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懷明的聲音從裡麵傳來:“你來得正好,進來。”
她推開門,卻見他在屋子正中間,白色的中衣半邊都染了血,甚至下巴上都有幾滴。
他麵前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黑衣人,脖子上插著一支毛筆。
晏懷明說:“留了一口氣,帶去治治。”
雲枝把水盆放下,吩咐人將黑衣人抬走,又遣人備水給晏懷明沐浴。
晏懷明在盆中細細洗著雙手,這些天他遭遇的刺殺越來越頻繁,這些人有的來自遼國,有的來自上京,還有的,就在滄州。
各路人都想要他的命。
他念了幾個名字,全是滄州的官員和將領,他說:“其他的,都不必留了。”
他已經摸清了這座城的脈絡,現在,這裡由他來掌控。
血跡清洗乾淨的當夜,婉婉的馬車到了。
晏懷明還未回來,她被安排在他的臥房,她等到深夜,他還是沒見人影。
她最終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恍惚間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第二天她醒來,床上隻有她一個,旁邊的床鋪都是冷的,晏懷明已經走了很久。
她和李嬤嬤乘車出去買東西,她掀開車簾,見街上行人稀少,有一半的店鋪都關著門,路過的人都腳步匆匆,麵色沉重。
她知道這裡是滄州,遼國君主額爾敦就在城外,時不時就會發兵來挑釁。
遼人隨時都有可能踏破城門,整座城池都在驚惶。
婉婉指著前麵一片新搭起來的屋棚,問:“那是什麼?”
車外的疾風答:“回姑娘,那是公子命人安置從城外逃過來的難民的地方。”
婉婉說:“我想去看看。”
李嬤嬤給她戴上幃帽,疾風挎著劍帶她走了過去。
兩排屋子外麵坐著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皆衣衫襤褸,但手臉上還算乾淨,顯然是擦洗過。他們從已經淪陷的廉州和郡安走來,終於在這裡可以歇腳,比起在恐懼著戰爭到來的滄州百姓,他們的麵上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寧靜。
戰火、死亡、分離,他們都已經經曆過了。
不遠處架著兩口大鍋,在熬著氣味苦澀的藥。
婉婉抬腳走進一間屋子,窗子大開,裡麵很亮,排放著八九張小床,傷員都躺在上麵。
最裡麵的一張床上,一個小女孩抱膝坐在上麵,呆呆望著窗外。
在她旁邊的人說:“她娘昨晚死了,今早上剛抬出去埋。”
婉婉走過去,蹲在床邊,和她一樣的高度,她望著窗外,“你瞧,那支梅花開了。”
小女孩目光轉過去看她,婉婉取下幃帽,微微笑著,摸摸她的頭發,讓她抬起頭,“你看,在那邊。”
“要出去看看嗎?”她輕聲問。
她牽過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穿著一件乾乾淨淨的棉襖,很是厚實,手並不涼。
她們繞到屋後,陽光溫暖,臘梅怒放,芬芳撲鼻。
她們站在梅樹下,婉婉踮腳折了一枝,遞給小女孩,她說:“很香吧,待會兒我給你找個瓶子,放在屋子裡,一屋子都是香氣。”
她們在外麵走了一會兒,又回到屋棚,小女孩抱著那支梅花,婉婉蹲下來摸摸她的臉,她說:“我家裡有一種杏脯,很甜,明天,我帶來給你。”
小女孩臉挨著那支梅花,對她說:“我叫瑞珠。”
“我叫婉婉。”她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