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大婚 上
戴嘉和稍稍拎起下擺, 拾階而上。
殿內到處都鋪有厚厚的紅毯，再加上戴嘉和有意放緩了的腳步，所以幾近無聲。
一路走來, 偌大的宮殿竟也沒幾個侍從值守，穿堂風掠過，滿目的喜慶顏色倒顯得有幾分冷寂。
戴嘉和便也揮手讓跟著的眾人停下, 自己撩起紗簾進了裡間，果然見淼淼一襲火紅嫁衣斜倚在窗前，不知在看些什麼, 發絲如瀑, 就這麼落在肩背上，窗外間或吹過一縷風, 發絲微微浮動, 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光澤，顯出幾分少女明媚色彩來。
戴嘉和的目光瞥過梳妝台上還未動的首飾上, 沒有去問淼淼，為何到現在還不梳妝, 也沒去問為什麼宮內無人值守, 她隻是走過去坐在淼淼身邊。
察覺到身旁的動靜, 淼淼自然地靠向娘親。
戴嘉和將手輕輕搭在淼淼的頭發上。
剛剛沐浴在陽光下，發絲還帶著幾分溫度。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安靜地坐在一起，看著窗外。
陽光落在窗欞上, 是很難得的靜謐時光。
奚昱甩下迎親的儀仗隊，熟門熟路地避開人來找淼淼, 看到守在門口的宮女侍從，停下了腳步。
他認得皇後身邊的大宮女。
奚昱看了一眼絲毫沒有大婚熱鬨氣息的宮殿, 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守在門口。
有侍從要去通報，奚昱卻搖搖手表示不用。
他與淼淼心知肚明，此一去還不知勝負如何。
隻是……
奚昱看著滿目的紅色，心中不免歎息。
到底是他日思夜想的場景，如今看來卻不免有些蕭瑟。
宮殿內，淼淼沒有叫人進來，而是自己動手梳妝。
戴嘉和的餘光似乎看到了奚昱，卻不動聲色，將一支步搖遞了過去：“淼淼，你決定好了嗎？”
“嗯。”
似乎是早就做了決定，淼淼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如何沉重，接過娘親遞過來的步搖在頭上比劃。
“聽說前幾日衡陽上仙來找你……”
“唔……來找我確認一些儀典流程……”淼淼看著鏡子，將步搖推入發髻，滿意地左右晃動。
不過隻晃動了幾下，那步搖就已經搖搖欲墜。
淼淼有些怔愣，戴嘉和笑笑，上前將步搖稍稍動了動，便輕巧又穩定地固定住了。
“謝謝娘親。”淼淼扯起嘴角，高興地摸著頭上的步搖。
也就是現在，戴嘉和才在女兒身上看到了成婚的欣喜。
隻是一想到大婚，戴嘉和心裡的那點歡欣便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女兒的擔憂。
衡燁固然滴水不漏，淼淼卻還未修煉到如此境界。
戴嘉和自然能看得出淼淼這幾日的不對勁。
可現在卻在自己麵前故作輕鬆。
雖然已經很久沒有領兵作戰，可戴嘉和對危險的敏銳卻沒有消失。
他們一定有事在瞞著她！
淼淼垂下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下意識地摸摸頭上那支步搖。
戴嘉和的手很巧，步搖很穩。
淼淼的心似乎也跟著步搖一起穩了下來，再抬起眼時便含了笑意，起身扶著頭上的發髻轉著圈，撒著嬌地問娘親好不好看。
“好看。”
戴嘉和笑著，卻有些心不在焉，盯著淼淼的眼神有些銳利。
淼淼不敢再看，低下頭假裝在看嫁衣上的繡花：“娘親，阿昱是不是在外麵，想來應該等急了。”
淼淼表現得如同每一個懷春少女般，急匆匆地往外走。
在經過戴嘉和身邊的時候，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娘親？”
“司寇瀾，你為何不敢看我？”
在淼淼的記憶裡，娘親很少直呼她的大名，若有，那便是娘親生氣了。
“娘親我錯了，我去看一眼阿昱就好。”
淼淼反手握住娘親的手，搖晃著，分明就是小女兒的姿態。
淼淼在心虛。
這是戴嘉和的第一反應。
今日一定有事要發生，隻是女兒不願意告訴她。
什麼樣的事情能讓淼淼不願意告訴他們？
那便隻能是關乎生死的大事了。
想到這裡，戴嘉和握著淼淼的力道忍不住加大了幾分。
淼淼嘶了一聲，叫嚷著：“娘親娘親，你輕點，我錯了，我不去了。”
說著，淼淼還討好地看著戴嘉和，就仿佛她們真的隻是因為見不見奚昱而鬨了彆扭一樣。
戴嘉和不為所動，看過來的眼神平靜中帶著壓迫力。
淼淼像是看不懂似的，臉上還帶著笑。
“今日大婚……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事？”
淼淼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隻是話語仍是輕鬆的：“娘親你這話說的，今日可是天界太子與人界公主的大婚，誰這麼不長眼來鬨事啊。”
戴嘉和的視線如有實質般，淼淼頂著極大的壓力說完了這句話，生怕自己露出馬腳。
戴嘉和自然是不信，隻是……
她驀地鬆開手，放緩了語氣：“那你去吧。”
淼淼心下一鬆，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有些踟躕地喚了一聲：“娘親……”
淼淼也害怕，害怕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娘親了。
隻是此事事關重大，淼淼不敢也不會將爹爹娘親牽涉其中。
“怎麼了？”戴嘉和的語氣是溫柔包容的，完全不見方才的冷冽和壓迫力。
“沒什麼，隻是想喚一聲娘親。”
淼淼笑了笑，毫不猶豫地走向奚昱。
兩人並肩的畫麵看起來很是溫馨，戴嘉和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
為人父母，她怎能不擔心女兒的安危。
奚昱握緊淼淼的手，向戴嘉和行禮。
轉過身去，奚昱小聲地問淼淼：“阿娘沒有懷疑你吧。”
淼淼斜睨了一眼奚昱，也沒有心情糾正稱呼，而是低聲急促地回道：“有。”
奚昱忍不住停下腳步，淼淼回握住奚昱的手，帶著往前走：“娘親還在身後，不要露出馬腳。”
