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元嶷被送入洛陽邊界的金墉城軟禁起來,元煊也開始處理兩樁大案的遺留問題。
詔獄裡關押著一堆勳貴子弟和軍士,元煊卻一直沒管,反倒先處置了涉及侵占鹽池的官員,涉及了人命的削職定罪,剩下的隻上繳盈利也就罷了。
另又提拔了宮內女官為嘗食典禦,那些空出的官職元煊卻親自提拔了一群毫無根基的寒門之士,除此之外,竟一時就沒了動靜。
眾人心裡著急,這就完了?水患的事兒呢?高陽王的黨羽呢?還有被扣押的右衛營的人呢?
還有鄭嘉,鄭嘉也沒發落呢!
他們還等著看太後和長公主鬥法呢!
直到三日後,太後終於坐不住了,率先尋了元煊。
可元煊依舊沒見,翌日,有人上書一封,詳細列舉鄭嘉十七大罪。
元煊押中不發,卻叫門下省所有人都傳閱了一遍,登時京中官員儘人皆知。
國子監的不少學生,京都文人亦群起激憤,竟是寫出不少文章,幾乎指著鄭氏的鼻子罵,就連鄭家的門頭,都被貼了一張痛斥諂媚碩鼠的文章。
太後被困在宣光殿,終於隻能召見兩位剛剛封了公侯的公主,請她們前去南宮勸說元煊。
元葳蕤當麵答應了,轉頭出了門和饒安對視一眼,彼此都瞧出了拖延的意思,相視一笑,各自出了宮。
這麼過了幾日,元煊卻依舊遲遲不發,隻是一味囑咐災後重建,寺廟僧隻粟借貸和州庫糧倉借調,以及清點國庫、軍備之事。
朝中各個幾乎都成了探頭的白鷺,想儘辦法打聽一點風吹草動,長公主的偏移。
第二日,鄭家如今的老封君,與鄭嘉隔房的博陵長公主親自入宮,呈上代表鄭氏一族的奏疏。
元煊聽聞通傳,急步出門攙扶,阻止了頭發已有些花白的老人的行禮。
老人雖年邁,卻還體壯,一雙眼睛依舊精明透亮,她由著元煊強硬托起,顫聲道,“老身操持鄭家家務多年,教導兒孫,不敢一日懈怠,無奈族中人心各異,如今鄭嘉已被除族,不再是鄭家之人,凡涉及鹽池之事的旁支,皆被除族,其家產已被送至庫部處,請長公主不必顧及我與鄭家的顏麵,秉公處置!往後我會約束族人,一心為國為民,安生度日!”
元煊連聲安慰,行了晚輩禮後方接了奏疏,當場賞賜了博陵長公主與鄭家宮中布匹與器物若乾,又贈四字,“一脈清流”,著親衛一路送至鄭家。
博陵長公主一下車入了府,就見到了兒女們關切的詢問,她搖了搖頭,“延盛不是跋扈妄為之人,你們切忌隨波逐流,不必跟風為難她,也不必追著燒熱灶,做好自己的做的,這才是家族的保全之道啊。”
翌日,鄭嘉被判斬刑。
太後聽聞消息,當即於宣光殿哭叫起來。
前來告知消息的嚴伯安跪在地上再三勸說,“為今之計,太後唯有殺了皇帝,才能不叫長公主再拉攏朝臣,獨掌大權啊。”
太後停住了哭聲,定定瞧著伏地的人,“你說你當堂矯詔,為延盛鋪路是為了叫她站得更高,更受詬病,可如今呢?她手裡拿捏著這些勳貴的把柄,你又在做什麼!”
嚴伯安連連叩首,“誰能想到皇帝和長公主會聯手,中書令已然要被問罪,當時我隻能儘力保全您最後的勢力,事已至此,我們隻能思慮後路,唯有殺了皇帝,您才有理由再領幼帝臨朝聽政,重掌權力啊,城陽王與我都會於喪禮之上力舉您。”
“還有,”嚴伯安抬起頭,“您忘了嗎?高陽王反了,他兒子率領十萬中軍,向洛陽而來。”
“長公主也為此格外頭疼,午後傳來的消息,綦伯行打著高陽王謀反,他來勤王的旗號,放棄圍剿叛軍,率軍南下了!”
太後猛然握住了案幾一角,含著眼淚的眼眶圓睜起來,“綦伯行勤王?”
“是!我的人於門下省偷聽,聽長公主那邊說,似乎……是皇帝讓長樂王和綦伯行送了一封信,說太後把持朝政,請求他前來幫忙,保全自身,清除一切奸佞,還有……”嚴伯安小心抬眼,對上太後的視線,極為為難地擠出最後幾個字,“還有安家……餘孽……”
太後猛然閉上了眼睛,含著的淚滾落麵頰。
“罷了,罷了。”
“如今我被困在宣光殿,”太後聲音緊澀,“金墉城我的人手極少,你有什麼辦法?”
“太後,臣方才說了,高陽王長子的十萬中軍,勢必比綦伯行,先到洛陽啊,那會兒長公主焦頭爛額,是生死之際,這個時候,定然顧不上金墉城的消息的。”嚴伯安壓低了聲音,“這是,最後的良機了。”
太後睜開了眼睛,眼底是荒涼的死寂,“去吧,讓我的人跟你出宮。”
這是最後能保全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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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拆屋效應,化自魯迅先生《無聲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