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他——從認識他開始，就一直是小哥哥。
雖然他早就知道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可是因為太恨了，從未深想過這層關係代表著什麼。
直到此刻，她一聲哥哥，他的心尖陡然顫了一下，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瞬間在胸腔裡流淌湧動。
………
雲淺回東宮之前，去兵部督促了一下手槍的製作進程。
回到東宮，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便叮囑宮女，“我要出去一段時間，公主回來以後，你們好好照顧……”
“母妃！”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驀然被人打斷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從外麵衝進來，因急速的奔跑而導致小臉通紅，氣喘籲籲，可小姑娘根本顧不得這些，急聲問道：“您要去哪裡？”
雲淺錯愕地看著她，“灩兒，你怎麼回來了？”
雲灩委屈，“母妃不希望我回來嗎？”
怎麼會？
她雖然不擔心灩兒在蕭墨栩手裡出事，但也怕他們苛待灩兒，整日派人去跟春華宮的宮人打探灩兒的情況。
“傻孩子，母妃當然希望。”
雲淺溫柔地俯下身，剛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腦袋，雲灩卻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雲淺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
雲灩直勾勾地看著她，明明是質問的模樣，卻顯得倔強又可憐，“母妃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雲淺不是傻子，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的不對勁，猜測著大概是南詔那邊有人跟她說了什麼，猶豫了一下，也不想再瞞她。
“灩兒，母妃確實要出一趟遠門。”
雲淺神色複雜地道：“母妃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母妃接下來說的話，你一定也能聽懂——”
“你知道的，你父王是西涼太子，享受了無上榮華，所以如今有人欺淩西涼的子民，你父王自然要站出來保護他們。可是西涼的兵力不如對麵的敵人，你父王沒能打過他們，反而落在了他們的手裡，所以他如今回不了家了。”
“母妃這一次前去，就是去救他的。”
“……”
雲灩驚訝地看著她，猶於這幾日都被關在春華宮裡，所以父王失蹤的時候，直到母妃此刻提起她才知道。
看一旁宮人的反應，母妃說的也絕不是假話。
所以母妃其實並沒有拋棄她和父王，而是去救父王的嗎？
天啊，她剛才都用什麼惡毒的心思來揣度母妃了？
雲灩鼻子一酸，一下子撲進了雲淺的懷裡，“母妃，對不起……”
雲淺愣了下，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歎息道：“傻孩子，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可是，她剛才懷疑母妃了啊！
因為旁人的一句話，她竟然懷疑了長久以來對她這麼好的母妃！
雲灩沒有說話，但是哭得更厲害了。
雲淺大約知道她在想什麼，更用力地抱緊了她，“傻孩子，彆哭了。不管旁人跟你說了什麼，你隻要記住一點——母妃永遠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母妃一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
雲灩泣不成聲。
就算小哥哥沒有撒謊，他也可能是被人蒙蔽了！
甚至就算他沒有被人蒙蔽，就算他剛才說的所有話都是真的，她也相信，母妃當初拋棄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畢竟，她的母妃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啊，怎麼可能那樣做呢？
………
春華宮。
蕭硯蹲在院落的牆角，時不時張望四周，神色還有些懊惱。
直到身後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你在乾什麼？”
他猛地一僵。
轉身對上父王威嚴的目光，他頭皮發麻，驀地彆開了視線，心虛道：“我……我在這裡……隨便看看。”
蕭墨栩微微眯起眼睛，瞥了眼他身後的狗洞，麵無表情的道：“在狗洞邊，隨便看看？”
蕭硯，“……”
他硬著頭皮點頭，“嗯。”
蕭墨栩也沒拆穿，隻是又問，“雲灩呢？”
蕭硯臉蛋又是一僵，眼神不停地閃爍，緊緊抿住了嘴唇，額頭甚至冒出了細細的冷汗。
其實他不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甚至在旁人麵前，他可以信手拈來的撒謊，完全不會有任何心虛愧疚的情緒。
可是這一刻，他卻無比後悔，為什麼要幫那個笨丫頭？
明明當時已經想好了，一定要拒絕她！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竟然點了頭，偷偷把她放跑出去。
最重要的是——她答應過，半個時辰之內一定回來，可是現在眼看著時間即將過去，她為什麼還不見蹤影？
難不成，她在騙他？
所有的悲傷和委屈都是裝出來的，甚至最後那一聲“哥哥”，也是為了忽悠他幫她，讓她成功地從這裡逃出去？
而他竟然信了她的鬼，真的幫了她？
這麼看，他才是真正的笨蛋，蠢貨！竟然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甚至他無比討厭的人，在這裡欺騙父王！
蕭硯懊惱不已，漲紅了臉就要認錯，“父王，我……”
“我在這裡！”
脆生生的嗓音，打斷了他的話。
蕭硯微微一震。
一抬頭，就看到女孩站在另一麵牆角的狗洞旁——沒錯，那裡還有另一個狗洞，她剛才就是從那裡逃出去的。
他們說好了，一旦她失蹤的事被人發現，他就在這個狗洞處拖延時間，假裝不知道她失蹤的事。而她就從另一個狗洞進來，這樣就能至少拖延一盞茶的時間，她即便回來遲了，也絕對不會超出這個時限！
而現在，她真的做到了！
蕭硯不知為何，心裡竟莫名閃過一絲激動的欣慰。
雲灩看了他一眼，便邁著她的小短腿走到蕭墨栩麵前，“剛才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便跑到了牆角，你找我有事嗎？”
蕭墨栩未置一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光似乎洞悉一切。
雲灩被他這麼看著，卻絲毫不顯心虛，“是為了明日啟程去邊關的事嗎？我已經答應了，你不用擔心。”
蕭墨栩笑了。
像他這樣見慣宮廷之中勾心鬥角的人，自然不會看不出兩個孩子之間這點小把戲。
可是莫名地，不想拆穿，也或許是懶得拆穿。
他沒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便要轉身離開。
蕭硯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鬆完，卻見身旁的女孩忽然揚頭，對著他父王的背影高聲道：“喂，你是不是喜歡我母妃？”
蕭硯倏地變了臉色。
男人的腳步也一下子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