“好。”走了幾步，奚昱頻頻看向淼淼。
淼淼無奈解釋：“娘親向來機敏，或許是我這幾日露了什麼行跡讓她產生了懷疑，你也不要總是這麼看我，娘親還在身後……彆往後看。”
奚昱克製住自己回頭的動作：“那你是如何……”
“死不承認！”許是發覺了奚昱震驚的眼神，淼淼接著說：“彆說話，到那時聽阿……兄的就是。”
“……好。”
奚昱克製不住地露出笑意，在淼淼看過來的時候極力地想要收斂去根本壓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人界公主成婚儀典自然是繁瑣的，並不是奚昱牽著淼淼的手說離開就能離開的。
更何況戴嘉和和司寇樾已經察覺出天界的不對勁，一邊讓禮官拖延時間，一邊讓司寇鴻去調兵譴將，戴嘉平更是全程沒露麵，在永安山不知道做些什麼。
人界氣息駁雜，適合隱蔽，其餘五界也安插了不少探子。
宴席正酣，不少人多多少少都得到了消息，看著一襲喜服的新人，心思各異，眼神中含了太多的不懷好意的打量。
明明是公主的大喜日子，怎麼人界瞧著像是要和天界打起來似的。
哪怕場麵再熱鬨再喜慶，不少人還是察覺到了些許詭異的氛圍。
司寇樾和戴嘉和毫無異狀，麵對明裡暗裡的打探，都推了回去。
他們是老狐狸，可他們的女兒和女婿可不一定是。
想通了這一點的賓客又團團圍住了一對新人，隻是依舊一無所獲。
淼淼的年紀在人界已然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可在這些人看來，也不過是個女娃娃，一團稚氣，問什麼都隻會看著旁邊的奚昱，一臉的懵懂。
至於奚昱，那可是六界出了名的草包太子，什麼都不會，隻愛貪圖享樂。
本以為怎麼著也能從這兩個人嘴裡套出點什麼來，結果隻能看到兩個傻子，顯得企圖從傻子嘴裡套話的他們像個傻子似的。
奚昱和淼淼笑著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使臣，愣是滴水不漏。
時間久了，一些老狐狸也看出門道來了，心中悚然，連奚昱的草包太子之名都名不副實，這次大婚莫非是什麼局？
衡燁揮手，眼前呈現人界帝都宴席境況的畫麵便消失不見。
“為何不見戴嘉平？”
衡燁的聲音極低，蘇子安聞聲看過來問了一句：“什麼？”
“沒什麼。”
衡燁揮袖轉身，往定婚殿外走去。
“衡燁，你去哪，馬上大婚儀典就要開始了……”
衡燁腳步不停，蘇子安追了幾步，見衡燁身上還穿著他那一身青色衣衫忍不住問道：“大婚這麼重要的日子，你不換件喜慶點的衣裳？”
“不急。”
“不急？”蘇子安咂摸著這兩個字，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不急著去東華宮主持儀典還是不急著換衣裳。
正想再問問，蘇子安一看，衡燁已經不見了蹤影。
溫言和平生進來，四處看了看，蘇子安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彆看了，你們主掌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了。”
蘇子安手上的扇柄不斷地敲擊著自己的掌心，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如他表麵那般輕鬆。
溫言和平生對視一眼看向蘇子安。
蘇子安握緊扇柄，有種不祥的預感：“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們太子的大哥，可沒資格去主持什麼儀典。”
溫言笑眯眯地拉住了蘇子安的胳膊，平生沉默地堵住了蘇子安的去路。
“蘇公子，主掌視您為知己好友，想必您定是知道主掌的去處。”
好歹是衡燁的屬下，蘇子安也要給幾分麵子，無奈地點頭應道：
“好好好，我去找他。”
得到蘇子安的回複，溫言和平生對著蘇子安行了禮：“那就勞煩蘇公子了。”
蘇子安本就吃軟不吃硬，更何況二人態度也算是恭敬，本有些不情願的蘇子安隻得去找衡燁。
蘇子安想起衡燁的計劃，想了想往冰玉宮去了。
隻是剛到冰玉宮，就看到衡燁與衡氏族長衡溯站在殿前，不知在說些什麼。
還沒等蘇子安聽兩句，就見二人十分客氣疏離地互致禮節。
衡燁自然是一眼就瞧見了蘇子安，客氣地同衡溯告彆，朝蘇子安走去。
第072章 大婚 中
衡燁來見衡溯, 早在蘇子安的意料之中。
不管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還是為了應對之後發生的事情尋找幫手，衡氏都是衡燁可以考慮的對象。
蘇子安的視線透過衡燁，看到衡溯一直站在那裡, 似乎是在看著衡燁。
察覺到蘇子安的視線，衡溯露出了他一貫的溫厚笑容，對著蘇子安點頭, 帶著顯而易見的善意，然後看著衡燁的背影，那目光蘇子安看不透。
秉承著禮數, 蘇子安雙手作揖, 對衡溯執晚輩禮。
隨即衡溯身邊出現了一道紅色身影，是衡琰。
衡琰看著衡燁的背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想要上前, 卻被父親阻攔搖了搖頭。
二人離開, 轉身進了冰玉宮。
無論是衡溯看過來的視線還是蘇子安和衡溯的交流，亦或是稍後衡琰的出現, 衡燁全部都一清二楚，不過他沒有回頭。
既然娘親從未提過, 想來也不需要他多餘做什麼闔家團圓的閒事。
等到衡燁來到蘇子安麵前的時候, 蘇子安才收回視線, 轉身同衡燁走在一起。
蘇子安並未提方才的事情，一來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們雖是好友，可若是打探私事未免太沒有邊界了些, 二來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蘇子安還是有些緊張。
隻是蘇子安向來瀟灑慣了，哪怕是緊張也不會教人看出來, 不過是扇子揮舞得頻繁了些，話多了些罷了。
“衡燁, 你從哪找的兩個人啊，溫言那人瞧著一副好說話的模樣，誰知道那眼神看過來，嚇得我不敢動，有幾分你的風采，還有那平生，不愛說話，動作倒不少，一聲不吭地就堵在那裡，嚇得我連忙答應出來尋你……”
