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懼怕(2 / 2)

是他錯了,怎麼會覺得可以左右一個瘋子的思想,利用一把失控的刀,真是愚不可及。

城陽王皺著眉頭,想到了自己女兒元舒所說,又有些躊躇。

元舒說順陽不一定是瘋了,若真是瘋了,一定是個理智的瘋子,絕不做毫無意義之事。

那這是什麼意思?

警告他?

還是……告訴他她知道了一切?

“叫元舒到書房見我。”城陽王接過帕子洗了一把臉。

城陽王府,積金滿堂,屋宇奢侈,梁棟逾製,一裡之間,廊廡充溢。

元舒走得匆匆,“阿爺找我?”[注2]

城陽王見了女兒,麵上依舊不好看,單刀直入道,“你提得好主意,叫順陽那瘋子回來,現在好了?”

元舒被這劈頭蓋臉一頓責罵,依舊穩穩站著,甚至好脾氣地替父親點了香籠裡的香,等城陽王發完火,將事情一一道出,方才變了臉色。

“是順陽殺的?”

元舒垂眸思忖片刻,“父親想利用白鷺下毒之事,殺了順陽?若是不成,就嫁禍穆望,離間平原王穆家與皇室的關係?”

“穆望此獠野心勃勃,平原王那個老家夥看著是要扶這個小兒子上位了,他們是皇帝親信,與我們天然不是一派,皇帝雖然還敬重太後,我瞧著對我們卻越來越不滿了。”

“假以時日,穆望必定後來居上,倒不如殺了安心。”

城陽王在自己這個女兒眼前並不掩飾,憤憤道,“元家的天下輪不到穆家來當,順陽更是個奸猾的,當年她為太子,屢屢打壓宗室,駁了我許多提議,她偏重漢臣,偏偏那群世家子居然都盼著她繼位,好在是個女身,要不然還不知道我要被削到哪裡去,我瞧著她是一點沒瘋,不過是借著瘋的名頭偷生,留著也是個禍害。”

元舒皺著眉頭,“要殺順陽自然容易,可要動平原王卻難。”

“穆望不能動,”她慢慢思忖推演著,“雖說他是皇上一派,可太後沒說,我們就不能動。”

“至於順陽,她如今重獲太後寵愛,講經的時候連我都不能侍候在側,咱們得徐徐圖之,最好……讓皇上親信謀殺了順陽,咱們坐收漁翁之利,待太後大怒之時,也是動平原王一家之時。”

城陽王聞言眼前一亮,看向自己這個女兒,“你說得不錯,隻是……”

““女兒有辦法,如今第一樁要緊事,就是逼順陽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麵,不然我們也難掌控這噬主的刀。”元舒傲然站起來,眉目張揚,“若父親信得過,就交給女兒。”

總有一日,她能向父親證明自己的價值。

城陽王已經又低下了頭,摸索著昨夜客人送來的龍紋青玉佩,“這事兒我們城陽王府也隻能吃個啞巴虧了?”

“也不然。”元舒笑道,“今日我進宮,會向太後提議,為順陽長公主歸來,大宴賓客。”

順陽身份本就敏感,她必定會成為席上的眾矢之的。

元煊接到了宮宴之事已經是下午了,她頭疼了一夜,渾渾噩噩追殲分不清究竟是做夢還是現實。

滿眼都是血紅,那是秋後最冷的一天,太陽如同灼烤的針刑,紮著她的全身。

地上的血蜿蜒流淌到她腳下,將她的錦履染得深沉,她卻無知無覺,隻是盯著那一雙雙不得瞑目的眼睛。

她的母親潘夫人宮內與東宮所有侍從,全部賜死,保母首當其衝,本想要自儘,被人拖去腰斬,死前高呼冤字。

潘夫人剃發出家,青絲尚掛在臂彎,就拉扯著她去瞧那些血光,“這都是你犯下的罪孽,元煊,你的女身是你最大的災禍,你這輩子都無法贖罪,就帶著這些罪孽下泥犁吧,永生永世,你都要在陳莫裡受罰!”[注3]

元煊記得脖頸被掐得很痛,那些血光也衝進了她的腦子裡,就化為了紅刀子,攪得她腦漿一團稀爛。

她被拖進深淵血海,翻騰炙烤,蜇刺著全身。

元煊猛然坐起身,大汗淋漓,撐著頭看向外頭,她含含混混開口,“誰把火盆放我床邊了,我差點以為我要被烤熟了。”

竇嫗進來忙道,“是我放的,我瞧著公主頭疾發作,定然是受風之故,日後還是要多加些衣裳才好。”

鹿偈也跟著走過來,“我同竇嫗說了長公主喜寒畏熱,冬日也不喜火盆,隻是憐惜我們服侍的人才在外間點了火盆,隻是竇嫗心疼公主。”

“宮裡頭宣光殿傳來消息,說是太後想要舉行一場冬獵消寒宴。”竇嫗窺著她的神色說道,“我說長公主頭疾犯了不宜見人,宮裡人隻說來傳個消息便回去了。”

元煊尚坐在床榻上,此刻已近午後,她撐著頭,“冬獵?”

她皺著眉頭,一時沒回過神來,“誰又讓太後回憶當年了不成。”

“太後說,是為您辦的。”

元煊徹底清醒了,低頭看著自己乾淨蒼白的掌心,頓了半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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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參考文獻《論北魏的婚姻法律製度》《北朝女性婚姻研究》,遊牧民族早期女性地位相對較高,有一定母係社會基礎,受田指均田製,女性也享有國家土地使用權,改革後在父母之命前提下也有一定自主權,孝文帝頒布詔令,“……雖娉為妻妾,遇之非理,情不樂者亦離之。”說的就是女性有離婚自由,可以協議離婚。

[2]:阿爺,鮮卑父親的稱呼。

[3]:陳莫,指第十八層地獄,刑期最長,刑罰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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