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膝跪在地上的他,以肩膀撐住龍骨,隻覺得好似深處浪潮正中,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掀翻撞飛出去,也就是金剛傘鐵骨銅葉,不然,傘麵早就被火星燒穿。
陳掌櫃說的對,眼下遠不是能夠鬆懈的時候。
二者都不在一個層麵上。
而半空中的妖甲,經曆數輪炮火侵襲,比起之前體型小了數倍不止,混身上下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裂紋如同蛛網密布。
隻不過,屋內毫無生氣,隻有一股說不出的陰翳,讓人恍如一下進入了死宅。
“怎麼了?”
“繼續放!”
隔著數步,衝天的血腥味幾乎直衝頭頂,不過,這等毒性對他而言還是不夠,隨手一揮,一縷輕風拂過,血氣瞬間被吹散大半。
陳玉樓卻沒有半點遲疑,一揮手,聲如悶雷,在身後幾人耳邊炸開。
他終於明白,為何封師古會選擇以它為妖甲本體,按照九死驚陵甲的培育之法,越是古老的青銅器越好,這東西少說幾千年,甚至都已經蘊養出一股妖靈。
桌椅板凳、茶幾古畫,就好像是將巫溪鎮搬到了此地。
但問題是地仙村藏在深山之下,千百年鑿井伐鹽,早就讓棺材峽地殼空洞,平衡更是到了一個臨界點,再來幾次炮轟,到時候頭頂山峰必然承受不住,從上而下坍塌覆滅。
不過,比起那一點倦意,身上的傲然之色更是濃重。
凝神看了片刻,他忽然一把探出手去,竟是強行破開血霧,將那團血池給攥在了手中。
裝飾與巫溪鎮中幾乎一模一樣。
“快快快,繼續填裝火藥。”
無法形容。
妖甲已然毫無抵擋之力。
而在原處的半空中,隻剩下一團石磨大小,不斷跳動的血霧,看上去就像一顆心臟,血霧深處,隱隱還能見到一縷青光。
陳玉樓轉而凝神看向身前那團血光。
聽著那些爭論,陳玉樓並未說什麼,隻是一步掠出,出現在昆侖身外。
聞言,負責填充炸藥的袁洪和老洋人根本不敢耽擱,雙手提著火藥包,迅速往炮膛裡填去。
陳玉樓顧不上多看,隨手從氣海洞天裡取出一隻玉盒,將手中妖甲封入其中,同時還不忘刻上數道鎮字符籙。
屋內靜悄悄一片。
一看那副模樣,不由會心一笑,偷偷朝它伸了個大拇指。
嗤嗤!
他到此刻還有些難以釋懷。
等那股刀勢蓄積到極致。
隻剩下那縷跳動的血光。
“是活物嗎?”
本就搖搖欲墜的青銅甲殼上,一道道深痕裂紋密布,隨後再也無法銜住,哢嚓哢嚓的崩斷墜下,砸落在地上,留下大片深洞。
饒是陳玉樓,心頭都不由為之一動。
“這就是九死驚陵甲的本體?”
前段時日,君山島上狩獵蛟龍,它還受了點傷,但今日,這副九死驚陵甲卻連皮毛都沒傷到,除了詭異了些,簡直一無是處。
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下,妖甲節節敗退,終於無路可退,羅浮眸光一冷,雙爪從頭狠狠劃下,隻聽見刺啦一道裂帛聲,殘存的妖甲上一道深不見底的傷痕,從上至下橫貫洞穿。
銅蝕花剛剛生出,就被炮火熔化,蠕動的銅甲更是如同打爛的瓷器一般,被一層層削開剝離,銅甲碎片如雨般灑落。
剛一沾染泥土。
曆經追殺、劍斬、火燒、炮轟的妖甲。
長刀上寒光如瀑,一道熾烈的刀氣,不偏不倚,重重斬落在妖甲上,隻聽見鐺的一道驚天動地的巨響,淩厲無比的刀氣,順著羅浮劃開的裂紋,直直斬破。
曆經一場如此驚人的追逐廝殺,即便是它,一雙眼神裡也是難掩疲憊,收起一身磅礴火意,靠著他慢悠悠的梳理著翎羽。
陳玉樓則是提著一盞燈,四下走過,身外那一片民房幾乎儘數毀在之前羅浮和妖甲的廝殺當中,僅有一兩座屋子還能勉強維持。
若是能夠從其從青銅古器中剝離出來,到時候帶回君山島種下,借著洞天福地的靈氣,以及青木長生功的培育之法,或許能夠讓它重新煥發生機。
這一幕看得楊方眉心直跳,這麼填也不怕炸膛,不過看楊魁首和玄真道長並未阻攔,他也隻能一咬牙,刷的將金剛傘收攏,然後抽出放在一旁的火把,迅速點燃引線。
像一尊銅簋,又像一方印章。
陳玉樓看的眼神一凜,下意識就要去取龍鱗劍,不過,昆侖更是快他一步,反手一把抄起先前從伏魔殿中得到的那把青龍偃月刀。
刺啦——
這九死還魂草,他之前從未見過,但方才卻是從中窺探到了一絲長生不老的契機。
身處爆炸中心的妖甲,承受了幾乎九成九的火光。
看的出來已經毀了。
吊詭、神秘。
就是封思北也不曾想到,傳說中的九死驚陵甲竟然會是這副模樣。
處變不驚,是為大丈夫!