蘇子安自然是誇張了的，一分在蘇子安嘴裡也能誇張成十分，扇子不停地揮舞，聽起來似乎是對溫言和平生很不滿。
可實際上，就算溫言和平生聯手，怕是也強迫不了蘇子安做什麼。
能被說動，隻能是蘇子安順水推舟。
衡燁一眼就看穿了蘇子安，在扇子快要碰到自己的刹那，伸手一擋。
察覺到阻力，蘇子安也就順勢收回了扇子，插回腰間，麵對衡燁看透的目光也不尷尬，話鋒一轉又開始誇起來：“大婚這樣大的事情他們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可見之前在定婚殿是被埋沒了。”
末了蘇子安才像想起來自己出來是做什麼的，加了一句：“他們讓我來找你，想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聽到這句話，衡燁直接消失不見了。
“等等我啊！”
等蘇子安回到定婚殿，就看見溫言和平生正低眉斂目地站在衡燁麵前。
衡燁翻看完手中的名冊，溫言適時接過來：“主掌，這便是今日的安排了，隻是……幾位上神那邊都已傳話，說不必為他們留座……”
溫言拿不定主意，這才來請示衡燁。
若隻是單純地留不留座的問題倒還好，怕就怕其餘五界會不會因為幾位上神未露麵而產生什麼不好的猜測。
“那便不留。”
衡燁很清楚，今日這大婚是成不了了，洛初他們在東華宮外也好策應。
溫言他們卻是不清楚。
天界立足六界，洛初幾位上神居功至偉，若是天界太子大婚不露麵難免會讓其餘五界猜測是否天界內部不和，亦或是這幾位上神並不看好奚昱這個太子。
若如此，難免會生出些事端。
隻是既然主掌發了話，溫言自然聽從，也不執著。
至於平生呈上的圖紙倒是被衡燁留了下來：
“這幾日辛苦了……給你批幾日的假，好好休息休息。”
溫言疑惑地看了看身旁的平生，心中不解，為何主掌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將平生派出去，不過倒也沒什麼想法。
放不放假的於他而言並無區彆，不過是多辛苦些罷了，倒是平生，似乎很久之前就想回人界了，想來主掌就是為此安排的吧。
衡燁和平生不過是對視一瞬，短促得無人發現。
平生已經不記得自己離開家多久了，在人界潛伏在姻緣廟幾年，來到天界之後，漫長的歲月裡毫無進展的頭緒幾乎讓平生發瘋。
在遇到衡燁之前，平生幾乎不知道自己待在天界的意義是什麼了。
好在主掌終於給出了承諾，他可以回人界了！
平生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動作沉穩地行禮告退，隻是在離開的時候難免神思不屬幾乎平地摔倒。
這對一個有修為的人來說是不可能的。
溫言擔憂地看著，匆忙告退後跟著過來，想要幫忙。
溫言在定婚殿中人緣一向很好，平生也沒拒絕。
可是平生站在房間裡環顧了一圈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溫言看了看，幫著撿了幾樣東西，見平生隻是愣愣地站著，神色怔愣，想了想，將平生拉了過來，將一塊布塞到他手上：
“主掌念你離家日久，特意批的假，方才瞧你還高興著，怎麼這會又難受起來了。”
平生看了一眼被塞到手裡的布，說是布，其實已經爛得變了形。
這是他從人界來天界時帶的包袱，如今也隻剩下一堆碎布條了。
溫言雖是好心，平生卻不敢實言相告，隻是說自己近鄉情怯。
麵對溫言的關心，平生隻是一味低著頭時不時應兩句，心中愧疚，不能對他說實話，所以也就沒發現溫言出乎意料的熱切眼神。
平生走後，衡燁才展開那張圖紙，蘇子安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東華宮的布局圖？”
“嗯。”
蘇子安恍然，想來這幾日平生做的就是這件事了。
衡燁的視線順著那些回廊假山來回遊移，又看向宮殿布局和和水流走向。
蘇子安看了半晌沒看出名堂，移開了視線，想起方才的情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溫言和平生感情還挺好。”
衡燁的全部心神似乎都沉浸在自己手上的圖紙上了，並沒有回應蘇子安的話。
蘇子安坐立難安，來回走了幾圈，最後還是忍不住問衡燁：“馬上大婚儀典就要開始了……”
這時定婚殿外一群仙鶴飛過頭頂，衡燁尋聲望去，蘇子安也跟著看過去。
等到仙鶴離開，衡燁將圖紙收起：“走吧。”
“去……去哪？”蘇子安緊張地看過來。
“東華宮。”
方才的那群仙鶴正是接引賓客前往東華宮。
正說著，一聲清脆的鐘磬聲便傳遍整個天界。
大婚時辰將至，賓客入席。
許是被這聲音驚擾，無數仙鶴在空中盤旋，簇擁著賓客一起往東華宮飛去。
和天際愈發絢麗的霞光相映襯，倒也不失為天界獨特的風光，看得不少賓客讚歎不已。
明明是熱鬨非凡的場景，蘇子安仰著頭，卻覺得心一直往下沉。
人太多了！
他們真的能從那座覆蓋了整個東華宮的大陣中救出他們嗎。
蘇子安下意識地看向衡燁。
“放心。”衡燁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聽到衡燁這句近乎於承諾的話，蘇子安握緊了的扇柄隨即鬆開。
衡燁越過蘇子安，空中數量龐大的仙鶴掠過，掀起的風席卷而過。
衡燁並未施法阻擋，反而迎風而立。
在蘇子安驚訝的目光中，一隻仙鶴脫離了鶴群直衝向衡燁。
完全展開的鶴翅遮蔽了視線，不過是一眨眼，那隻仙鶴便向著天際飛去，而衡燁也已不見了蹤影。
仙鶴飛到了東華宮在半空中盤旋，衡燁摸了摸仙鶴脖子上軟乎乎的毛，喂了一縷神力便飄然而下。
幾乎在仙鶴出現的那一霎那，黎茉和南晚就收到了消息。
見衡燁落下，兩人才上前。
黎茉很想問衡燁今日之事可有把握，可是在看到周圍六界賓客時又不敢出聲，連傳音也沒用，生怕被哪個修為高深的大拿給聽見了引起事端。
想了想，黎茉問了句：
“衡陽上仙，您今日不換身裝束嗎？”
再次被提醒換裝束的衡燁無奈的笑笑，手拂過腰間，將束腰的絲絛變成了紅色也就罷了。
黎茉有心再勸勸，隻是看了一眼又覺得衡陽上仙這一身青色衣衫配紅色絲絛竟也彆有一番風采，也就閉嘴不提。
