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又是一年雪。
自打京中傳出噩耗之後,方掌櫃便像是老了十幾歲,臉上又添了幾條皺紋,每日的咳嗽愈發劇烈。
楚秋曾多次出手為他診治,卻隻能緩解痛苦,無法拔除病灶。
因為老頭子的臟腑深處,有一股異種真氣,宛如附骨之疽般難以驅除。
這等傷勢若換了旁人,定會每日每夜五臟如焚,痛不欲生。
可他卻硬生生熬了下來。
有好幾次,楚秋想要行些險招替他解決,卻都被他拒絕了。
用老頭子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生死有命,不必強求。
更何況,這次是新傷舊傷一起找上門來。
楚秋那點醫道本領,根本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往後這段時光,客棧再也沒有生麵孔來過。
朝中的風雲湧動,似乎都在老皇帝駕崩之後消散如煙。
沒了外人打擾,老頭子自知時日無多,便也格外珍惜時間,每日給楚秋講解武道疑難,為他鋪平前路。
閒暇之時,就坐在院中下下棋,喝喝茶,或是與燕北說上幾句閒話。
隨著老頭子的身體越來越差,於小二終於熬成掌櫃,燕北則是接替了他跑堂打雜的位置。
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並沒有任何驕縱之氣。
許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對於跑堂打雜的工作極為認真。
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錯漏百出,到後麵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條,幾乎完美融入了客棧環境。
之後就連偷學武功這種事情,也都不再藏著掖著,而是直接站在旁邊光明正大地聽。
哪裡不懂了,還會當場詢問。
但每當她有問題,方掌櫃都讓楚秋為她解答。
到後來。
楚秋發現這丫頭對於武道的理解比他強出太多,堪稱天賦異稟。
他至今沒能入門的三部武功,燕北練了半個多月,便已經有模有樣。
尤其是《一氣造化功》。
她竟以天地之氣養出一口‘純正真氣’,一步邁入九品境界。
楚秋不得不感慨,這世上的天才,還真是不講道理。
而且這丫頭練起武來,簡直不要命一般。
眉眼間總有一股狠意,仿佛背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她一樣。
楚秋幾次勸說無果之後便也由她去了。
有時想想,這悠閒的日常若能持續下去,倒也還算不錯。
每天練練功,與那小丫頭鬥鬥嘴,再陪老頭子下棋品茶。
閒來無事,跟於小二吹牛聊天,帶上二驢去看看鎮中其他人家的小母驢。
至於監察司的差事,照舊是為方掌櫃送信。
從以前每個月送上三五封,變成每個月一封。
頻率越來越低。
楚秋從來不問信中的內容,老頭子也從未解釋過。
這種安閒日子一直持續到某天。
那天下了場暴雪。
客棧沒了客人,乾脆早早地封了門。
門板被大風吹得砰砰直響。
客棧後院的亭台處,方掌櫃盤坐下來,身上披著件禦寒的鬥篷,正拈著棋子怔怔出神。
見他許久沒有動靜,楚秋敲了敲棋壺,催促道:“老頭,不行就投子認輸吧,賴棋算怎麼回事兒?”
方掌櫃回過神來,忽然朝旁邊望去,喃喃道:“好大一場雪,今年的冬天,怕是要難熬了。”
楚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再回頭,發現自己的棋路被動過,麵無表情道:“你偷我棋子?”
啪的一聲。方掌櫃落下白棋,笑著道:“無憑無據,不要瞎說。”
隨後看向棋盤,老臉上的褶子漸漸舒展開來,“你小子的活路不多了。”
楚秋抓起一顆黑子隨意落下,淡淡道:“臭棋簍子還偷棋,難怪沒人願意陪你玩。”
二人你來我往地殺了一盤。
哪怕用了偷棋這種手段,方掌櫃最後還是輸了。
方老頭棄子認輸,輕歎道:“你小子就不能讓我贏一次?”
楚秋伸手撿著棋子,淡淡說道:“那你不如叫燕北進度慢一點,都是一樣的人,憑啥她悟性那麼好?我的精神損失找誰訴苦?”
方掌櫃搖了搖頭:“這都是命,強求不來。”
說罷,他忽然問道:“六品破限可有頭緒?”
楚秋動作一頓。
隨後點了點頭:“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