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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未煮熟的雲南菌子吃多了

“你自儘吧。”

清朗的聲音響起,躺在冰冷地麵上的沈星河打了個寒顫,吃力的掀開眼簾。

周遭一片狼藉,滿地碎瓷片,狹窄的空間內容了三人。

身著皎潔白衣的男子端坐於破敗不堪的輪椅之上,凜冽的寒風透過四壁縫隙悄然灌入,吹拂起他兩側飄逸的鬢發。月華透過屋頂殘破瓦片傾灑在他英挺的臉上,仿若鍍上一層金光,宛若天神下凡。

他一雙狹長的鳳眼盛著寒意望向地麵。

沈星河對梁朝首輔謝清遙心懷仰慕與崇拜,這種情感促使他在無數個寂靜深夜裡,沉浸於一本本關於謝清遙的同人小說世界中。

其中,謝清遙從深情角色逐漸轉變為反派病嬌瘋批男三的設定令他印象尤為深刻。雖為男三號,但其人物形象飽滿立體,故事線索甚至比兩位主角更為豐富詳儘,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眼前的場景,就如同從小說章節中躍然而出的畫麵,與沈星河記憶深處的描述驚人地相似,他內心激動不已,那個曾經隻存在於紙墨之間的人,竟赫然地出現在眼前。

起猛了這是,還是昨晚誤食未煮熟的雲南菌子引發的幻覺?

沈星河竟有些不願太快從這份奇妙的感覺中醒來,他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輕輕笑出聲。

突然一把匕首落在了他的身邊。

刺激,這是想玩角色扮演嗎。

沈星河翻了個身,拿起匕首掂了掂。

呦,夢裡還能掂出重量。

“沈星兒,你這是想讓我親自動手嗎?”

這聲音誰聽誰不迷糊啊,沈星河眼睛都亮了,終於見到活的了。

“叫我沈星河。”沈星河朝著他的方向勾了勾手,“來。”

“呸。”

站在一旁的絡腮胡壯漢,實在看不下去地上搔首弄姿的油物,啐了口吐沫,拿起劍準備刺過去。

“沈星兒,你他娘的還真是男扮女裝,裝聾作啞的殺手。”

沈星兒不是謝清遙的死鬼老婆嗎?沈星河聽到絡腮胡的話一怔,將剛剛的幾個關鍵詞連在一起,確認自己是穿到謝清瑤的同人文裡了。

在書中,謝清遙乃名將之後,因其父謝老將軍功高震主得罪權貴,皇帝勾結湖人勢力,精心設局,將謝家父子三人無情地阻擋在城門外。

彼時,湖人五萬大軍如烏雲壓境,箭矢齊發,然而城門緊閉,謝家軍雖英勇不屈,卻終因寡不敵眾,在城牆下,謝老將軍與長子壯烈犧牲。

隨著謝家權勢傾覆,京城內的其他謝氏族人也紛紛遭難,被扣上謀逆罪名鋃鐺入獄,或流放邊疆,或斬首示眾,屍體更是在城牆上曝曬多日,以儆效尤。

身負重傷的謝清遙則不幸落入湖人之手,飽受酷刑折磨,身心皆殘,腿疾便因此而來。

幸運的是,謝老將軍生前有一摯友辛老,冒死周全,將謝清遙從地獄般的牢獄中救出,隨後帶著全家逃至邊塞小村,隱姓埋名,休養生息。

這位世交辛家的長子辛苑,正是書中一位男主,他深諳醫術,在他的悉心照料和精神鼓舞下,謝清遙不僅重獲健康,腿疾得以治愈,更在他的激勵下找回了生存的信心與力量。之後,謝清遙憑借自身智謀,逐漸嶄露頭角,最終成為朝中舉足輕重的權臣。

當謝清遙披荊斬棘回來,決心迎娶心中的那道光——辛苑之際,卻愕然發現辛苑心中早有他人。

悲痛欲絕的謝清遙近乎瘋狂地帶回辛苑至京中府邸,而另一邊,男主率兵前來營救心之所向之人。

書中的故事最終以雙男主圓滿結局收場,他們共同生活在幸福之中。然而對於男三謝清遙,其命運卻被一筆帶過:化為灰燼的屍骨無聲訴說著無儘哀涼。

看到如此結局,沈星河怒火中燒,憤慨不已地拿起手機留言:男三形象鮮活飽滿,情節跌宕起伏,人設豐富立體,為何就不能得到應有的心疼?如果是我,必定會選擇深愛男三!

打完這段話,沈星河因中毒暈倒,再睜眼時便來到了這裡,遙遠的邊塞莫家村。

而此時的沈星河隻是謝清遙的手下買來給謝清遙衝喜的。

在故事開篇,沈星兒的真實身份便被揭露,且當晚就被砍下頭,屍身被喂了狗。這一切皆源於朝廷重金懸賞捉拿謝清遙,賞金高達萬兩黃金。

沈星兒本是邊城一名普通的乞丐,偶然間瞥見了那張懸賞令,他裝作柔弱女子嫁給謝清遙。

自從嫁過來,沈星兒整日琢磨如何取悅謝清遙伺機拿人頭,然,謝清遙不為所動,成功率為零。

他勝在容顏無暇,假扮女子成功勾搭上了村東頭單身的屠戶,並與其聯手策劃謀害謝清瑤。然而,謝清瑤與貼身仆人的武功高強,他們隻能選擇用毒這條途徑。

這晚,屠戶提供了合歡散給沈星兒,約定事成後在村口老槐樹下會麵。

沈星兒趁機將合歡散放入了謝清遙的食物中。

此藥無形無味,效力卻極為猛烈,若不解藥性,最終將暴斃而亡,然後沈星兒便可輕易砍下謝清遙的頭顱換取黃金。無奈沈星兒過於愚鈍,被人識破詭計,最終命喪謝清遙劍下。

屋外陡然響起雞鳴狗吠之聲,沈星河心驚肉跳,剛穿越至此的他可不想就此喪命,腦中飛速盤算脫身之策。

一陣寒風灌入屋內,吹得燭火搖曳不定,映照在謝清遙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原本的聖光此刻已化作森冷寒光,顯得異常陰森可怖。

謝清遙聲音低沉如悶雷:“你既然敢下毒害我,就該預見今日的結局。”

話音未落,劍光已然破空而來。

鋒利的長劍貼著沈星河的脖頸劃過,他驚恐起身,躲避不及,被劍刃擦傷,白皙如玉的頸項瞬間多出一道血紅印記。鮮紅的血液順著脖頸徐徐流向鎖骨,直至肩窩,在燭光下更顯幾分詭異神秘。

沈星河捂著脖子靠在炕桌前,擠出一絲苦笑:“您這不是安然無恙嗎?”