“衡陽上仙，上神讓我告知您，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南晚是天機府星君，並不避諱這些，旁人聽到也隻當說的是大婚的安排事宜。
不少人駐足，想要一睹衡燁這個衡陽上仙的風采。
見衡燁目光移過來，自然是一連聲的“久仰”，儘管他們此前並未見過或者聽過衡燁的名頭。
六界中能主持大婚儀典的向來是新人備受信任的長輩，而這次天界太子的大婚主持儀典的居然是衡陽上仙。
沒聽過，那不得打聽打聽。
打聽出來的消息既有穀南山那一戰的戰績，自然也有是否是天帝私生子的身世傳聞，據傳這次天人兩界的聯姻背後也少不了這位衡陽上仙的身影。
消息真假難辨，但不妨礙六界中人討論的熱情。
而能停留在東華宮前隻為了見衡燁一麵的這些人，自然也是對衡燁極為好奇。
若是旁人，也就隨著拱拱手回一句“久仰”也就罷了，偏偏衡燁就能一一說出這些人的來曆稱呼，態度溫和自然，一點也看不出勉強，倒像是多年未見的君子之交似的，讓人忍不住卸下心防，多說那麼兩句話。
衡燁腳步不停，一路上上前來見禮的賓客不少，衡燁都一一回應，並不見怠慢，惹得眾人驚歎。
東華宮的東側便是舉行大婚儀典的正殿，六界有地位有身份的賓客都將在殿內入座，其餘人等便被安排到了正殿前的台階之下。
第073章 大婚 下
厚重繁複的紅毯一直從正殿延伸出東華宮, 一直延伸到人界來的儀駕落地的地方——就在東華宮前不遠的地方。
不過是淼淼隨口抱怨一句自己不會飛，奚昱便做出了這個決定，讓迎親的車架直接落在東華宮前而非永安山, 衡燁也是想都沒想大筆一揮定了下來。
至於天帝是否震怒損傷天界威儀之類的根本就不在衡燁的考慮範圍之類。
台下的賓客宴席便安置在兩側，與紅毯之間還隔著諸多盆栽和樂隊，並不顯煩亂。
衡燁站在正殿台階之上, 一眼就看到了被仙鶴引導著飛過來的車駕落在了東華宮前，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奚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接過淼淼的手。
天上撒下了花瓣，這些花瓣全部都是由無屬性的靈氣凝結而成, 若是落在人的身上, 停留片刻後便會化作可以被吸收的靈氣，縱使六界力量本源不同, 都可以化為己用。
這也就是為什麼盛產這類資源的穀南山如此受覬覦。
若非穀南山剛好處在天魔邊界處, 恐怕還要更亂些。
衡燁已經聽到了不少人在讚歎天界財大氣粗，言語間又不乏酸意。
宮殿內外所有的聲音都逃不過衡燁的耳朵。
衡燁凝神傾聽片刻後, 隻聽到這些無用的話，卻不敢放鬆, 一邊用神識籠罩著東華宮, 一邊注意奚昱和淼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新人身上, 幕後之人或許不會輕舉妄動。
可是他們既然能在東華宮悄無聲息地布置下如此大陣，也很難用常理去推測。
在新人踏上紅毯的同時，安置在紅毯兩側的樂師開始動作。
樂聲悠揚，恢弘, 在天界飄蕩，間或夾雜著溫言富有韻律的祝詞, 毛色豔麗的飛禽成群飛過。
看到這些的淼淼有些怔愣，若非時機不對, 她幾乎要以為這就是她與阿昱的大婚。
東華宮如此熱鬨，不遠處的紫宸宮自然能清楚地聽到動靜。
天帝一如既往地端坐在通明殿，並沒有對外宣稱的那般迫不得已閉關。
聽到樂聲，奚昊有些心不在焉，提起筆想了想又放了下來，叫了一聲：“清嫵。”
“是，陛下。”清嫵躬身以待。
“東華宮的大婚儀典可是開始了？”
天帝分明就是明知故問，清嫵不敢放鬆，如實稟告：
“是的陛下。”
“大婚啊”奚昊歎息著，起身往宮外走去。
紫宸宮本就是天界最高的宮殿，站在廊下憑欄望去，東華宮的熱鬨儘收眼底。
“清嫵，你說衡燁到底有沒有發現那個陣法？”
天帝的神情和語氣都帶著真切的疑問，好像真的想從清嫵這裡得到答案似的。
可是清嫵卻震驚到幾乎失語，依靠著強大的意誌力才穩住了語氣：“清嫵不知。”
天帝轉過視線看了清嫵一眼，輕輕笑了一聲，隨即便將視線繼續投向東華宮。
清嫵能感受到天帝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自然也聽到了那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清嫵低著頭，背脊挺直地站在天帝身後，儘職儘責地做一個女官，沒有露出絲毫異樣，仿佛並不知曉天帝方才的問話代表著什麼含義。
“真熱鬨啊。”
天帝的歎息清晰地傳入清嫵的耳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清嫵竟聽出了些許的……羨慕？
一枚靈氣聚集的花瓣就這麼飄到了清嫵的眼前。
清嫵下意識地伸出手，那枚花瓣就這麼搖搖晃晃地落在她的掌心，須臾間便消散不見，隻留下純淨的靈氣，緩緩地滲透進身體裡，有一絲冰涼。
這一絲涼意讓清嫵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東華宮。
還未等清嫵看出些什麼來，天帝便理了理衣袖，看起來似乎是要回通明殿，清嫵自然要跟隨。
隻是天帝似乎真的隻是單純地打理衣袖，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清嫵也就屏息凝神繼續等待下去，隻是心下難免焦急。
天帝若是在這裡，那東華宮無論發生了什麼變故都沒辦法瞞過他的眼睛。
想到這裡，清嫵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奚昊。
見天帝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東華宮那裡，又憂心忡忡地低下頭。
衡燁的神識籠罩著整個東華宮，無論是奚昱和淼淼不同尋常的心跳聲還是六界賓客們看似親熱實則打探消息的寒暄，亦或是東華宮內的侍從匆忙走過的聲音，都儘收耳底。
“這祝詞怎麼又臭又長……”
不合時宜的嘟囔聲響起，衡燁精準地看向蘇子安。
