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破曉,淡青色的瓊霄還鑲著幾顆稀落的殘星,但一夜的霧氣已經漸漸散去。
細碎的曦光,從門口照射了進來,拉長出數道斑駁還在沉浮的光影。
驪山老母的聲音,遲遲不曾傳來。
眾人紛紛抬頭。
首位上,青煙嫋嫋,熱茶未涼。
卻哪裡還有驪山老母的身影?
連帶著那隻白狐,都徹底消失不見。
白素貞、小青兩蛇,朝著天外方向,長叩不止,
“送彆師尊(元君)!”
魯達也抱拳躬身,久久不起。
……
樹葉正綠,山河已春。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小珈藍寺外的小徑中,搖搖擺擺,轉過山路,彙入了官道。
魯達坐在馬車上,揮動鞭子趕車。
黑君子跑在最前麵,嘴裡叼著雪花镔鐵棍,狗頭快速旋轉,棍子舞出殘影。
一路火花帶閃電,便將從田埂探出的枝丫、擋路的頑石統統掃平。
雪花镔鐵棍的祭煉,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魯達不好將其再放入蟾吞囊中。
而且此番遠去,蟾吞囊中早就放滿了家當細軟。
但若是隨身跨著,牽車的馬兒又吃不消,怕得當場壓垮不可。
所以,黑君子便有了個新差事——
奉兵開山先鋒大將!
至於巨子大仙,卻是靠不上了,反而要靠魯達。
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跳下馬車,去田裡沙堆裡拉屎。
主打一個穩如泰山,坐鎮天元。
“相公,你且把蟾皮支在車簷下,不僅可以為你遮風擋雨,還能震懾路上的山精鬼魅,也無需你時時刻刻注意,激發氣血。”
白素貞也在馬車中收拾細軟家當,將常用的、不常用的、外穿的大衣直裰、貼身的短衫束襖分門彆類,
魯達接過蟾皮,道,
“還是娘子心細。”
這蟾皮,自然出自賴老翁的珍藏私庫。
賴老翁等妖魔,在魯達的安排下,已經打散了歸入山林中。
隻需等魯達抵達梁山,占據了水泊,振臂一揮,便眾妖來投。
臨走前,賴老翁將自己積攢了數百年的家當,悉數托付給了魯達。
對於這位隱姓埋名,甚至還玩真假魯達這套的魯大人,賴老翁心中其實頗為怨念。
你這煞星,藏在哪裡不好,偏偏藏在老朽眼皮子底下。
也不怕把老朽活生生嚇死,提前送終?
也幸好賴老翁自己還算是禦下有方,這些蟾子蟾孫也還規矩,少有飛揚跋扈,胡作非為的壞妖。
那莊稼地裡,也是欣欣向榮之景。
否則您魯大人‘微服私訪’,萬一真撞見什麼不開眼的人,不開眼的事……
那不是要老朽自己割頭賠罪了?!
賴老翁心裡苦,但又不好直說。
隻能帶上自己的蟾子蟾孫,一眾歸順的妖魔,星夜趕路,暫時遠離這位魯大人。
對於賴老翁的家當,魯達粗略一數。
蒜條金便不下三千兩,白銀五千兩,其餘金銀財寶,糧食草料不計其數。
隻是畢竟是陸地上的妖,打造兵器、甲胄的礦藏、皮革倒是不多。
但也暫緩了魯達的燃眉之急。
畢竟占山為王,聚嘯一方,那可是得用實打實的金銀糧草去砸出來的。
築牆修寨、人吃馬嚼、練兵操練、作戰行賞,哪個不需要天價也似的物資?
而魯達又不屑做出攔路打劫,截獲客商的剪徑行徑。
頂多來一手劫富濟貧,對貪官奸商下手。
畢竟百姓們太苦了,連帶著榨出來的油都是苦的。
所以對於賴老翁的托付家產,魯達倒是並未拒絕。
但隻是帶了百兩蒜條金,其餘的,便讓這些蛤蟆精帶著,免得拖累自己的行程。
“魯大人,那隻小貉妖還在後麵跟著呢。”
黑君子見白娘子和小青都在馬車中,沒注意到這邊,竄到魯達這邊,小聲說道。
何佩君身陷硨磲之中,得了白素貞傳法,反而因禍得福,尤其是在袁術身死,了結了心頭一樁淤氣後,終於突破至築基境界。
即便是放在天狐院中,也不再是燒火掌燈童子了,而算得上登堂入室,得了真傳的門人。
魯達轉過頭去,山林中風聲輕響,一個身穿淺粉羅裙,身材纖細的女子,藏在榆樹後,亦步亦趨,似乎在暗中送彆魯達一行人。
見魯達朝自己看來,何佩君停下腳步,學著評書講義中的那些江湖兒女的分彆的橋段,整理儀容,挺直了身板,小臉肅然,一板一眼的抱拳道,
“江湖再見!”
魯達見狀,輕笑一聲,回了一禮,
“江湖再見!”
當見魯達的馬車走出官道的時候,何佩君終於停了下來,並未再跟上,一路目送魯達離去。
她的腰間,掛著一個用法術塑形、留存的粉捏,就好似個小掛墜,一尊迷你的魯達掄著棍子,腳踩一尊青麵獠牙的妖魔。
正是當日魯達送何佩君回山,在遇到賴寶的那間邸店中,何佩君買的粉捏‘魯都監舞棍摜妖魔’。
這麼久了,何佩君一直將其帶在身上。
連何佩君自己,或許都未發現,她看向魯達的目光中,多了些分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些在小珈藍寺的日子,魯達經常來後山打野味,吃飽喝足了,就在她的硨磲身體上一躺。
雖然魯達打鼾、說夢話、赤身光腳到處亂蹭、還渾身酒氣……
但每當此時,何佩君便感到十分的安心。
快速入定,心靜如水,陷入高效率的修行中。
這不是男女之情,而是……
“朋友?”
一種可以放心將後背交給對方,可以互相合作,為了某個目標攜手共進的關係。
何佩君小聲呢喃道:“人和妖,原來也能成為朋友呀?”
小貉妖,心底暖暖的。
“我也有朋友了。”
但是……我現在該去哪裡呢?
何佩君有些迷茫。
跟朋友合作的目標,已經完成了。
修為,也有築基境了,短期內也沒突飛猛進的可能。
返回天狐院?
可是在山中清修幾十載,蒲團都坐爛了,師傅那張麻子臉也看膩了。
“我都築基境界了,師傅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一高興,就不會怪我逗留凡間……所以,要不去汴梁看看?”
何佩君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飛色舞,連跟朋友分離的惆悵都被衝散了。
汴梁之繁華,哪怕是洞天福地,世外方山的苦修士都有所耳聞。
四更天火鐘剛響,便有司天監的官員,向文武百官報告天氣情況。
五更剛過,整座汴梁城就熱鬨起來,有賣‘砂糖綠豆水’的,去過汴梁的師兄師姐,都會其讚不絕口,恨不得溺死在綠豆水中。
到處是飲品鋪,還有關撲買賣,可以開盲盒。無論是玉器緞布,還是早已失傳的道法佛經,全憑運氣。
何佩君聽說,天狐院有隻瘸腳的麻狐狸師叔,就是玩關撲買賣玩紅了眼,施法出千,被店主打斷了腿。
還有那色藝雙絕的花魁,李師師,聽說連神仙看了她,都黯然失神,可惜此女本是天上仙,可惜竟長凡塵中。
於是,何佩君運起法力腳下生風,落地化作一隻體色烏棕,尾巴粗短的貉妖,一路往汴梁方向而去。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