旁邊的絡腮胡大漢怒不可遏:“你還敢說!若不是咱們家那條叫星兒的土狗替我們試吃了晚飯,現在躺在雞圈裡的恐怕就是我們二爺了。”後麵的話他越說聲音越底。

“你家二爺不是餓起來什麼都吃的。”沈星河憋笑。

聽到“星兒”二字,沈星河想起,那是條與沈星兒同名的土狗。

深夜時分,刺耳的雞鳴和狂躁的犬吠聲交織在一起,傳入房中,足可見雞圈中的慘狀。

沈星河尷尬地咂巴了一下嘴:“……我說我是穿越過來的,您信嗎?”

謝清遙投來一副看傻子般的眼神。

又一道劍光疾馳而來,沈星河一個趔趄逃至門口,尚未站穩,就對上了謝清遙戲謔的雙眸。

再一道劍光淩厲襲來,沈星河本能地想要逃命,瞬間躍至院中。

持劍之人似乎並不急於取沈星河性命,反而像貓戲老鼠般,一步步將他趕出房門,趕到院外。

小老鼠般倉皇逃竄。

“跟上去,瞧瞧他主子是誰。”謝清遙眯起狹長的雙眸,語氣淡漠地下達命令。

第二章 投名狀

出了院子,沈星河甩開不適的鞋子,光著腳丫嗖嗖嗖地跑下山,也顧不上受了傷保命要緊。

約莫跑了有十裡地,他終於在村口老槐樹下停下腳步。

星光稀疏,樹木婆娑,夜風輕拂而過。

“腿肚子都軟了,不跑了。”

摸了摸脖頸,血已經乾了,再不包紮就快愈合了。

沈星河氣喘籲籲倚著大樹席地而坐。

胸前硬邦邦的東西隨著他跑時候上下顛簸,咯的陣陣胸疼。

他探手入懷,取出兩個又黑又圓、硬如石塊般的物體。

沈星河的瞳孔微微一縮,原來這是用繩子穿過兩端栓住的風乾饅頭,懸掛於脖頸之下,緊貼胸前,異常堅硬。

不得不說原主沈星兒喬裝打扮是把好手。

然而,未及平複急促的呼吸,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暗處傳來。

嚇得沈星河一哆嗦,惶恐站起來,驚的一身汗,真是怕了,怕謝清瑤要他的命。又愛又怕。

“美人無需害怕。”一個魁梧的身影突然從樹後閃出,一手握著鐵鍬和麻袋,另一隻手中則提著一把寒光閃爍的剔骨刀,嘿嘿嘿地朝對麵人笑著。

沈星河見到這壯漢,愣了幾秒便迅速辨認出來,此人應是與沈星兒勾結的屠戶,約定事成之後在此會麵,顯然,現在是來給謝清瑤主仆二人收屍來了。

屠戶見到沈星河脖頸的血痕,喉頭滾動,兩眼直放綠光,嘴角露出貪婪奸笑,一臉好色醜態。

“美人莫怕,過來,我給你揉揉。”他涎皮賴臉地說道,“美人連路上的乾糧都準備好了,現在就去拿他們人頭,領了賞錢,帶你遊山玩水。”

言畢,屠戶邁步向前逼近。

沈星河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厭惡,他猛地抓起手中的饅頭,重重地砸向屠戶的臉龐,厲聲喝道:“傻X,竟敢打我家相公的主意,我要你的狗命!”

然而,沈星河此舉另有深意,他知道謝清瑤必定會派謝虎追殺自己,或許此刻正藏身在某個陰暗角落窺伺。

既然無法逃脫,他便決定通過此舉表露忠心,先保住性命再說。

更何況,這個屠夫知曉謝清瑤的真實身份,留其活口必然是個禍患。

沈星河決心親手除去這一威脅,以此向謝清瑤展現忠誠與決心。

屠戶被沈星河的突襲弄得措手不及,瞬間麵容扭曲,凶相畢露。由於體型差距懸殊,他猛一伸手,如同鉗住一隻小雞般掐住了沈星河的脖子。

沈星河瞬時雙腳離地,但他眼疾手快,在屠戶被怒火衝昏頭腦之際,借力朝著對方下身狠厲踢去。

“臭娘們,你敢找死?!”屠戶怒吼著,將沈星河如破布般摔向一旁。

沈星河猛烈咳嗽,眼前直冒金星,險些昏厥。

目睹屠戶因疼痛而跳躍不止,最後在地上痛苦打滾,沈星河趁機翻身躍起,一把抓過散落在旁邊的鐵鍬,以雷霆之勢朝屠戶拍去。

"住手!"謝虎從槐樹上飛身而下,卻終究慢了一步。

屠戶已經被拍的不省人事。

“瘦的和猴似的,下手還挺狠。”

謝虎啐了口吐沫飛濺到沈星河的腳麵上。

沈星河無語,下意識向後退半步。

他故作瑟瑟發抖:“這人要拿我相公換黃金,我哪能坐視不管?一不小心把他拍暈了,這可如何是好哇。”

———

冰盤似的冷月懸與空中,將趕路人的身影拉的細長。

謝虎扛著半死的屠戶,沈星河緊跟其後,手持鐵鍬與剔骨刀,口中絮絮叨叨。

“我們還是把他埋了吧,讓他入土為安這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要是不埋了他,等下回到謝清遙的院子,僅憑這點小把戲根本騙不過他,那被埋的就是自己了。

“你他娘的還有這份慈悲心腸?”謝虎嗤笑道,“他還活著呢。”