蘇子安正用折扇擋著自己的下半張臉同妖族的人說話，見衡燁望過來，討好地笑笑。
等到衡燁的視線移走了，蘇子安才鬆了一口氣，惹得妖族的友人嘲笑。
蘇子安說笑過後去瞧衡燁，卻發現衡燁的目光似乎在看向天邊——那是紫宸宮的方向。
“子安，這天界太子大婚，怎麼不見天帝的影子啊？”
一旁的妖族友人還在好奇，蘇子安笑著敷衍了過去，眼角餘光發現衡燁仍在看著紫宸宮的方向。
或許是衡燁察覺到了什麼。
雖然以衡燁所處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天帝奚昊的身影，但是被注視的感覺卻是真實存在的。
溫言的祝詞已經到了尾聲，鼓聲越發激昂，而奚昱和淼淼與衡燁之間的距離不過十步。
待兩位新人來到衡燁身邊，儀典也就剩下了最後一項——由衡燁為新人賜福。
六界並立，哪怕是人界也並不信鬼神，天帝自成立以來更是沒有大婚先例，是以整個大婚儀典的章程全都是衡燁查找典籍，在兩位新人意見的基礎上胡謅出來的，所以除了場麵恢弘外，並沒有太多的繁文縟節。
“等等！”奚昱緊張地握緊了淼淼的手，用力將淼淼拉了回來。
淼淼原本正要踏上台階的步伐被迫後退。
也因為這個動靜，衡燁的視線移到了台階下兩人身上。
看熱鬨的賓客不知發生了什麼，還以為這天界的婚禮習俗與他們的不一樣，甚至還感興趣地往前湊了湊。
衡燁看向蘇子安，蘇子安點頭。
藏在人界送親儀仗隊裡的司寇溶收到衡燁的傳音，連忙讓係統開始工作。
“不行啊宿主，我需要到天上去全麵掃描。”
司寇溶早有預料，見蘇子安比了個OK的手勢忍不住憋住笑。
這個手勢還是蘇子安從她這裡學來的。
與此同時，一身紅衣的衡琰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附近，兩人對視，互相確認身份。
衡琰與蘇子安則是隔著司寇溶對視一眼。
幾人的動作在滿座賓客中並不顯眼，如衡琰蘇子安這般跟著家中長輩來長見識的小輩不少，為了看熱鬨大多在場中亂竄，就是碰到一起有點衝突都是正常的，不過考慮到到底是在婚宴上，頂多是口角上的爭執，發生得快，解決得也快。
在看到衡琰手裡舉著劍揚言要蘇子安拿命來的時候，妖族長老們看著還是笑嗬嗬的，畢竟這兩人在妖界的時候就是如此。
兩人自小打到大的情誼，手下有分寸，不會出什麼事的。
狐族的長老剛說完就發現好像有些不對勁，人界儀仗隊那裡有些雜亂，似乎是衡琰和人界來的使者起了衝突。
還沒等妖界的幾位長老碰頭找人出麵去調節，蘇子安不知怎的又摻和進去了，最後那人界來的據說是公主姐姐的郡主哭哭啼啼地找新娘討公道，甚至還攛掇著新娘悔婚！
這下事情鬨大了！
幾個小輩就在正殿前鬨得不可開交！
鋪的平整的紅毯似乎是被誰的法術給轟了一記，破碎不堪，兩側原本正在鼓樂的樂師們紛紛抱著自己的樂器跑遠了些，生怕自己被波及到，沒了樂隊的阻隔，兩側本已安置好的宴席如今完好的所剩無幾。
賓客們大多有修為在身，倒也能躲，但難免被波及到。
大家分屬不同勢力，難免有些摩擦，剛好又有這個機會，脾氣急躁點的想也不想就動起了手！
局勢徹底失控！
如此局麵，大長老幾乎要將自己的胡子給薅禿了。
天帝那老狐狸不會把賬都算在他們衡氏頭上吧。
“嘶——”
大長老看著手裡被薅下來的胡子，滿麵愁容，想要和族長商量一下如何善後，結果就看到族長正在饒有興趣地看著外麵的混戰。
大長老不急了，甚至還有心情整理自己的胡子。
看族長的樣子，不是早有打算就是已經想好了對策。
也幸好這次來天界的衡氏長老隻來了他一個，要不然若是讓那幾個老家夥見到自家小公主被欺負了不上去添幾把火都算是好的了。
按理說如此亂局，衡燁該出來主持大局才對，可偏偏沒有一個人能想起來找衡燁來解決這件事。
哪怕是從衡燁身邊經過也像是沒看見的樣子，完全不見方才對衡陽上仙不同尋常的熱切。
如此情景僅靠衡琰和蘇子安兩人打鬥的餘波是完成不了的，這其中混雜了不少衡燁散出去的推波助瀾的黑手。
不知道哪裡來的攻擊直直地衝向衡燁，衡燁抬眸，那道攻擊便停滯在半空中。
司寇溶幾人借著評理的借口都聚集在衡燁身前。
“意外？”
親眼看著衡燁如何派人隱藏在賓客中間挑撥的蘇子安有些不確定地問。
“不是。”
衡燁一揮手，那道攻擊便順著原路返回。
蘇子安似乎在嘈雜中聽見一聲悶哼。
第074章 圍困
蘇子安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喜色。
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不就是為了釣大魚嗎。
“看來魚上鉤了。”蘇子安搖著扇子, 不無得意。
衡燁卻沒有蘇子安這般樂觀，環視一圈後並未發現異常幾乎讓人以為那聲悶哼是錯覺，最後看向司寇溶。
麵對旁人看過來的疑惑目光, 衡燁不為所動，司寇溶卻受不了這些目光，連忙說：“我需要上去看看。”
衡燁點了點蘇子安：“你去。”
蘇子安一愣, 隨即就反應過來了，在場的幾人也就他比較合適。
算了，他是一塊磚嘛。
蘇子安很認命, 認命地跟著司寇溶來到正殿的偏僻角落, 正準備認命地施法帶司寇溶飛上天結果就發現司寇溶白了自己一眼自己飛上去了！
蘇子安驚訝地差點拿不穩扇子，不是說人界的皇族少了陣法的輔助幾乎等同於凡人嗎。
要讓司寇溶一個接受了二十多年唯物教育的人去學習飛天遁地的仙法確實有些難, 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司寇溶努力地穩住身形, 因為四麵沒有支撐物的不安全感，嘴裡一直在叨叨著安全事項, 催促著係統趕快掃描。
“係統已經加快速度了宿主！”
在等候進度條的間隙，係統忍不住調侃：“當初是誰說自己不會飛的, 這不飛得挺好的嗎。”
被係統的話剝奪了注意力, 司寇溶在空中一個趔趄, 穩住身形後沒好氣地說：“你懂什麼，隻要拿出高考的架勢，什麼困難都能克服。”
蘇子安站在底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陽光過於炙熱, 幾乎隻能看見司寇溶一個模糊的影子還有耳邊隱隱傳來的說話聲。
“溶姑娘在跟誰說話呢。”蘇子安用扇子搭在額頭上，想要儘力看得更清楚些, 總覺得司寇溶搖搖晃晃的有些危險。
