡走出的,某家·······某家看著百姓們如此困苦,如此艱難,如此受你們愚弄,每每念起,某家的心都在顫啊,你們三家,挖出來心,曬一曬吧,晾一晾啊,瞧瞧人性還有多少,不能全是豺狼之心啊。”
“嘶·······”張楚又是深吸口氣,狠狠咽了口唾沫,聲音,低沉了下來。
“今日,你們在這裡所謂論道,所謂一口一個慈悲,一口一個道生萬物,一口一個性善民水,可真的落到百姓頭上的,有多少?”
“說真的,論道,某家真的論不過你們啊。”
“你們這一套套,某家怎麼能插嘴呐?”
“可,民學創建也不過半年的光景,做的事,某家也不想細說,可,多少還是救了些百姓,幫著些許百姓越來越好的。”
“今天,湊著這個機會,某家,不想說那些大話,空話,某家,隻想讓大家看一個東西。”
“能讓百姓高興些,能讓天下百姓念一聲民學的好,某家便心滿意足了,至於排名,至於論道,某家,不求!”
張楚站了起來,低下頭,望著被泥土包裹著的火堆。
“扒開吧。”
他緩緩說道,聲音,已是有些沙啞。
而此刻,亭下,鴉雀無聲,亭外,無數百姓,落針可聞,充其量,隻有些碎雪飄落而下的聲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