沈星河上前探了探的確還有微弱的鼻息,若真的是活埋人,他也下不去手,待會見招拆招。

半個時辰後,三人回到半山腰的院落中。

謝虎動作利落,將半死的屠戶放置在地麵上後,徑直走向堂屋去推謝清遙。

沈星河則迅速清理了麵容,隨意地挽起一個高聳的發髻,從房間找出一身乾淨的黑色長衫,將紅繩做了一個簡單的束腰,換上鞋子,然後匆匆回到堂屋。

他再次蹲下身去探查屠戶的氣息,確認還活著。

麵對即將應對謝清遙的局麵,沈星河在堂屋內來回踱步,心中盤算著對策。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蹲下身意圖對地上之人伸出罪惡之手,然而那隻手卻在半空中停滯不前。

屠戶的身子猛的一顫,溫熱的液體一瞬間噴湧出,漸到沈星河的臉上。

一隻匕首赫然插在了屠戶的頸動脈上,鮮紅滾燙的血液如泉湧般汩汩流出。

這一幕讓沈星河頭皮陣陣發麻,臉色瞬時蒼白,他從未見過這樣震撼的場麵,想了許多的話都被堵了在喉頭。他轉身看過去,那把匕首的主人被推進屋內。

沈星河覺得謝清瑤出場自帶光環。

窗外皎潔月光傾灑,屋內他清逸孤傲。

“他知曉我們的身份,此人斷不可留。”謝清遙冷冷拋出一句。

沈星河內心暗歎,果真是書中大反派啊,殺伐果斷,好壞,好喜歡。

“二爺,那個瘦猴該如何處置?我看得明明白白,他與村東頭的這個王屠戶勾結在一起。”謝虎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插話進來。

沈星河聞聲猛地抬頭,搶先為自己辯解道:“是那屠戶威脅我,若是不隨他走,便要便要取你們性命,今晚的藥也是他下的。”

反正死無對證怎麼說怎麼是唄。

“為相公,我拿命同他相搏。”

“呸,不要臉。”謝虎聽後啐了一口,滿臉鄙夷。

聽著恢複男兒裝的沈星河一口一個相公的叫著,謝虎真真的覺得惡心。

當初買回來的以為是個柔弱女子能給他家二爺衝喜、寬心,現在麵前居然是個不如他們的瘦猴。

回想當日挑選時,人群中他盈盈一笑,眸光瀲灩,加之天生啞疾更激起保護欲。將她帶回去,二爺肯定心情好。

若非二爺提醒要多加小心此人,還真未能看出破綻。隻是,二爺是如何識破他喬裝的呢?或許是在同床共枕之時吧。

今夜之後一定不能留他和二爺同睡一鋪炕了。

沈星河對上謝清遙狹長的雙眸,發覺他也正望向自己,似有火光稍縱即逝而後平淡不見底,讓人愈發捉摸不透他的情緒,難辨深淺,隻剩下誰聽誰迷糊的聲音。

“天亮之前把他處理乾淨。”他轉頭吩咐謝虎。

沈星河手心冰涼,以為謝清遙要將自己吃抹乾淨,不,沒聽清,應該是將自己滅口才對。

他眸光流轉,思緒飄向了謝清遙那困擾已久的腿疾。

“留著我,可以治好你的腿。”沈星河貼近一步,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突如其來的一張眉目俊朗的臉,近在咫尺,映在謝清遙的雙眸中。

謝清遙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撲麵而來,熱意絲絲鑽入每一道毛孔,奇癢。

兩個時辰之前的他,雖然擁有令人驚豔的外表,但滿腦子儘是算計與謀害,即便再怎麼俊美,也因那份猥瑣之意而無法在謝清遙心中留下半點好感。

此刻,當他再次闖進謝清遙的眼底時,他笑意溫和,讓人如沐春風,額前的碎發輕揚,眸光宛如星辰璀璨,讓人一眼望去想探個究竟,這種感覺,謝清遙覺得似曾相識。

“是,屬下這就去辦。”

沈星河隻覺自己的完全被那主仆二人無視了。

謝虎將王屠戶的屍體裝進麻袋裡,扛在了肩上,左手提起沈星河的後衣領,右手拿著鐵鍬,朝著後山去。

第三章 算什麼玩意

午夜時分,後山的竹林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深邃幽秘。此時,正是毀屍滅跡的好時機。

沈星河被緊緊拽住後頸衣領,腦袋縮在其中如同受驚的小鵪鶉,隻能以腳尖點地的方式勉強前行,稍有掙紮便會遭致脖頸窒息般的疼痛。

終於選定一處隱蔽所在,謝虎將沈星河粗魯地放下。

一落地,他雙腿發軟,直挺挺地坐倒在地,猶如劫後餘生般慶幸,但被勒緊的脖子所帶來的不適讓他連連咳嗽不止。

“砰!”一聲沉悶的響動傳來,一把鐵鍬赫然落在他身邊,令他心中愕然——這分明是要他自己動手埋葬自己。

沈星河索性向後倒下,閉目平躺,帶著一絲戲謔說道:“咳,咳,要活埋就痛快點吧,”說不準我還能穿越回去呢。

謝虎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濺到沈星河身側,那絲絲涼意漸到了他的手心裡,他翻過手掌蹭了蹭地麵。

“就知道偷懶,起來乾活。”見沈星河無動於衷,謝虎一腳踢在他身上,怒喝道:“先把你自己的命留著,給我挖坑埋他!”

沈星河瞬間翻身躍起,之前的所有不適仿佛煙消雲散,他精神煥發地應道:“好嘞,瞧好吧您。”

乾活好啊,隻要能活命乾啥都行。

夜風輕輕吹過竹林,發出沙沙低語,似乎在訴說著今夜的秘密。

“坑挖深一點。”謝虎命令道。

沈星河賣力挖掘,半個時辰過去,一個足以容納一人的深坑赫然出現在眼前。

謝虎將麻袋鋪在地上,舒服地躺了上去,仰望星空,然後問沈星河:“你真有把握治好二爺的腿疾?”