“宿主！”係統激動的聲音傳來，司寇溶也看到了掃描的結果, 精神一震，看準衡燁的方向，飛了過去。
“阿兄，這麼做真的能破壞陣法嗎？”奚昱看著衡燁，有些緊張。
衡燁正要說話，發覺司寇溶過來了：“馬上就知道了。”
司寇溶一落地，奚昱和淼淼就圍了上來：“怎麼樣？”
他們並不知曉司寇溶是通過係統的功能來確定陣法的破壞情況，隻當是司寇溶自己有了什麼奇遇得了什麼造化才得衡燁如此看重。
司寇溶將係統掃描出來的圖紙直接交給衡燁，對著奚昱淼淼看過來的眼神，故作深沉，還沒等兩人露出失望的情緒，司寇溶就笑了出來：“正殿這邊的陣法已經被破壞了。”
淼淼鬆了一口氣，隨即心中升起慶幸，最後才是淺淺的疑惑，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堂姐如此活潑。
隻是這一點的疑惑也在陣法被破壞的欣喜中消失不見，無半刻停留。
衡燁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殆儘。
“星辰殿的陣法還完好，而且……司寇溶並未找出陣眼所在。”
聽到衡燁這句話的司寇溶有些心虛，眼神飄忽了一瞬，但還是提出了建議：“不如我們把混亂範圍擴大？”
一臉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表情。
其餘幾人也露出沉思的表情，顯然也在思考可行性。
畢竟所謂的陣法核心誰也不知道在何處，不如製造混亂，借著這麼多人的手大肆破壞，總能找到核心，一舉擊破。
衡燁卻隻是笑笑，讓他們看看正殿此刻的情形。
因為有衡燁布下的黑手，正殿範圍內遭受到法術洗禮的地方很多，紅毯早已變成焦黑，桌椅傾斜，搬不走的樂器連同架子倒在了地上，正殿屋簷下掛著的紅綢不知道被什麼扯了下來又被人踩了幾腳，顯得有幾分落魄。
作為大婚主角的兩位新人此刻卻完全沒有心思在意這些，奚昱甚至還問衡燁：“阿兄，他們怎麼……安靜下來了？”
脾氣暴躁的到底是少數，再說這次來天界觀禮的各界使團領隊也並不是吃乾飯的，察覺到不對勁後就出麵調停。
隻有局麵混亂的時候，衡燁的那些黑手才敢動，眼下那些大臣長老之流一齊站了出來，壓迫力還是很強的，他們自然不敢過火。
對於司寇溶的提議，衡燁自然也想過，但顯然眼下的情形並不適合。
按理說如此簡單的渾水摸魚不該成功，可偏偏在場有資格能在第一時間就站出來製止的衡燁有意隱藏了自己，放縱了這場鬨劇，而等正殿內的那些使臣長老們發現殿外的鬨劇時，事情早已經發酵起來了。
能被派來天界觀禮的，身份地位都不會差到哪裡去，比如衡琰蘇子安之流，在自己的地盤都是無法無天慣了的，怎麼會罷休，於是又是好一陣鬨騰才平息下來。
眼下那群闖了禍的小祖宗們正低頭耷腦地站在哪裡，聽著長老大臣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順帶著講和。
就在奚昱他們看過去的時候，其中一位大臣剛好也看了過來，見到衡燁，臉上堆滿了笑容，領著自家的小祖宗過來給衡燁他們賠罪。
這場局本就是衡燁設計的，奚昱和淼淼巴不得鬨得更大些才好，所以都不如何生氣，雙方互相說了些好話，看起來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完全忘了如果衡燁早點站出來本可以避免這場鬨劇。
那些樂師像是沒事人似的，抱著自己的樂器又站回了自己的位置，跌落在地上損壞的鐘磬之類的物事被侍從們收拾得乾乾淨淨，不一會兒又抬上來一副一模一樣的，就連紅毯也在衡燁敷衍那些使臣的時候換了新的。
“怎麼辦阿兄？”
奚昱有些著急，難道鬨這麼一遭還是抓不住人嗎。
衡燁卻是把視線在這些忙碌的侍從上轉了一圈，似乎是發現了什麼。
不多時，收到衡燁傳音的南晚就趕了過來。
“上仙，發生了何事？”
因為衡燁早已暗示南晚，大婚這日會有動靜，所以方才那般嘈雜，南晚也隻是按兵不動。
“這些侍從動作怎麼如此利落。”
南晚順著衡燁視線的方向看過去，並不以為意：“許是黎茉調教得好吧。”
正說著，黎茉慘白著臉過來，剛好聽到南晚的這句話：“不，我沒……我的意思是他們不受我控製了。”
黎茉的這句話一出來，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衡燁上前，看了眼黎茉腰間的玉佩，原本完好的玉佩有了些許的裂紋。
“黎茉，你這幾日可有遇到什麼危險？”
黎茉這時也發現了自己玉佩的異狀，那張臉幾乎沒有血色了：“我……我並未遇到過。”
並未遇到過危險，玉佩卻有了裂紋？
幾人都在猜測，或許是黎茉無意間碰到了什麼，而這玉佩卻護了她一命。
見黎茉心神激蕩，衡燁伸手拂過玉佩表麵，金色神力慢慢填補了這些裂紋，又分出一小縷的神力幫忙鎮定心神：“不是什麼大事。”
也不知是神力作用還是過於信任衡燁的緣故，聽了這句話，黎茉竟覺得鼓動的心跳慢慢平複下來。
等黎茉平靜下來後，衡燁才緩緩問道：“你說這些侍從有問題？”
“對。”黎茉徑直走到不遠處一個正在用法術修複花草的侍從身邊：“我就在他身邊，他卻仿佛沒看到我一樣。”
衡燁站在旁邊，看著黎茉用各種方式去吸引侍從的注意卻沒有得到回應。
衡燁觀察了半晌，直接施法定住侍從身形，又用神力抬起他的頭。
“他的眼睛……”衡燁皺眉，那雙眼睛不僅呆滯無神，甚至還帶了些黑色的霧氣。
霧氣？
衡燁挑眉，似乎是明白了。
“阿……阿兄，你看！”
衡燁環視一圈，見到眼前的情形後，眉眼微壓，無形的壓力以他的中心擴散開來，正圍上來的侍從被逼後退，可是下一刻就有人補上了空位。
考慮到可能是被黑霧控製的緣故，所以衡燁並未下重手，隻是將人擊退，黎茉與這些人接觸得最多，幾乎認識所有的人，自然也舍不得下手，其餘人見狀，也隻是以擊退為目標。
可顯然幕後之人並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隻是一味地讓他們上前。
東華宮中的賓客察覺到了不對勁，就在此時，幾個受了氣的小祖宗嚷嚷著“讓我出去”一臉憤懣地進來：“你們天界好沒道理，這宮殿大門怎麼設了結界不讓出去！”
