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地窮宮!
信我者,無需來世,也無需清心寡欲修禪坐盤,皆可證得神真鬼差……
畢竟地窮宮初建,現在入教者,都是‘原始股東’,還有大量的空缺……
“是!”
白霧卷動,左右有度悶聲回道。
“簌簌……”
鐵鏈拖地,漸漸遠去。
朦朧白霧也倏然間縮小,凝聚為彈丸大小。
一滴雨水劃破,便將其擊碎,消散不見。
……
滂沱大雨中,一個身材矮小的小廝,頭戴一頂擋雨氈笠,挑著兩擔編筐,冒雨前行,轉出了門口的立影壁牆,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渭州城外而去。
張小乙是朱家長生庫的夥計,迎來送往的,還負責去鄉下收賬,自然對渭州城裡裡外外,大小捷徑都一清二楚。
今晚,他便是挑著一批被典當回去的珠寶首飾、古玩字畫、錦帽貂裘出城,歸還給原主。
典當鋪,這行水極深。
典當之物,也是來曆不同,不乏贓物甚至從墳墓中刨出來的老貨。
這樣的東西,行話就叫做‘小道貨’,指不定打哪兒偷的。
一般來說,小道貨入了長生庫,便再無被贖回去的道理,會被封存至地底三層。
畢竟也沒誰不開眼,膽大包天,都已經出手的贓物,還往回裡掏的。
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典當這行乾久了,還是會遇到奇葩,願意花高價,贖回這些小道貨。
為免拋頭露麵,再生事端。
朱家長生庫,還貼心的提供‘送貨上門’服務。
隻要銀子到位,一切都好說。
今夜也是這樣,一批典當收入地下三層的小道貨,被原主贖回。
張小乙便領了差事,急匆匆送貨。
隻是,按理說,今夜風雨驟急,如同天傾。
桂花街那邊,更是鬨出了大事。
聽說連袁知府都勾結妖人,不知去向。
今晚不安生,那送貨也該改日再去。
隻是說來奇怪,包括朱家長生庫的掌櫃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忽略了這點。
張小乙也是如此,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將編筐裡的小道貨,連夜送出渭州城。
“汪汪汪!!!”
忽然,一陣急促的狗叫聲,猛地從一旁傳來,就在張小乙耳邊乍響,就若平地起了霹靂驚雷般,駭得張小乙大腦一片空白。
“我怎麼在這?!”
張小乙立刻反應過來,心間惶恐,連忙轉著腦袋,左右打量,便見不遠處的黑暗中,影影綽綽的,似乎藏著什麼妖邪鬼魅。
“啊!!”
張小乙當即尖叫一聲,哪裡顧得挑著的小道貨,是手腳並用,哭著喊著逃竄而去,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編筐打翻,什麼金銀首飾,細軟古董,錦衣華服,紛紛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濕。
不知過了多久。
幽幽的聲音傳來。
“嗯?已經逃出城了麼?”
一件綢緞衣裳中,緩緩淌下涓涓水流。
水流蠕動,向上層疊,如倒懸的瀑布般,漸漸化作一個人形。
“魯!達!”
袁術的聲音冰冷而平靜,卻無法掩蓋他心中凍徹心脾的恨意。
對魯達的殺意,幾乎燃燒了他的內心,如毒蛇噬。
他已經認輸了,已經決定退出棋盤,可為何魯達還要咄咄逼人,窮追不舍?
為了區區百姓、安安餓殍,如此費儘心機,值得嗎?
不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來魯達等人,都前往渭州各處藏陰聚煞之氣來找自己了,都以為自己想等事態緩和,眾人鬆懈之時,再暗中出城。
可是,誰能想到,袁某我就藏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就在壩橋榜的朱家長生庫中,更是冒著風險,連夜出城?
“你這法術倒是挺妙的,居然能寄托附身於尋常衣物上?”
“可否教教灑家?”