“八九成把握。”沈星河答道。

“那你就和屠戶做伴吧。”

“十成把握,絕對讓二爺健步如飛。”

破曉時分,二人剛回到院落,微弱的犬吠聲便傳入耳中。

沈星河急忙奔向雞圈,從裡麵撈出疲憊不堪的小土狗抱在懷中。身為獸醫學專業的他,仔細檢查了一番小狗的情況。

幸運的是,這隻毛孩子隻是累得沉沉睡去。

沈星河覺得“星兒”這個名字有些奇怪。

“給你改個名字,叫旺旺,旺我發財,旺謝清瑤早點站起來,旺我早點回到原來的世界,旺旺旺。”

沈星河燦然一笑,梨渦在臉上蕩開,倦意也跟著而來,他抱著旺旺朝著房屋走去。

謝清遙聽見聲音推開窗戶,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仿佛見到了陌生又安逸的畫麵。

這座精致小院有三間可供居住的房間:東屋是謝清遙與沈星兒共用的,中間的則是謝虎的住所。

沈星河原本想帶著旺旺前往東屋與謝清遙同榻而眠,卻被謝虎堅決阻止。

於是他抱著旺旺去了西屋,這間房通常是為每隔半月上山為謝清遙治療腿疾的辛苑預留的。

最近一次辛苑來訪就在沈星兒被噶後的兩日,因此這間屋子現在空置著。

推開西屋門,一股暖意撲麵而來,不同於其它簡陋漏風的房間,這裡布置的雅致且溫馨,連半張炕都鋪上了潔白柔軟的毛毯,那是謝清遙親手製作的狩獵戰利品。

沈星河為旺旺簡單搭建了一個小窩,安置在未鋪毯子的一段,自己也脫鞋上炕挨著旺旺,準備合衣而臥。

然而剛要闔眼,就被拽了起來,懷裡還被塞進一個盆。

“這間屋子你不能住。”

見沈星河置若罔聞,謝虎提醒道:“去給二爺打洗腳水。”

沈星河懶得與他多說一個字,現在隻想著早點乾完活回來睡覺。

謝虎的聲音如同蒼蠅般纏繞著沈星河,直至他端著洗腳水走進謝清遙的房間才消散。

“說過很多次了,西屋房是留給辛公子的,他有潔癖。”

沈星河將洗腳盆輕輕放在地上,心頭湧上一陣煩悶。

他堅持道:“我與二爺已經成婚,這裡就是我的家,我想住哪兒就住哪兒。”辛苑算什麼玩意兒。

謝虎聽罷無言以對,隻能在一旁撓頭,心說瘦猴的話有一定得到道理。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沈星河俯下身去,試圖卷起謝清遙的褲腿。

才卷起來,隻見,他的腿已經呈現萎縮的狀態,沈星河心不禁咯噔一下。

正要繼續往上卷起,頭頂傳來謝清遙淡然而堅定的聲音:“我自己來。”

謝虎知趣地帶著沈星河退出了房間。

沈星河心中五味雜陳,曾經威風凜凜的少年將軍如今落得如此境地,他內心深處自然不好受。

沈星河覺得有必要加快為謝清遙治療腿疾的進程。

晨曦微露,青色天空點綴幾顆疏星。

沈星河端著洗完腳的水盆走在院中,他低下頭凝視,水麵映出一張臉色蒼白、雙眼布滿血絲的年輕男子。

路過謝虎的房間時,沈星河瞥見桌上的茶壺,趁謝虎不在,他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悄悄將洗腳水倒入茶壺些許,然後哼著小曲返回西屋。

沈星河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海中浮現出村中那位隱匿的能工巧匠,木匠老莫。此人時常自詡為墨家後代,雖非真傳,但確實手藝超群。

沈星河決定找他按照圖紙打造一副能夠自行轉動的輪椅,想必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第四章 見麵禮

晨霧漸散,炊煙嫋嫋升起,莫家村的村民們早早地用過飯後便紛紛下田勞作,抓緊入冬前的寶貴時間收割農田。

此時,謝清遙主仆二人還未起來。

沈星河徹夜未眠,畫好圖紙時已然困意全無。他洗了把臉,準備去廚房找點吃的,然後去找老莫。

一踏出房門,一隻雄赳赳的公雞朝著他飛撲過來,險些叨了他命根子。

“你是給媳婦來報仇的吧。”沈星河扯了扯嘴角,有點想笑又有點不好意思。

他身形一退, 公雞見狀乘勝追擊正準備再下口時,他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公雞脖子,走向廚房。

家中生計全賴謝清遙和謝虎上山狩獵所得,原主沈星兒會將獵物拿到集市賣掉以維持生活,但每每拿回來的錢越來越少。最近發現沈星兒的異常,便不放心再讓他再去集市。

沈星河看了一圈,現在廚房可食用的食材所剩無幾,隻剩下兩個風乾饅頭是原主偷偷藏著喬裝用的。

看來還是王屠戶好啊,家中不缺肉。

沈星河看了看手裡,那隻試圖叨他的大公雞。

半晌,香氣從廚房飄出。

對於從小獨立生活的沈星河而言,做頓熱氣騰騰的飯菜手拿把掐。

他將大部分紅燒雞塊以及一隻肥碩的雞腿單獨盛放在鍋中保溫,又蒸上一屜饅頭,留給謝清遙和謝虎。

用過早飯後,沈星河帶著圖紙徑直來到一處寒煙小院前。

來之前他先去了集市買了鯉魚,想必老莫見到定是歡喜。

——

門內傳來慵懶的回應,一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無精打采地問道:“小兄弟,你找誰?”

“敢問大哥,墨家傳人是住在這裡嗎?我聽聞他技術高超,特地來請。”沈星河恭敬行禮答道。

聽到這話,老莫瞬間精神煥發,挺了挺胸膛。

“正是在下,請。”老莫做了請的手勢,邀沈星河進院詳談。

二人在院子裡商討了一個早晨,相談甚歡。老莫更是對改良版輪椅的創意心喜,當下決定按照圖紙製作,並約定兩日內完工。

“就今晚做好吧,我給老莫大哥打個下手。”

見老莫皺眉,頗有些為難的樣子,沈星河勸道。

“這個想法我不會告彆人,你是獨家,況且這個輪椅做好了,想要多少錢還不是你說的算嘛。”

見老莫猶豫,沈星河再勸。

“一旦做出可以自己轉動的輪椅,不僅可以賺錢,更能讓你名聲大振,日後我若有好的想法再與你說。”

