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崇從來都知道一個官吏跟了主子,往後自己的腦袋就不屬於自己了,隻要主子一有頹勢,先掉的就是他們這些走狗的腦袋。
可他從來沒有這麼一刻覺得自己的腦袋就懸在褲腰帶上。
這事兒是他們都沒辦好。
“誰能想到這宮妃殿內會有密道呢?”
越崇急地搓著後脖頸,一手的濕汗,卻猶覺寒涼。
北宮不是侯官可以輕易探查踏足的地方,哪個侯官敢窺探後妃居所呢。
就連被困在北宮數年的元煊都不知道。
這時候得了命令也不敢強行搜查整個北宮。
劉文君與明合彼此對視一眼,有些事,隻有他們來做才合適。
不搜不知道,一搜才發覺,幾個皇帝的後妃都不在宮內,一問說是被太後宣召至宣慈觀修行了。
“好一個修行,堂堂皇後都要落發修行嗎?”明合性子本就潑辣,這會兒更是急得粉麵通紅,“宣慈觀被火燒了,正是亂時,誰知道躲到了哪裡,還不速速查探每個暗道密室!”
她再顧不得等隨從上手,自己親自提了裙子就伸手去摸暗道之門。
便是圖紙上有暗道所在,可究竟入口在哪,圖紙上也沒有標記。
還有些密道虛虛注明了未經驗證,這證明這不是宮內最原始的圖紙,是繪畫人自行推演盤算出來的。
劉文君和王明合都是宮中教養過的女官,對後妃宮內布置也算了解,短短一個時辰已經摸清了太後和皇後宮內的密室入口。
王明合一麵說著宮人衣裙不便,要放下手中燭台把裙角掖起來,低頭一瞧,密室顯然塵封已久,燭台壓上去灰都陷進去了,但眼前卻有凝固住,但未曾蒙灰的燭淚。
顯然不是她的燭剛滴上去的。
“太後早就料到了這一天了,地上的都是幌子。”劉文君顯然也注意到了。
王明合顧不上裙角了,她抬頭,有腳印通往漆黑的暗道儘頭,那腳印不大,痕跡更是不重,明合一眼瞧出來,那是宮中後妃慣穿的絲履留下的痕跡。
“皇後隻怕也跟著太後太子走了。”
劉文君聽完明合小聲說出的判斷,心中越發冷了。
“如今皇帝賓天,鳳闕的兩位女主卻都不在,那麼她們在哪,哪裡才是權柄轉移之處。”
而占據皇城的,才是那個亂臣賊子。
劉文君握著燭台,隻覺得手心濕黏,往日最冷靜端方的人,也顯出一點失態來。
她大腦迅速思索著,“太後之前步步退讓,甚至做出失勢之態,實則是讓主子成為眾矢之的,讓主子去壓製解決朝堂上的沉屙暗疾,如今是想要卸磨殺驢了。”
“太後老謀深算,”王明合這會兒也漸漸意識到主子此刻有多危險,“先前我單隻瞧著主子收拾那群朝臣雷厲風行,心中爽快,卻忘了這是最最得罪的人事,即便主子恩威並施,可與先前舊例相比定然還是將人得罪了,朝臣們若有的選,自然不會選主子,咱們如今已是窮途末路了。”
劉文君先前還皺著眉頭,聽到最後一句卻鬆開了,密道中燭火燃得並不旺,她在逼仄之中隻看到了一條極窄的,僅容一人通過的路。
“便是殿下沒有收拾朝臣,隻要他們有的選,都不會選殿下。”
她像是豁然開朗一般衝王明合安慰一笑,“所以從一開始,咱們就沒路可走,便是沒路,主子也走回了鳳闕,咱們跟著主子的,不也是這樣嗎?又有何懼?”
她們女子本就窮途末路,如今也不過是掙出一條向上的路罷了。
“走,再看看前麵究竟通往何處,可有什麼遺漏。”
劉文君一席話叫王明合很快冷靜了下來,抬腳向前走去。
另一麵,元煊已然帶人出了宮。
剛剛上馬,她卻忽然停住,看向了一頭汗的賀從,“那孩子呢?是不是太子那位一道習武的伴讀?身形極像?”
賀從下意識點頭。
“有多像?”
賀從下意識答道,“抹黑著臉,足有七八分。”
元煊居高臨下瞧著後頭連綿的黑影,忽然笑了,“挺好,送去給綦氏,再叫他們知道,太後強困後宮女眷於佛寺,將要落發,想必城陽王也急等著消息,務必叫他知曉太子的行蹤,若他去攔截,你知道怎麼辦吧。”
賀從在她漆黑的眼神裡瞧出了影影綽綽的惡劣。
“屬下,定叫城陽王誤以為,太子死在了他奪人的時候。”
元煊點了點頭,“跟緊饒安。”
賀從一怔,元煊說的是跟緊,而非看緊。
不等賀從再反應,元煊已經拍馬離去,籠頭直指永寧寺。
不得安眠的朝臣們亦破除了宵禁,各自漏夜前往鐘聲響起的地方。
城陽王瞧見一宮中宦官打扮的男子帶著個童子匆匆前行,那童子卻非宮裝打扮,他登時心中一突,“攔下他們!”
此時夜行未有太多燈火,隻隔著影影綽綽的暗燈,城陽王瞧見了半張臉,“太子殿下!你怎麼在這裡。”
他登時惶急起來,“來我這裡,我是城陽王,你記得我嗎?”
那孩童剛要喊起來,就被宦官捂住了嘴,“什麼城陽王!什麼太子,莫要胡言,我奉命出城,有宣光殿的腰牌,爾阻攔是要謀反嗎?”
城陽王懸著的心弦徹底崩斷,“這不可能!你這賊子要將太子帶給謀逆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