這家夥傲的很。
相處這麼久。
想到這,他抬頭看了眼陳玉樓,見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斬破妖甲,隻不過是一樁不值一提的小事。
雖然也算是一把重器,但終究不是武聖帝君當初用的那一柄,斬破妖甲後,沾染的屍血瞬間將刀身腐蝕的不成樣子,刀刃上坑坑窪窪,滿是鏽跡。
一連足足三四輪,連續不斷的轟炸後,陳玉樓才終於示意幾人停下,此刻頎長的炮管都已經燒得通紅,白霧翻滾。
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他啊。
想到這,饒是陳玉樓,眼神裡也忍不住爆發出一縷喜色。
雖然沒有回頭,但身後情形,儘數落在陳玉樓眼底,見狀,他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無奈。
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取出乾糧清水補充。
血霧入地,群仙出山。
封思北怔怔的看著周圍,神色間滿是複雜。
外圍那一層銅蝕花,就像是烈日下的薄雪,瞬間氣化熔解,隨後是本體上的青銅器,同樣無法抵擋,被炸得支離破碎。
一陣比之前更為驚人的爆炸憑空而起。
“陳兄?”
刹那間,茫茫霧氣中,一道唳鳴聲傳來,早就等待多時的羅浮,哪立還能按捺得住,雙翅一展,瞬間化作一道流火直撲妖甲而去。
聞言,昆侖不由訕訕一笑。
剩下的幾塊青銅器,也是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從本體上剝離脫落。
“這才是真正的不死草。”
昆侖人也抵近殘甲外,一步踏出,雙手握著刀柄,足足一百多斤的長刀,就如秋風掃落葉般在他手中揮動,而後朝著殘甲狠狠斬下。
要是灑在活物身上,怕是頃刻間就會化作一灘血水。
聞言,封思北心頭頓時狠狠一跳。
方才,那股血池還在跳動,閃爍著妖異的蒼綠光澤。
最為詭異的是,一株十三葉的藥草從青銅器內長出,二者似乎已經融為了一體。
羅浮雖然已經強橫如斯,但心性和幾歲小孩子差不多。
這一次。
到此刻,陳玉樓似乎才從驚喜中回過神來,轉身看了眼身後神色各異的幾人,輕聲笑了笑。
比起之前所見的任何一株靈草都要恐怖。
不是羅浮還會是誰?
驚人的是,明明是件死物,但此刻它仍是在拚命掙紮,試圖逃出他的掌心中。
“商周?”
若是再來上幾輪,它絕對撐不住。
隻見膛口一道火光撩過,六道火光轟然射出。
陳玉樓看的眉心跳動。
其上隱隱還刻著幾個蝸星古篆。
此刻的他,正低頭看著手中的青龍偃月刀。
感歎了一聲。
“掌櫃的,來,老洋人在妖甲蝕穿的洞口中,發現了通往地下的通道。”
聞言,陳玉樓眉頭不由一挑。
地仙村上下兩重,上為陽宅,下為陰墳,也就是屍形山的丹田洞府,封師古藏骨修行之地。
沒記錯的話,通道應該是藏在武聖廟中,如今聽昆侖的意思,似乎誤打誤撞下,提前一步找到了它的入口?
“走,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