老莫琢磨了一會,能讓他聲名遠播很重要,這些年來空有手藝無人問津,滋味不好受。他當即決定答應沈星河今晚就把輪椅趕製出來。

二人忙活一整天,午飯尚未吃,直至太陽落山後,一把嶄新的輪椅做好。

沈星河坐上去試了試,很靈活。

“不錯吧,可與你預期一樣?”老莫得意的問。

“墨家傳人名不虛傳。”沈星河滿意的答道。

“小兄弟過獎,十兩銀子。”老莫朝他伸出手,臉上掛著微笑。

沈星河麵露尷尬,“嘿嘿,今天辛苦莫大哥,你明天再打造一副我拿去賣了,保你大賺,我的……”去掉買魚錢,剩下的根本不夠付輪椅錢,他厚著臉皮試探性地詢問老莫能否晚些時候再付。

“不必說了。”

老莫知沈星河要說什麼,其實他並未真要沈星河立刻付賬。小兄弟不僅慕名而來,還帶著最他愛吃的魚,又有獨特的創意溝通,足可見誠意。更重要的是,他一口一個“墨家傳人”,叫的老莫飄飄然。

臨行前,老莫又扔給沈星河一副拐杖。

沈星河接過拐杖,感動的想哭。

“多謝莫大哥,明天我再來,和您做大生意。”

——

夜幕低垂,星星將要灑滿天際。院落中央,謝清遙坐在輪椅上望著院門,旺旺安靜的趴在他的腿上。

“瘦猴子帶著家裡僅剩的一兩銀子跑了。”謝虎總是不合時宜的開口,他準備將謝清遙推回屋。

“不急。”謝清遙眉頭微蹙,神色幾番變幻,他覺得謝虎近日來,甚是多話。

謝虎察覺氣氛微妙,便不再言語,轉身回到房中取出茶壺倒了兩杯,分彆遞給謝清遙和自己。

一輪新月掛天際,清冷的月輝傾灑而下,落在連綿起伏的山脈之上。

此刻,沈星河從山下走來,姿態卓然,笑意舒朗。身上的黑衣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若不細看,幾乎難以分辨。

旺旺聽到聲音一躍而下,歡快的奔向他,沈星河笑著將它抱在懷中,“一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回屋。”謝清遙淡淡地吩咐身旁的謝虎。

“彆急著睡覺,試試我給你的見麵禮。”沈星河眉眼彎彎,朝著院中招手示意,“勞煩謝虎大哥幫個忙。”

轉瞬之間,謝虎將一把輪椅搬了進來。

“這把輪椅很方便的,你可以自己轉動調節方向。”以後就不需要彆人推著走了,再也不會有人看到你窘迫的樣子了。

“我回房間吃口飯,你試試輪椅。”沈星河抱著旺旺去了廚房。

沈星河知道如果多一人在場的話,謝清遙會不自在,他應該不想讓人見到他被抱起來的尷尬場景。

望著沈星河的背影,謝清遙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他從未見過沈星河如此體貼入微,甚至會在意他的心情,替他考慮。謝清瑤不禁將沈星河與另外一人聯係起來。

白日裡一直都在揣摩他說過的“穿越”是何意。一瞬間無數猜測湧上心頭,你究竟是誰?

謝虎將謝清遙抱上輪椅。

這副輪椅…謝清瑤竟不覺陌生,隻需看眼就明白原理。

嘗試前後來回轉動,果然方便許多。他從院中到臥房門口,最後到廚房附近,反複多次。

此刻的謝清遙不再似之前那般拒人於千裡,而是像一個初次得到心儀玩具的孩子,滿眼閃爍著新奇與興奮。

沈星河悄然倚在窗邊,透過縫隙凝望這一幕,肉眼可見謝清遙的心情好了,他也跟著開心,準備埋頭乾飯。

他掀開鍋蓋,驚訝發現早晨留下的雞腿赫然出現在鍋中。

謝清遙給我留個大雞腿……覺得心裡甜甜的怎麼回事。

第五章 半吊子

天尚未破曉,沈星河在睡夢中就被拽到了屋外,腳邊赫然躺著兩隻新鮮的野兔,顯然是謝清遙與謝虎這對主仆清晨上山狩獵而來。由於二人身份特殊,為避免招惹更多是非,他們隻能早早起身,上山打獵。

“這兩隻野味,二兩銀子。”謝虎臉警惕地警告道:“彆耍心眼子,少一文我便要了你的命。”

沈星河故作輕鬆,調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回來了,都威脅要我命了,回來做什麼?我賣完兔子拿著錢就跑,臨走前還要去官府揭發你們。”

謝虎一聽,冷笑一聲:“彆忘了,你那位相好的是誰拍暈又埋掉的,對付你,我有的是招治。”

“哼,那你著等吧,看晚上我會不會回來。”沈星河冷哼一聲,拎起兩隻兔子出了院子。

他雖然學的是獸醫專業,但並不聖母,當下最要緊的便是填飽肚子。

他來集市將兩隻野兔換了一兩銀子。

由於附近村民普遍靠山吃飯,獵戶眾多,所以對於山鎮子的人而言野味並不是什麼稀罕的物種。能賣上一兩已經實屬不易,這還得益於沈星河那張巧舌如簧的嘴皮子。

手裡攥著一兩銀子,沈星河並未著急回去,而是蹲在一家尚未開張的店鋪門前,手指間夾著一根樹枝,思索著接下來的日子。

眼看天氣漸涼,謝清遙的腿疾疼痛定會加重,需得趁著入冬前,替他尋訪名醫,搜羅珍貴藥材,而非依賴辛苑那種半吊子醫術讓謝清遙再受苦。

沈星河將指間的樹枝放在唇邊,沉吟片刻,砸吧了下嘴,吐了口濁氣,因清晨的寒涼顯得雲霧繚繞般。他起身,用這一兩銀子買了條上等的鮮魚,提著它前往莫家村中。

——

昨夜老莫興奮的難以入眠,連夜又精心打造了一副輪椅。

這會,他正打算多打幾副拿到鎮上鋪子裡,這可是新奇玩意兒,定價五十兩也會有人買。

沈星河見到他時,他眼睛裡亮晶晶的。

“沈老弟來的正好。”老莫興衝衝的拉著沈星河迫不及待的展示昨夜的心血,並向他提及去鋪子裡售賣的想法。

沈星河正有此意。

“莫大哥,不用著急定價,你可以拿到鎮上試試水,隻需告訴大家好東西僅此一件,先到先得,待會我與你打配合。”

“好主意,沈老弟,賺的錢咱們平分。”

沈星河深知老莫重名聲而輕利益,因此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

兩人帶著輪椅來到老莫位於鎮上的鋪子,鋪子因多日未營業而顯得有些蕭條,經過一番清掃,才重新開業。

營業前,老莫還放了鞭造聲勢,引得眾人紛紛至此,沈星河則混在人群中。

老莫坐在輪椅上,準備向大家展示輪椅的實用性。

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地嘲諷:“喲,莫家傳人又鼓搗出了什麼新花樣啦,給大夥看看接地氣不?”

