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蕭銳洗了兩遍澡,仍有嘔意。
最後乾脆泡在澡盆中不肯出來了,他隻露出鼻子以上,將臉泡在水中,才聞不到臭味。
好半天後,他才麵色蒼白,虛弱道:“東安郡王可看完了......”
竟是連那等字眼都不願吐出。
“稟太仆卿,東安郡王已看完了,說太仆卿姑丈挑選的他放心,就按照您選的來。”太仆丞候在門口,垂眉斂目,躬身道。
“嘶”簫銳聽到“姑丈”二字就頭疼,此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難怪陛下扔給他。
他如何看不出李象就是故意的。
隻是他不解,以李象出身怎能就對那些穢物視若無睹的。
傳聞他入西市三年,與商賈雜坐,難道真的如普通百姓一般生活了三年?
簫銳以己度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他還說什麼了?”簫銳無力道。
“東安郡王說。”太仆丞恭敬道:“幾日後再來拜會太仆卿。”
“什麼?幾日後?”簫銳大驚失色,豁然站起身來:“他人呢?”
“......”見他如此摸樣,太仆丞一下驚住了,口吃道:“走......走了。”
“何時走的?”簫銳大怒。
太仆丞哪還不知出錯了,臉上冒出汗水,張口結舌道:“三,三刻鐘前,從後門走的。”
“......”簫銳呆了呆,回過神來,破口大罵道:“混賬。”
也不知在罵誰。
竟直接從浴桶中走出來,就這麼赤身裸體的來到太仆丞麵前,氣急敗壞的指著他,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為什麼沒人稟告我?”
“太仆卿當時在洗澡。”太仆丞小聲道。
簫銳又是一怔,有些失神:“我竟洗了這麼久?”
太仆丞不敢回答,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簫銳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
被太仆丞一把拉住,急忙為他穿上衣服。
片刻後,太仆寺大門外。
簫銳站在門口,一片茫然。
“東安郡王呢?怎不見他出來?”衛率們著急,若不是在皇城,若不是在太仆寺,他們早闖進去了。
簫銳不予理會,心事重重的往裡走。
“太仆卿,東安郡王呢?”衛率們大喊,哪還顧得上下尊卑。
見他們欲往裡衝,簫銳皺眉道:“趕出去。”
說完,一揮袖朝裡走去。
“太仆卿,我等是奉陛下命令。”衛率們見不到人,又急又怒:“你敢阻撓?”
“本官奉的也是陛下旨意。”簫銳徹底被點燃了怒火,橫眉冷對道:“本官也想找他,誰來告訴我他去了哪裡?”
與此同時,李象並未出皇城,而是拐入安上門街,進了光祿寺。
“敢問東安郡王蒞臨弊寺,有何指教?”光祿卿段簡禮數周到,恭恭敬敬行禮道。
光祿寺掌酒醴膳羞之政,總之是個伺候人的活,伺候活人,伺候死人,伺候神仙,也伺候百官。…。。
李密當年降唐後被高祖李淵任命為此官,結果禦宴上百官皆座,由他進獻酒食,他覺得對自己是個羞辱,遂心生反唐。
就此反了去。
總之,心性不過關,是乾不好這個職位的。
果然,見光祿卿段簡笑得一團和氣,李象便知是個八麵玲瓏的人,跟這樣的人打交道,費心費力。
遂不再浪費時間,直接道:“欲尋一故人,特為此而來。”
“哦”段簡驚訝:“不知閣下故人為誰?下官竟有幸與其同衙做事?”
李象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其是真驚訝,還是假驚訝。
但話卻是說得漂亮至極。
光祿寺正官是光祿卿,無論李象故人是誰,都隻能是其下屬,他卻說有幸與其同衙做事。
謙遜至極的同時,又無形中捧高了李象的那位“故人”。
見對方表現滴水不漏,明顯不是簫銳那樣的士族子弟,心高氣傲,容易受激。
李象不再打機鋒,直白道:“良醞署史焦革,其子可在寺中?”
“焦革之子?”段簡眼中閃過一道疑惑,看向身後。
一人躬身,欲附耳相告。
被段簡直接揮手打斷,他沉聲道:“東安郡王當麵,若是公事,便公言之,若是私事,還輪不到你說。”
李象眼睛眯了眯,這話當真有水平,又讓人挑不出錯來。
言外之意,該說的便說,不該說的你自己掂量。
不過李象卻也明白了,段簡當是不認得“焦革”這個人。
那人猶豫,段簡麵色一沉,說道:“還不快快稟告郡王閣下。”
說完,對李象拱手道:“閣下,此人乃良醞署令陳設,閣下所說的良醞署史焦革,正是其手下所轄。”
“下官陳設見過郡王閣下。”陳設躬身行禮道。
“陳設?”李象笑了笑。
陳設微微尷尬,顯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諧音容易引起誤會。
他小心翼翼回答道:“稟閣下,故良醞署史焦革早在貞觀十二年便已逝去,其子焦隨得人所助,便也進了良醞署做了奉觶,如今已四年了。”
至於為誰所助,他閉口不言。
說完偷偷去看李象反應。
李象也隻當沒聽見。
隻淡淡問道:“哦,焦隨做事如何?”
“......這。”陳設微微尷尬:“尚可,尚可。”
良醞署光是奉觶便有百二十人,他哪記得清某一個人。
然而,李象卻是明知故問。
事情明顯沒這麼簡單。
他瞥了一眼陳設,對段簡道:“敢問光祿卿,這位故人,李象能否一見?”
段簡沉默了一瞬,李象幾次三番提到“故人”二字,顯然此人不同尋常,如今更是要親見之。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陳設。
陳設心虛的縮了縮身體,這讓他心裡有些不妙,一時猶豫了,不知這一見是福是禍。
“光祿卿?”李象詢問道。…。。
“閣下既欲見之,自然無不可。”段簡先是慷慨之言,隨即慚愧道:“說來有愧,光祿寺人員繁多,臣竟是未曾留意過這位焦郎,更不知他竟是閣下的故人。有所怠慢了,還望閣下恕罪。”
說完,對李象行禮。
李象聽出了意思,是好是壞,他都與此事沒有瓜葛。
“光祿卿言重了,這位故人,李象也是第一次見呢。”李象淡淡說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驚訝無比,第一次見,這是哪門子的故人。
若說故人是焦革,但焦革都死了四年了。
若說四年前見過,但四年前這位東安郡王還不到十歲吧。
一個郡王,一個不入流小吏,這兩人怎可能有交集?
段簡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兩人有什麼關係。
讓這位東安郡王不惜親自來尋這位“故人”。
半刻鐘後,焦隨被帶來了。
“見過郡,郡王。”焦隨行大禮,一揖及地,頭都快低到了地上。
“請起。”李象說道,麵色平靜。
讓一眾偷偷觀察他的人失望了。
焦隨起身,站在原地,身子畏縮,不敢抬頭看。
李象觀察了一眼,頭發濕漉漉的,穿著一身明顯不是他的新衣服,麵色局促不安。
來之前,應是匆匆裝扮過的。
至於為何,不言自明。
李象直接詢問道:“光祿卿,敢問焦隨現任何職?”
“這”段簡一怔,方才良醞署令陳設已是說過了,焦隨職為奉觶。
陳設這位良醞署令都才正八品下,下更有丞正九品下,已是最低級了。
在下麵更有府三人,史六人,監事二人,掌醞二十人,酒匠十三人,奉觶百二十人,掌固四人。
就連焦隨死去的老父焦革曾任的良醞署史都不入流,更彆說奉觶了。
奉觶,簡單說來,就是捧酒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