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十二時(四)(1 / 2)

俯仰人間二十春 步月歸 5063 字 11個月前

他說得一本正經,張濯從容頷首:“好。”

秦酌還想再說什麼,隻聽嘩啦一聲,鬱儀將門從裡麵猛地拉開:“鬆卿!你來了!”

秦酌的表字叫鬆卿。

他啊了聲:“你醒了?”

他笑眯眯地指著張濯:“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戶科給事中,白元震。”

鬱儀深深吸了口氣。

秦酌繼續對著蘇鬱儀說:“我聽彆人說你受傷了,傷哪了,我給你帶了些藥。”他掏出一個小瓶子,“還是上次你給我的………………”

鬱儀默默接過:“你先回去,我和………………”她看了一眼張濯,還是沒能將白給事三個字說出口:“我和他還有話說。”

“好。”秦酌點點頭,“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刑部那邊還等著我抄興平二十七年的幾卷舊冊呢,那我便回去了。”

走了兩步又對著張濯揮了揮手:“白兄弟,我走了啊。”

“慢走。”張濯淡淡道。

日頭明晃晃的,空氣裡依然帶著尚未散去的燒灼的味道。

隨著秦酌走遠了,兩個人又漸漸沉默了下來。

看得出鬱儀心緒有些低落,她垂著眼,擺弄著手臂上紗布的剛打好的結。

“忙了一日。”張濯率先開口道,“能不能向你討杯水喝?”

鬱儀點點頭,和他一道走進了房裡。

桌上的茶壺裡有熱水,鬱儀倒了一杯交到張耀的手上,兩個人指尖輕碰,又若無其事地分開。張濯的指尖依然是冷的,像是再熱的陽光也捂不化的冰。

“在想什麼?”杯端在掌中,張濯卻沒急著喝。他輕輕拍了拍身旁的另一把椅子,“坐著說。”

他的語氣輕下來,雖不曾刻意地袒露柔情,卻是另一種循循善誘的語氣。

哄著你再多說些,哄著你把心事都一點點擺在明麵上。

將你揉皺的心思,一點點熨平。

這聲音像是一種咒語,鬱儀輕輕垂著眼道:“有時常常會忘了,自己入仕的本心。”

“好像做了很多沒有用的事,又好像自己努力了很久,也很難得到一個結果。我早該去檢查這幾本新從撫州送來的黃冊,我真是…………”

張濯輕輕抬手打斷了她這句話:“彆把肩上的擔子擔得太重,也不要承擔不屬於你的過錯。”

他這幾句話講得很慢,也很斯文。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就像今日,若你不在瀛坤閣上,這些珍貴的黃卷將被付之一炬那樣。”張濯從桌上的托盤中另拿了一個乾淨的茶盞,替鬱儀倒了杯茶,“太後已經召撫州的知府入京了。都察院也正在統計這些年來,撫州掌上的缺口。至

於瀛坤閣……………”

“太後的意思是,在將燒毀的黃冊重新編好之前,任何人不能將瀛坤閣被毀的消息傳出去。”

鬱儀明白張濯這句話的意思。

一旦地方各府知曉了京師中黃冊庫被毀,隻怕會競相私自篡改各州留存的黃冊與青冊。

“國子監那些人該如何呢?”鬱儀忍不住問。

“即便是走過場,也是要審一審的。黃孟鴻也許不是從犯,但被你罰這一頓板子也不算冤枉。”

他望著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麵:“一會兒太後會傳召你,實話實說就好,彆緊張。

前一世,瀛坤閣沒有起火。

他們隻是將撫州連年的虧空栽贓在了傅昭文的頭上,讓他百口莫辯。

那群修黃冊的舉人們,皆受重刑拷問,勢必要找出傅昭文的黨同。

這一世,因為蘇鬱儀的加入,將這淌渾水攪得愈發複雜。

後麵將要發生什麼,張濯也不敢保證。

他知道他現在離真相越來越近,可偶爾也會想。

重來一世,當真能讓一切都越來越好嗎?

手中的茶已經放至半溫,張濯終於喝了第一口。

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白元震的聲音響起:“蘇舍人,太後娘娘傳你過去。”

張濯輕笑了聲,沉沉的,胸腔都在震:“正主兒來了。”

他還在調侃秦酌將他認錯的事。

鬱儀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

張濯一個人孤身靠著楠木大椅,陽光投落在他鞋前三五寸遠的地方。

於是他整個人都濯沐在岑寂的陰影裡。

孤獨的,安靜的。

見她回頭,張濯莞爾:“怎麼?”

“謝謝你。”鬱儀輕聲道。

張濯驀地一笑:“見外了。”

莫名的,鬱儀的耳尖有些燙。張濯的意思是,他們之間,竟是連言謝都不必了。

慈寧宮外的大臣比以往多了足足一倍不止。

眾人看到鬱儀時,聲音都驟然小了幾分,不乏有人低聲交頭接耳,目光頻頻落在鬱儀的身上。

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寶仁一道立在丹墀上,看來今日太後也將皇帝召了來,一並處理這個案子。

走進慈寧宮的門鬱儀才發現,不單

是皇帝在,就連首輔趙公綏亦在。

她對著太後行了禮,將瀛坤閣中的事一五一十地稟報給太後。

“下官從瀛坤閣中救下的黃冊一共有十五本,十本是今年的新冊,封頁上都被摻了硫磺、硝石等物,此外還有少量的白礬與雄黃。這些都是民間用來製作黑/火/藥的主要原料。與封底上的砂紙摩擦後就會生熱而起火。另五本是五年前的舊冊,雖

然封皮上不曾被做什麼文章,隻是內頁中用的墨水裡摻了銀線蓮的汁液,讓墨跡在短短幾年內變淺的速度遠超彆的黃冊,娘娘您看,若無今日之事,隻怕再過五年,這些黃冊便會成為無字天書。”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