此話一出,引得四周一片哄笑。

老莫雖手藝精湛,但是往往做出的東西在這個邊塞小城很難用於生活中。

“去,去彆打岔。”

老莫不再與那人繼續糾纏,而是專心的介紹這把輪椅。

鎮上的人第一次見到這種新穎東西,雖議論紛紛,卻不敢輕易買回家去。

“我可以試試嗎?好用我就買回去。”

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名穿著玄色長衫的,英氣勃勃的年輕男子,試探地詢問。

隻見他坐在輪椅之上,輕輕地推著輪椅在鋪子前來來回回。

眾人紛紛嘖嘖稱讚,木匠老莫總算做了件實用的東西。家中有行動不便之人,買回去剛剛好,負責照顧的人便可解放雙手做其它事務。

“掌櫃的,請問這個輪椅怎麼賣。”年輕男子轉頭問價。

“五十兩。”

不等年輕男子回應,人群中有人高喊:“給我也來一把。”

“就這一把了,您想要就得等上一陣了。”

“不成,家中病人等不得。”

“我也想要一個。”

“我出六十兩。”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子伸出手比了個數。

“八十兩!”沈星河也真怕那人不喊了,忐忑地叫價。

“一百兩!”

“看來鐘員外急著用,那就先給您,想要的人等日後我再做。”老莫終於在這個時候開口,但也沒具體說日後是多久。

人群漸漸散去。

沈星河與老莫回到鋪子裡平分了這一百兩銀。

拿著賺來的錢,沈星河眼角眉梢都帶著春風得意。

突然,一個小黑影,咻的下從二人眼前飛快掠過。

二人皆是一愣,隨後見到地上躺著一隻奄奄一息的黃色鸚鵡。

沈星河小心翼翼將它捧在手心裡,仔細查看傷勢。

“應該是撞到了窗框,小腦袋磕懵了,翅膀略有損傷,問題不大。”

沈星河給這隻迷迷糊糊的鸚鵡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然後將它放在賬房後的軟榻上。

“沈老弟董獸醫?”老莫看著他嫻熟的手法問道。

“學過一些。”沈星河點點頭,學了七年,拿到錄取通知書,提前慶祝,蘑菇沒煮熟吃完就來這裡了。

“哎呀!太好了。”老莫拉過沈星河走出鋪子。

“你和我去個地方,路上我和你講。”

原來是莫家村村民的豬要敲豬,可是村中唯一懂得獸醫的大夫於去年就被家人接到京中頤養天年了,走之前將工具箱留給老莫修理,估計老獸醫還想再回到莫家村的。

突然有一天村裡來了位俊俏後生,自稱會醫術,許多人傳他心地善良,在村口槐樹底下給人看病分文不收。

他說自己也可以給家畜看病,但是自從給村民家裡敲了豬,那豬就蔫了,整天拉稀。

“我瞧著,那些頭豬可能快被他治死了。”老莫萬分焦急,這其中還包括他追求多年的女子家裡十頭豬。

沈星河想起來,的確有這麼回事。

老莫口中的後生正是辛苑,他敲豬導致豬瘟爆發,先是從豬之間流傳,最後連人也有了症狀,惹下大禍的辛苑害怕被人揍死就躲到了山上。

村民養豬不易,忙活一年就為了年前將肥豬賣個好價錢,生了豬瘟,無異於拿刀子剜他們的肉。

後來,有人發現了辛苑的蹤跡摸索著上了山,同時發現山上有重金懸賞的逃犯,有人將此事上報衙門,引得官兵與殺手同時至此,結果謝清瑤身負重傷,謝虎當場喪命。

想到這裡,沈星河不禁罵出聲。

“操蛋玩意。”

辛苑半吊子醫術勉強可以看個頭疼腦熱傷風病,居然還敢給家畜看病,真是胡鬨,什麼活都能撈。

需趁著事態不嚴重前,抓緊替他收拾爛攤子。

“呸,我也覺得他該罵。”老莫又氣又急。姓辛的後生年相貌出眾,引得村中女子日起坐在槐樹下圍繞著他,這其中就有老莫心儀之人,胡三娘,她人美心善,就是喜歡看小白臉。

第六章 敲豬

沈星河與老莫趕到莫家村,先去了老莫家拿老獸醫放在他那裡的工具箱,隨後徑直前往胡三娘家。

遙遙望去遠,胡三娘已款款而來,她身姿曼妙,與老莫擦肩而過,目光牢牢鎖定沈星河。

還未靠近,香氣撲鼻而來,沈星河不禁連打了三個噴嚏。等到走近一瞧,胡三娘雖已非豆蔻年華,卻風韻猶存,難怪引得老莫癡迷。

“先去看豬要緊。”沈星河邊說邊朝著豬圈的方向大步走去,老莫與胡三娘緊隨其後。

老莫滿臉堆笑,殷勤的介紹著:“這是我請來的獸醫,比那個半吊子強多了。”

“模樣也比姓辛的俊俏許多。”胡三娘瞥見老莫臉上微妙變化,頓了頓,又接著道,“你介紹來的人,我自然是信得過。”

——

沈星河來到豬圈查看一番,豬槽裡放滿了食物一點沒見少。豬圈裡共十頭豬,有兩頭上吐下瀉,其餘都蔫了趴在地麵上。

他走進豬圈細致觀察了豬的排泄物,用手扇動氣味貼近鼻尖辨彆——腥臭混雜著鹹味,令沈星河眉頭緊鎖。他走到一頭豬身旁,俯下身檢查被割的部位,發現切口因未清洗乾淨而腐爛發臭。

