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晨此時也眉頭緊皺。
這老爺子是真的勇!
正如李中丞所說,史書中刻意忽略掉了最不能忽略的人隻有一個。
其中內情他更是絲毫不知。
同時,朝中官員也噤若寒蟬都在等著景佑帝的態度。
朝堂之上陷入了長時間的緘默。
李繼春一把年紀仍舊伏地。
朝中官員既沒有出聲譴責,也沒有出聲附和,多是靜觀其變。
因為李繼春的位置是極為特殊的,朝中雖然沒有明確的黨派劃分,但是由於利益的不同,還是有一些走得相近的團體。
而李繼春則比較尷尬。
首先,他這個位置比較尷尬,禦史中丞這個身份基本上就已經把朝中大小官員都得罪了遍。
再者其屬於先帝遺臣,並非是景佑帝一手提拔上來的,故而也不受朝廷官員體係接納。
一朝天子一朝臣,雖不至於邊緣化,但是也確實沒有更多的同僚好友。
如果有的話,或許也隻有他口中那位。
“李中丞,此事可是受外人挑撥指使?倘若老實交代,朕會酌情從輕發落”景佑帝不緊不慢說道。
“陛下,臣冒死上諫,誠惶誠恐,不受任何人指使,大將軍跟隨先帝征討四方,立下不世之功,為開國大將之首,
國朝立史,當記有功之臣,以彰後世表率,豈可輕易抹殺之”李繼春伏地叩首。
“史官修史,應當秉筆直書,刻意將鎮北王忽略,此乃史官失職,更是我朝之恥辱。
史書,乃為後世銘記曆史,傳承興衰之籍,本應詳儘如實記載功臣之功績。今鎮北王之功不載於史,若後世子孫不知鎮北王為開國所做之貢獻,豈不令忠臣良將寒心?望陛下明察”李繼春持續輸出。
朝中諸臣已經不敢聽了。
“陛下,下官冤枉”施躬以及一眾修史的大儒齊齊跪倒,本來今天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隻是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種地步。
這到頭來,功績另說?不惹一身騷都是好的。
畢竟兩相比較下來,他們這些修史的人就是赤果果的小醜,文人風骨何在?
此番庭辯下來,不說李繼春有沒有事,他們這些修史的官員恐怕要被釘在恥辱柱上。
文臣不敢言,武官不賣力,這便是亡國之相啊!
稍微一想,他們便背生冷汗。
王清晨剛才還感覺段柳是個狠人,沒想到真正的狠人在這呢!這是能放在明麵上說的嗎?
而他口中的大將軍,天下人人皆知。
但是每當提及,卻都小心翼翼。
此人正是:鎮北王,天下兵馬大元帥,節製北境一十三州,開國第一大將——龍驤。
自太祖入軍伍,兩人便拜為兄弟,馳騁沙場,生死與同。
彼時,天下初定,四方未服,鎮北王率虎狼之師,東討逆賊,西平匪患,南定蠻夷,北擊戎敵,使其遠遁冰原。
其軍功直抵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更是在百姓口中口耳相傳。
其麾下龍驤軍(也就是如今的北境軍),皆對他忠心耿耿,因其愛兵如子,每有征戰,必身先士卒,故而屢戰屢勝,為大朔開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受封鎮北王,實至名歸。
隻是,最終卻是死的不明不白。
至此傳言就更多了,一說死於先帝之手,一說其死於朝堂陰謀,還有說法說其死於如今的皇室宗老之手。
這也是目前為止最可能的三種說法,至於真正的死因至今仍是撲朔迷離。
而其一手創立的將軍府更是被景佑帝一手覆滅,這在王清晨看來再熟悉不過。
狡兔死走狗烹,每逢新朝初立總有這樣的戲碼,畢竟從其一係列頭銜也能看出,功高蓋主這是必然的。
如果再不會做人,那就更沒救了。
可以說大朔有一半的國土都是其麾下龍驤軍打下來的。
隻是自其身故之後,封號被奪,事跡被平,後來更是提都不能提。
如今便也隻存在傳說之中,宗廟不供,坊間不傳,史書不載,就好像沒這個人一般。
這才是最可悲的。
而李繼春恰恰知道真相一角,再加之他曾受其一絲恩惠,滴水之恩湧泉報之。
然,如此功臣,也隻有一人李繼春為其鳴不平。
“你眼中可還有君父,可還有先帝?”舊事重提,景佑帝麵色古井無波。
壞了,這明顯是動了真怒,聽話聽音,朝中保持緘默的所有官員此時都戰戰兢兢。
即便是左右二相,此時都不知如何規勸,這種事情,提及便是過錯,畢竟先帝的黑曆史,說一句欺君也不為過。
“陛下恕罪,臣身為禦史中丞,職責所在,目睹此等不公,實難心安。
鎮北王一生磊落,為我朝江山社稷,拋頭顱、灑熱血,卻落得如此下場,若不為其平反,天理難容,民心難服。
懇請陛下,下令徹查當年之事,還鎮北王以清白,恢複其在史書中應有的地位,望陛下明鑒”
李繼春心中早就有了覺悟,無非一條命罷了。
隻是,景佑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場下諸臣有堅持不住的已經跪倒在地戰戰兢兢,畢竟他們可沒有李繼春那般頭鐵。
不過李繼春所言卻又都是實情,這才是最致命,此時景佑帝便陷入了兩難之地。
強行掩蓋未嘗不可,隻是卻要在百官麵前失了君威。
但是,如果為鎮北王平反,甚至青史留名,那不僅是他,就連先帝也要被拉出來議論,這不亞於鞭屍啊!
所以此時景佑帝心中如何想法,任何人都不知曉。
“此事容後再議,刑部,暫革去此獠官職,圈禁百日不得外出,退朝”
看在李繼春年邁的份上景佑帝並未大開殺戒,也算是保留了大家最後一份體麵。
“恭送陛下”在一眾朝臣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景佑帝便施施然離開,他也沒想好該如何做!
而且他也並不完全知道當年的真相。
當時鎮北王犧牲在先帝北伐之時,至於是誰出的手,他也隻是隱隱察覺。
畢竟當時他尚在監國,真相如何恐怕也隻有先帝等少數幾人才知道吧!
至於將軍府完全是咎由自取,失去了鎮北王的約束,將軍府已經名存實亡,甚至逐漸出現了叛逆趨勢,他對此倒是沒有任何愧疚。
隻是鎮北王,朝廷確實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