衡燁自然是聽到了的，他們自然不會封門，隻可能是旁人。
魔界向來和天界不對付，早已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出言譏諷。
隻是魔界向來以實力為尊，他們看向這次的領隊，希望能得到允許。
這次領隊的是密城主莫夏，正是當年與天界越方上仙結為道侶的那位。
莫夏一襲黑衣，斜倚著牆，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酒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自然也就沒精力理會手下。
既然頭領沒發話，那就是默許的意思。
隻是還沒等魔界的人出手，冥界來人就先開口了：“奚昊將我們困在這裡，莫不是狼子野心遮掩不住想要一統六界了？”
魔界的人自然也不甘落後：“在座的各位在自己的地盤上無一不是位高權重之輩，甚至還有不少皇子公主，這天帝難不成是想用我們來威脅……”
“諸位，今日之事我們也是始料未及，更何況我們同你們一樣也被困在裡麵，而且……”
奚昱看了眼圍住他們的侍從：“顯而易見，我們是他們的主要目標。”
魔界之人撇嘴，顯然也認可了奚昱的理由，倒是那冥界來人卻是扯了扯嘴角：“奚昊本就是薄情寡義之輩，為了達成目的，一個天界太子算什麼，一界生命他又何曾在意過！”
第075章 冥界
奚昱在一旁向衡燁小聲介紹了這位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嚴實的冥界來使：“阿兄, 冥界中人的特性就是畏光，且靈氣特性為寒，隻要看他一眼, 若是覺得有一股清涼之氣撲麵而來，這便是冥界的人了。”
畏光？
衡燁不由得想起樂風。
“真是奇怪，冥界中人已經很久沒有在六界行走了, 就連上次大典也未派人來參加，怎麼這次……”
奚昱的聲音很小，甚至還設置了結界, 確保外人聽不見, 可處在結界內的衡燁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這下衡燁看向那位冥界中人的眼神中帶了點趣味。
聽這人口氣，看起來冥界異狀和天帝脫不了乾係。
衡燁能聽出來這未儘之語, 在場的也不是沒有聰明人。
隻是都是老狐狸, 誰也不願意先出聲當得罪天界的椽子，妖界的長老們性情豪放些, 情緒也就外放些，雖然嘴上沒說, 但是雙眼卻冒光似的盯著冥界來使。
若非情況不允許, 這些長老們幾乎要衝上去了。
魔界就沒什麼顧忌了, 一疊聲地問是不是天帝對冥界下手了，一副看樂子的心態。
冥界這麼多年未有人在六界行走，也不是沒有人懷疑冥界是不是遭逢了大難。
也有人曾派人去冥界的入口處探查過，一無所獲。
想想冥界向來排外, 入口也是捉摸不定，找了幾次後, 也就不再做無用功。
雖如此說，可冥界的入口處的人反倒是越來越多了。
而這次天界太子大婚, 衡燁在聽到樂風在冥界的經曆後，順手在他當年遇到法陣的地方放了一份請柬——自然不是人多眼雜的冥界入口。
至於今日冥界來人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被議論的冥界來使整個人都包裹在黑色的布料裡，就連眼睛都沒漏出來，但是因為靈氣屬性的緣故，在場的人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所在。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奚昱。
他在看著奚昱！
難不成冥界真的與天帝有什麼恩怨？
意識到這一點後，衡燁都感覺到現場看過來的目光似乎又熱切了些。
奚昱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隻是他的身後就是淼淼。
意識到這一點的奚昱，挺直脊背站在所有人之前，頗為客氣地拱手問道：“今日人多，倒是沒發現冥界來了貴客，是我的不是，閣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衡燁笑了笑，也不插手，站在一旁看著奚昱發揮，心裡在琢磨著天帝當初在用界珠塑造奚昱時是不是加了什麼東西，可塑性還挺強。
嗯？
方才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掃過東華宮。
衡燁不著痕跡地將神力鋪陳開來，卻隻抓到一點小尾巴，而這個尾巴抖一抖便消散在空氣中不見了，至於方向……
衡燁的眼角餘光瞥過紫宸宮的方向，垂下眼，靜靜地等待著。
在場的人顯然沒發現這點異常，全都伸著脖子，想要看奚昱這個天界太子的笑話。
這冥界來使顯然對天帝意見很大，縱使這天界太子什麼也不知道，也難免會被遷怒。
意味不明的視線來來回回地在奚昱和冥界使者之間徘徊。
奚昱不去管這些視線背後蘊含著什麼意思，隻是一味地看向冥界使者，態度十足的真誠：“若是不願……”
“君九。”
衡燁忍不住笑，這冥界使者倒是愛憎分明。
在君九開口的同時，那股子異常的能量似乎又開始冒頭。
奚昱與君九周旋，衡燁則是不動神色地用神力去探查這股異常能量的源頭。
那幾個小祖宗說得沒錯，整個東華宮都已經被結界包裹，可是這股能量卻能來去自如。
當初將計就計也隻是為了一舉抓住幕後之人，若是戳破，保不齊又會用什麼防不勝防的手段。
等到六界賓客入場，這件事就不隻是天界的事了。
衡燁看了一眼那幾位大臣長老的方向。
到時候這些人想要片葉不沾身地離開，怕是不能了。
察覺到衡燁的視線，衡溯看了過來，善意地點頭示意。
衡燁也頷首回禮，疏離有禮，也不等衡溯反應就收回了視線。
大長老湊了過來，冷不丁地開口：“果然是少主的兒子，不說彆的，光是這神態樣貌就像了三分。”
“隻是這孩子看樣子並不打算回歸衡氏。”衡溯的語氣中多有歎息。
大長老似乎懂了：“原來今日之事……”
衡溯抬手，大長老適時閉了嘴。
待衡溯的結界落成後，大長老才試探著問:“那小公子是主動上門還是……”
“我也沒料到是他先登的門。”