沈星河用專業的手法輕柔觸摸豬的身體,逐漸加大力度,仔細探查體溫、濕度、脈搏以及腹腔是否存在腫塊和疼痛感,確認並無異常後,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診斷出因感染引發的炎症。

胡三娘看著沈星河專注工作的樣子入了迷,而老莫則在一旁癡癡的看著她,時刻準備替她擦拭可能流下的口水。

幸好老獸醫的工具箱裡的工具和藥品比較齊全。

沈星河為這兩頭豬清洗創口塗抹上藥,開了方子。而後又和老莫一同去其他養豬的農戶家,每家的情況基本一樣,沈星河給他們都開了方子,叮囑用量用法。

忙完這一切,夜幕低垂,黑夜悄然降臨。

沈星河婉拒了村民的熱情挽留,討要了一些骨頭,在他們的目送下離開了村子。

他踏著月色歸來,哼著小曲一路心情美,腰間沉甸甸的錢袋給了他十足的安全感,這次賺的錢足夠給謝清遙請大夫,旺旺果然旺他。

剛踏入院門,隻見西屋燈火搖曳,燭影下,一名男子手持剪刀正對準旺旺。

沈星河心頭一緊,幾步跨上前去,一腳踢開房門,奪過剪刀,厲聲嗬斥:“滾!”旺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一下子竄到了沈星河的懷中。

此人正是辛苑,見到沈星河出現,他露出嫌棄之色,捏著鼻子後退數步。

“滿身的屎味!你居然還敢出現在這裡,當初清遙兄念你可憐才留下你,如今你醜態畢露,饒你一命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恩賜,請吧沈公子。”辛苑揚起下顎,一貫如此努力的用兩隻鼻孔看比他高了將近半頭的沈星河。

這是沈星河第一次見到辛苑 ,按照書中描寫他棱角分明,刀削斧鑿,這麼一看的確長得是有棱有角,難怪要揚起下巴講話,低一點都能戳到脖子。

“啪”一聲,沈星河抬手將辛苑的腦袋打回原位,想要看看能不能戳到。

辛苑被打的猝不及防,身形不穩,險些跪在地麵上,他心中不服,向來隻有他挖苦姓沈的。

“你竟然如此粗暴無禮!”那我也不裝了,辛苑捂著後腦勺氣的直跳腳,吼道:“帶著你的狗滾出去這個院子。”

沈星河抱著瑟瑟發抖的旺旺仔細檢查一番,確定它安然無恙將它放下後,這才扭頭瞪視辛苑。

“你是一個人拜把子啊。”沈星河說了辛苑聽不懂的話。

辛苑疑問道:“什麼意思?”

沈星河冷冷回應:“你算老幾?”

“你到處給它們做巨絕育,這會你自己也試試這滋味如何?”沈星河笑容陰森可怖,他拿著剪刀步步逼近辛苑。

“你若是敢動我,清遙兄定不會放過你。”辛苑並沒有就此害怕,反而有些得意在臉上,又揚起他棱角突出的下顎。

聞聲趕來的謝清遙主仆二人睹此景,隻見沈星河拿著剪刀滿臉嘲諷的笑著,對麵的辛苑則瑟瑟發抖,見到謝清遙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

“清遙兄……”辛苑距離謝清遙不過兩步的距離,卻作勢撲向他。

謝清遙則朝著沈星河的方向迅速轉動輪椅,以至於辛苑撲了個空,謝虎在一旁將他穩穩扶住,這才沒有摔倒。

“清遙兄,此人斷不能留,他一心想要咱們的性命。”辛苑聲音顫抖不穩,顯得惶恐不安。

“性命?莫家村的豬就該死嗎?你明明不懂獸醫偏要攬活敲豬,處理傷口馬虎大意,縫合不當導致感染,農戶們辛苦一年盼著年底有個好收成,卻因你的疏忽大意,讓所有豬都染上了病,若我再晚點去,恐怕豬瘟就要爆發了。”

“信口雌黃。”辛苑不相信姓沈的會給畜生治病:“你若真的會醫術,那我們更留不得你。”

說罷,辛苑便想用他練習的拳腳功夫在沈星河身上試試。

沈星河深知辛苑的功夫不過是花拳繡腿,他因自幼體弱多病,習武隻為強身健體,並無真才實學。

嘩啦一陣響,銀子從錢袋滑落,散了一地。

直到腹部傳來疼痛感,沈星河才意識到在所有人都會功夫的小說世界裡,即便花拳繡腿也能打的令他吃儘苦頭,額頭冷汗涔涔。

甚至連辛苑也沒有想到自己軟綿綿的拳頭竟可以將星河掀翻,之前也找茬收拾姓沈的,也沒見他身子這麼弱,他肯定是裝的,想哄騙清遙兄。

“你又去哪裡勾搭人掙的這些銀子?”辛苑仍舊居高臨下,趾高氣昂。

沈星河吃力起身,眼神冰冷地凝視站在門口的三人,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連話都說不出。

謝清遙啊我因你而來到這裡,不是受人欺辱的。

沈星河努力清了清嗓子,字句鏗鏘有力:“銀子是我自己掙得乾乾淨淨,留著給你的清遙兄請大夫買藥材用。”

他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步走向門口,路過謝清遙身旁時,手腕突然被攥住。

沈星河已經沒有力氣去掙脫,任憑那隻修長乾淨的手緊緊地握著,他側首望去。

“怎麼?要還我輪椅?”

“道歉!”

第七章 打狗看主人

“道歉!”謝清遙聲音向來清冷又有壓迫感,瞬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一時間難以辨彆他這番話是對誰而發。

“多謝清遙兄為我說話,不必他認錯,隻要他日後遠離清遙兄便好。”辛苑身形陡然挺拔,宛如一根傲骨嶙峋的禿枝,斜睨著沈星河。

“辛老的恩情我會銘記並償還,我的人自有我來教誨。”謝清遙目光落在沈星河的臉上,話卻是說給旁人聽的,“你傷了我的人,理應道歉。”他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如同珠玉落盤,清晰敲擊在在場人的耳中。

冰冷的指腹在沈星河手背上輕輕摩挲,沈星河隻覺臉上如火燒般滾燙,心底卻湧起一股暖流與瘙癢般的欣喜,沒聽錯吧,我是謝清遙的人。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辛公子你做的有點過頭了。”謝虎抱著劍,倚靠在門框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適時插話道。

眼見謝家主仆二人都傾向沈星河,辛苑心中尷尬又惱怒,麵色鐵青:“如有冒犯之處,在下深感歉意,請沈公子自行離去,我要休息了。”

沈星河正想開口告訴他,這裡是不是辛家,應該離開之人是他辛苑。

未等開口,謝清遙這時關切詢問:“還能走嗎?”