正想著,袁術隻聽得一道有些好奇,帶著打聽意味的聲音傳來。
他愕然抬頭,便見不知何時,這條街上站滿了‘鬼’。
搖著哭喪棒的黑白無常。
持鋼鐵釵的牛頭馬麵。
打著人皮燈籠的冥鬼使。
還有各路陰神,都目光詭異的盯著自己。
最關鍵的是……
還有一個彪形大漢,正蹲在地上,抬起頭,雙目炯炯的從下往上,看著他如水流般凝聚身軀的場景。
一邊看,魯達還一邊嘖嘖稱奇,似乎還想上手撥弄,探究下這攀附寄衣之術,究竟是何原理。
袁術:“……”
魯達獰笑:“嘿嘿嘿!!”
“灑家雖非渭州本鄉人,但承蒙老鄉們抬舉,喚我一聲魯提轄、魯都監,平日裡賒賬請酒、添火送衣,誰不認得!哪知道遇到你這個老豬狗,破人買賣衣飯不說,還吃人!今日冤仇相見,就算灑家要饒你,這悠悠百姓,也饒你不得!”
話落,魯達就勢隻一拖,就將袁術提在手中,把手腳四肢攢蹄,捆縛做一塊,看著那萬家燈火的方向,提拳下去——
“狗官在這邊!”
“快快,彆讓狗官逃了!”
“什麼岷山響馬,什麼妖魔霍亂,原來都是狗官搞的鬼!”
“你也夢到了?我家老三托夢,說他是被袁狗官所害!”
“我也是!莫非是蒼天有眼,神仙顯靈,冤有頭債有主,讓我等報此血海深仇?!”
腳步震動,燈籠照來。
魯達抬頭,便見熙熙攘攘的人流湧了過來。
有垂髫的小兒,也有白發蒼蒼的老漢,也有拿著剪刀,目露恨意的婦人……
這些人,都惡狠狠的盯著魯達踩在腳下的袁術。
人氣混淆著血勇之氣傳來,足以讓鬼神驚懼。
黑白無常等鬼,紛紛化作陰風,退避三尺,出現在遠處,驚詫不定的看向這邊。
然後,在魯達愕然的目光中,這些往日裡純良,甚至有些懦弱的百姓們,衝了過來,將魯達都推搡出去。
如同蜂擁,徹底吞噬了袁術!
時間仿佛變慢了,天空中落下水珠在此刻掠出銀亮的線條。
沉悶的揮拳聲,金石相交聲,戛然而止的求饒聲。
一道道或壓抑、或發泄的喘息聲。
大雨中,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濃鬱的血腥味,驟然傳來。
一道灰色陰神,甫一出現,便被這浩浩蕩蕩的人氣所衝潰。
煙消雲散!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裡麵毆打袁術的老鄉,發現袁術腦袋破了,流了一地的黃白之物,整個人破爛得猶如稻草人不成樣子時。
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停下動作,呆滯在原地。
臉上的衝動、眼底的憤怒一掃而空,緊隨而來的則是忐忑、惶恐。
我,弑官了?!
於是,呆滯似乎也會傳染一般。
先是最裡麵,繼而是一圈圈、一層層的外麵。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互相對視,有人更是無力鬆開了手中沾血的鋤頭、扁擔。
《宋刑統》規定:諸謀殺製使,若本屬府主、刺史、縣令及吏卒謀,殺本部五品以上官長者,流二千裡。
而這還是對同屬官場的下級官員,刺殺上級官員的懲治。
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秋後斬首,反而還是某種意義上的仁慈!
說不得會株連九族,男奴女娼!
瞬間,所有人的熱血都冷卻了。
“都給灑家讓開!!”
一道不耐煩的啐罵聲響起。
卻見魯達提著雪花镔鐵棍,罵罵咧咧的推開幾個熱血退卻,便心生膽怯惶恐的壯漢,擠到了中央。
“殺便殺了,有何懼哉?”
魯達割下袁術的衣襟,蘸其血去一旁的粉壁上寫道——
“殺人者,魯達也。”
字跡歪歪扭扭,如狗刨的一樣。
但每一筆都入石三分,就宛若給碑作文一般,鏗鏘有力,鐵畫銀鉤,甚至迸出火星!
做完這些,魯達大笑幾聲,這才滿意的抹掉腦袋上,被雨水衝刷模糊的戒疤,一邊喝酒,一邊紮入風雨中。
打架沒累到,反而是寫字刻文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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