大長老聞言一喜，衡溯看著卻覺得好笑，搖了搖頭：“長老不必如此高興，他是拿著子安那孩子的拜帖上門求見，從始至終也不過是以子安友人自居，隻說事關六界安危，讓我幫個忙而已。”
“小公子……小公子竟是不知自己的身世嗎？”
大長老剛說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隻是苦笑，再次歎息一聲“不愧是少主兒子”雲雲。
當著衡溯這位現任族長的麵直呼衡沅為少主，也就是大長老能乾得出來這種事了。
果不其然，衡溯並不在意，心裡甚至還想著，若是衡燁能用族長之位就能束縛住那就好了，他必定雙手奉上。
就在衡溯心中感歎的時候，場中的情形再一次變換。
原本以為是來找茬的冥界來使君九竟然和天界太子聊了起來，看起來甚至相談甚歡。
因為結界的緣故，其餘人等根本聽不到兩人在聊些什麼。
“真是奇怪，這君九來天界不找那天帝報仇也就算了，怎麼還和他兒子聊起來了，唉，你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了嗎？”
“不知道。”
“破除結界不是你們密城魔族的專長嗎？”
“不行，我破不了這股結界。”
“那你去問問莫城主唄。”
“我可不敢，你去。”
幾個魔界人在眼皮子底下推推搡搡的，莫夏如何不知，不過是不欲理會罷了。
莫夏的視線在場中掃了一眼，隨即就收了回來，轉身準備離開。
見城主動作，其餘人等也不再糾結，緊隨其後。
隻是等莫夏再次出現時，卻是在東華宮的門口。
以她的修為，竟然破不開這個結界？
就像那個奇怪的衡燁一樣，她也破不開他的結界。
莫夏皺眉，看著洞開的大門沒有動作。
“界珠！”奚昱忍不住驚訝。
君九也不奇怪，畢竟不是誰都知道界珠的存在的。
衡燁也算是從君九口中知道了冥界為何會崩塌的真相，竟是奚昊在若乾年前去取了界珠。
失去了界珠，冥界也就失去了根基，才會變成樂風口中的樣子。
界珠！
到底是奚昊想要還是這背後的人想要？
衡燁不由得看向奚昱和淼淼。
“那你此番前來的目的是……”
君九看向開口的衡燁，他知道這位衡陽上仙：“自然是應邀前來。”
應誰的邀？結界內的幾人都沒聽懂。
往年六界若是有什麼盛事，請柬自然少不了冥界的份，隻不過從來沒有人出現過。
這次往外送請柬時，奚昱也插手了，他自然記得冥界也是有一份的。
如此也就說通了。
但顯然君九口中的邀約並不是奚昱想的請柬。
君九看著衡燁的眼睛，他倒是想知道，能將請柬送進冥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來了，所以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君九看過來的目光是謹慎的，卻又帶著一往無前的銳利，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不妨賭上一把。
唉——
一聲歎息。
“不需要你做什麼，而是你想做什麼。”
“你不攔我？”
“攔你做什麼。”
衡燁笑著答，就好像他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
沒等君九反應過來，衡燁就收回了視線。
他找到結界的漏洞了！
衡燁設的結界也不算少，一般說來，設立結界的人為了方便操作，會在結界上留下隻有自己才知道的後門，自己不必受結界所乾擾，可以來去自如。
這股奇特的能量便是利用這個後門才如此從容。
衡燁手上的神力蓄勢待發，就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倒退著飛了進來。
正是莫夏。
魔界在六界口碑並不算好，所以無人施以援手。
若是就這麼任憑莫夏後退，怕是要撞上正殿的牆壁才會停下來。
東華宮是正兒八經太子居所，正殿上下自然篆刻有法陣。
莫夏若是直接撞上去，怕是會直接激發法陣的力量。
到那時，兩廂力量對衝，傷勢難免會重上幾分。
於是衡燁將手中的神力轉了個方向，托在莫夏背後。
莫夏察覺到身後的力量，借機抓住一旁垂落下來的紅綢，在空中旋轉卸力，落地時仍是後退了幾步，嘴角溢出鮮血。
等人落地後，其餘人才湊了上去，打探起消息來：“莫城主這是……”
莫夏冷著臉，理也不理湊過來的這些人，而是直直地往衡燁這邊來，對著衡燁一拱手：“莫夏。”
“莫城主。”
莫夏算得上是魔界難得一見的不喜歡擴張的城主了。
如此看來魔界派莫夏來竟然還算得上貼心。
事實上，也就莫夏願意走這麼一遭了。
“莫城主方才可是被結界的力道所傷？”
莫夏看著衡燁的眼神有些奇怪：“你果然知道。”
後麵的人哪怕莫夏一副冷臉不好惹的模樣，涉及到自身安危，那些人還是跟了上來。
周圍圍滿了人，莫夏又不說話了，隻是從屬下裡提溜出來一個，讓他說。
“我們和城主要出去，結果被結界擋住了，城主就施法想要破壞結界，隨後就被結界上的力量反震回來了。”
“這結界力量當真如此厲害？”
有人不相信，也有人將矛頭指向了衡燁：“衡燁！我不管你們天界在打什麼主意，我奉勸你好好地將我送回海境，否則大祭司和海皇不會放過你們的。”
也有人互相看了眼，去門口嘗試破除結界，接過無一例外被震了回來。
一時之間，場麵竟有些亂糟糟的。
“這結界若是我做的，也不至於現在同你們困在一起。”
衡燁有些無奈：“諸位若是信我，在下就姑且一試。”
人群讓出了一道路，衡燁來到結界前，用神力試探著去觸碰結界。
找到了後門，結界隨手可破。
隻是，衡燁還留著這些人有用，自然不會白白放走這些人。
結界上附著上了金色的神力，顯出幾分瑰麗的色彩。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衡燁所吸引，人群中卻有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奚昱和淼淼。
幾人隔著人群互相對視，然後同時施法，紅色的紋路在腳下顯現。
衡燁的眼睛微微彎了彎：“抓到了。”
第076章 默許
奚昊站在紫宸宮, 將東華宮的亂象儘收眼底。
哪怕是奚昱被那些侍從包圍，奚昊眼中也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