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們今天到哪兒?”
“灑家哪知道?走到哪算哪。”
“啊?姐夫你都不知道路的嗎?”
“廢話!灑家又沒去過梁山泊,天大地大,且行且安。風餐露宿亦可,投宿旅店亦可,你還擔心被豺狼虎豹叼走不成?”
“可是舟車勞頓好累蛇的呀……人家每日都得泡澡沐浴,用麵藥洗臉,用珠粉擦身,食必精膾必細,隨意吃喝的話,容易長胖變黑的……
就算我不用,姐姐也需要啊,姐姐,你說對不對?”
魯達回頭,眯著眼,看到了車廂中那條柔嫩無骨,趴在車窗上的小青。
麵藥是用朱砂、雄黃、水銀霜、胡粉等原材料製成的一種‘洗麵奶’。可長肌膚,潤光澤,向來是富貴女子的最愛。
小青在紅塵磨礪,彆的沒有學會,倒是這些驕奢享受,都學得門精。
白素貞有些溺愛小青,不由麵帶歉意的看了魯達一眼,溫聲道,
“相公莫要跟小青一般見識,她也就是說說罷了,我來管教她。”
然後,白素貞回頭,又狠狠瞪了小青一眼,訓斥道,
“我看你的皮又癢了不成,想挨罵?大師姐縫製的閃綠鳧靨裘,你可煉化完畢了,瞧你這憊懶的模樣!”
小青訕訕一笑,趕緊端身坐直了,取出閃綠鳧靨裘來,噴出幾道靈火,打出幾道法力,默默祭煉此法衣。
巨子大仙在車裡睡覺,黑君子在天地間撒潑。
魯達收回目光,振臂揮繩,便又繼續向前。
官道上有客商在路,耍拳弄棒、賣膏藥走江湖的,都挑著扁擔踩著草鞋,悶頭趕路。
所以一路上並不寂寥,甚至由於渭州不久前的元宵燈會鬨出大事,不少登徒好事者,都馬不停蹄的往渭州趕。
所以一時間,這官道上竟然還有幾分摩肩擦踵的擁擠感。
但魯達一行人,出發前並未聲張。
出行的馬車,從外麵看更是平平無奇。
魯達也是戴著白範陽氈笠兒,上穿白素貞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白段子衫,係一條青色縱線絛,下麵纏腳,襯著多耳麻鞋。
一眼看去,就跟尋常的馬夫相差仿若。
所以倒是並無人認出。
倒是黑君子,那在山野中如閃電般奔騰的身影無比拉風,追雞趕豬,咬棍驚蛇,引得不少人嘖嘖稱奇,甚至想偷狗了。
日頭漸高,晚霞從山頭湧出,似金似紫,染就山川河流一片綺麗。
魯達一行人本非凡俗,拉車的馬兒也是異種,一日的功夫,便快離開渭州。
地貌也漸漸變得平坦起來,也少了戈壁荒涼之景,到處都是綠意。
遠遠地,有長有丈餘,花崗岩所鑿的界碑,矗立在官道一旁。
上書“東至涇州三百裡、西至永城縣……”
要出秦鳳路,涇州幾乎是必經之路,也是毗鄰永興軍路的州縣。
“等過了永興軍路,路過河東的時候,若是來得及,不妨去雁門縣五台山去一趟,一來看看智真長老身體安康與否,二來歸還廣明和尚的佛珠,畢竟也是答應了他。”
廣明和尚在小珈藍寺坐禪,尋訪佛牙,最終卻落了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不過臨死前,也算是行了善舉,借魯達之手逼佛牙提前出世,免了一場災厄。
畢竟若是放任佛牙生靈,早晚會殃及渭州城。
魯達也不介意,了結廣明的一樁夙願。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魯小友,慢走啊。”
正想著,一道粗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魯達回頭。
便見紀昕城隍浮現法體,帶著車臣、柳文判等三五鬼差,立在道路兩旁,也前來為魯達送彆。
逃難而來,因進士出身,多行善事,死後被封為桃溪縣推勘司司吏的劉炬,也在其中。
還有總愛偷窺,卻由於抱住魯達大腿,香火鼎盛的福德公。
魯達都沒料到,原來自己的人緣還不差。
不過,好像都是鬼神,就沒個活人。
畢竟魯達現在已是罪人,還上了官府的通緝,靳火、常文忠等故人,事後本就少不了問責。
魯達為了不進一步牽連他們,也就沒通知他們,走得悄然無息。
但魯達已經拜托了種將軍,隻要種師中還在渭州一天,便無人敢過於問難常文忠等人。
有的風浪,對於魯達來說隻是清風拂麵。
但對於常文忠等人來說,卻無異於驚濤駭浪,眨眼間便會船破人亡。
所以悄然的消失在對方的人生軌跡中,或許才對雙方是最好的選擇。
劉炬見魯達目光看來,不卑不亢的躬身道,
“劉某見過魯大人。這段時間公務繁忙,卻是無暇前來拜訪魯大人。”
“噫!”
魯達揮了揮手,道:“灑家又不是泥塑的神,拜我作甚?我知道你,做事清明,桃溪縣百姓的陰壽善惡,也是刊登無誤,賞罰分明,這就夠了!”
福德公哭喪著一張老臉,二尺高的身子飄到魯達麵前,又是朝馬車中的白素貞作揖,又是朝魯達作揖,不舍道,
“魯大人和白仙子走了,小神留在渭州也沒滋味了。魯大人,你把小神也帶走吧!”
“哦?”
魯達似笑非笑:“你若離了渭州,香火儘失,就徹底成了泥胎,這也願意?”
福德公笑容一僵,悻悻一笑:“瞧我這腦子,糊塗了糊塗了,沒想到這茬,魯大人見笑了。”
福德公又飄回了紀昕城隍等鬼神身邊。
魯達目光看向紀昕城隍,抱拳道,
“諸位回去吧,山高路遠,來日自有再會之機。”
紀昕輕輕一笑,嗡聲回道:“於道各努力,千裡自同風。魯小友再會。”
魯達眯著眼,冷冷乜斜的盯著紀昕一眼。
又是千裡送彆至界碑、又是渭城朝雨、千裡同風的,紀昕這老兒倒是才華滿溢,傳出佳話了。
反而襯得灑家不識詩詞文賦,大字不識幾個。
說不定紀昕還會事後將今日送彆之景,寫入自己的履曆功績之中,鑲金嵌玉,又是洋洋灑灑一篇漂亮文章!
這些當官的,心就是臟!
魯達沒給紀昕好臉色。
感受到魯達的不善之意,紀昕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麵露疑惑之色:“魯小友……”
魯達轉身跳上馬車,運起法力,凝聚成針,刺入駿馬穴位,激發勁力。
駿馬吃痛,嘶鳴一聲,撒著腳丫子化作黑影掠出了渭州地界,將界碑徹底甩在身後,往遠方而去。
與此同時。
魯達腦海中,天書奇談錄光芒大作!
白雲蒼渺,碧水如鏡。
有渭州城郭矗立底部,有累土泥人、一目八先生眾鬼、狐魅妖影,隱沒在千家萬戶。
更有青白二蛇盤旋迤邐在半空,白蛇法相端莊,蔓延在青山之中;青蛇靈動活躍,揚天吐出信子,青色鱗片微張,鋒芒畢露。
圖一·白蛇奉身報恩圖徹底圓滿,留白區域也填充完畢。
畫卷上提筆的墨字,全部如被風雨打濕,漫漶了般,另提一行——
【那初見,起一點朱唇,露兩行碎玉,正是前世注定今生相遇】
【再回眸,縫三根針線,灑四勺油鹽,執手粗茶淡飯三餐四季】
【殺。殺。殺。殺敗群魔,鳴鑼擂鼓,裹鋼刀擎鐵柱,教妖類膽寒心慌。】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