沈星河微微點頭:“能……不能。”

謝清遙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笑意,猛力一拽,沈星河便順勢坐在了他的腿上,兩人四目相接,氣息交彙。

沈星河最清楚這副輪椅結實到足可以承載兩人重量,還可以多加一隻旺旺。

然而,想到謝清遙的腿疾,他坐不安,想要帶著旺旺立即起身,卻被謝清遙穩穩地按住。

“無妨。”謝清遙側頭耳語,他的呼吸略過沈星河泛紅的耳畔,直戳心底。

謝清遙察覺到腿上好像多了什麼東西,身形微微一僵,甚是後悔讓這人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抬手抓住了沈星河衣服,用力一扯,衣服差點撕開。

“彆鬨。”沈星頭也不抬起來,唇輕輕地貼著謝清遙的頸部,略帶沙啞的聲音廝磨。

謝清遙見他紋絲不動,仿佛粘在了自己身上般,也就不再堅持將其推開。

二人一狗隨著輪椅緩緩轉身離去,留下一道悠長的背影。

忽然沈星河猛地抬頭,不忘揮手示意:“謝虎,銀子,二爺買藥的銀子。”

謝虎心領神會,迅速將散落在地麵的銀子拾掇得乾乾淨淨。

“砰!”的一聲,辛苑重重地關上了房門,三人離去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

——

剛回到東屋,謝清遙趕緊將沈星河推下輪椅。

“滾下去。”毫無情感的語氣取代了之前春風般的話語。

前一刻還沉浸在他的懷中,怎的這會說翻臉就翻臉呢,沈星河一時摸不著頭腦。

“滾不動啊,我渾身疼。”他嬉皮笑臉地湊近,想要重新跨步而坐,謝清遙則不留情麵的轉過身朝著炕的方向轉動輪椅。

“皮猴子,去洗洗。”謝清遙一手撐著牆,一手扶著輪椅用力攀上炕。

沈星河低頭聞了聞身上的味道,確實有些嗆鼻子。

“給你安頓好,我就去洗香香。”

沈星河握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正要用力扶他上去,卻被謝清遙掙脫開。

“彆鬨,咱們現在有錢了,明天就去請大夫來。”

“不勞費心……”

“怎能說費心呢,你既已與我成親,這些都是為夫分內之事。”沈星河了解謝清遙的高傲,搶先一步將他的話堵住。

“萍水相逢,沒有什麼該做不該做的。”鋪好被褥準備就寢的謝清遙冷冷提醒:“是你嫁於我。”誰是夫,你得知道。

“我給你瀉火吧。”沈星河覺得他因腿疾而火氣大,不然怎麼老懟人呢。

脫了鞋子沈星河輕盈如貓躍上了炕,他身量單薄一舉一動都透出一股子歡快勁兒。

謝清遙身形再次僵住,這是今晚第二僵了,仿佛呼吸停滯,連帶著那股屎味也全然消散。

緊接著腿已經被抬起來放在對麵人的手心裡,他的手很瘦也硌,但手法用力恰到好處,完美的避開傷口,使謝清遙極其放鬆,享受其中,這種熟悉的溫暖感覺讓他漸漸有了睡意。

自打上了山,他就沒安穩地睡過一覺。為了防備可能的夜襲,他還特意把房間改得漏風,以便能及時察覺動靜。

燭火熄滅後,沈星河也沉沉地睡去,夢裡他回到了曾經的家裡,他食物中毒昏睡過去,是雪餅用舌頭喚醒了他,他甚至能感覺到臉上的濕潤。

沈星河清楚這是夢,他自小就沒有家人,從記事起,唯一陪伴他長大的隻有二哈雪餅,直到他成年,雪餅也壽終正寢。

他在夢中緊緊抱住雪餅,就像曾經那樣依賴。

“彆離開我好不好,我隻有你了。”

第八章 修房子

清晨時分,謝清遙從睡夢中悠然轉醒,卻發現手臂一陣酸麻。他嘗試翻身換個舒適的姿勢,卻卻赫然發現一側的身體被一股力量緊緊地抱住。

他抬起視線,隻見一張淚痕猶存的臉龐近在咫尺,淚水順著那人的臉頰滑落,浸濕了他的衣袖。那人尚在夢囈之中,謝清遙悄然傾聽,先是聞到淡淡地屎味,隨後仿佛聽見對方低語呢喃:“彆離開我。”

他被抱的更緊了,那人幾乎將整個身體都懸掛於在他的身上。

謝清遙眸色一暗,眉頭微蹙,是何人闖入你夢中糾纏?

晨光伴著冷風穿過破舊牆壁的縫隙灑滿屋內,那人纖長的睫毛在光線下微微顫動。往日合衣而睡,不曾覺察寒涼,現如今,這陋室似乎多了幾分清冷。謝清遙小心翼翼地將被子覆在那人身上,又將另一隻手環在他的脊背上。

這四周漏光的破壁,並無半點家的氣息,反倒是懷中這個人事事透著親昵和溫暖。謝清遙恍然意識到,那份曾不以為意的陌生感在逐漸消失,如今這人的一舉一動都倍感熟悉。

他迷起狹長的雙眸凝視懷中之人,你與他究竟是何關係?

——

沈星河在一夜疲倦之後,直至日頭高懸才被一陣動靜喚醒。

他抻了懶腰,感覺全身酸疼,決定去洗個熱水澡舒緩下。推門而出,隻見謝清遙正在院中手持鐵鍬攪拌沙土。

聽見開門聲,謝清遙抬眸望去,兩人視線相遇,那股強烈的熟悉感令沈星河不禁有些無所適從。

恰在此時,頭頂傳來一陣響動。

抬頭看去,陽光刺眼,一個忙碌的身影映入眼簾,定睛一瞧,原來是謝虎在屋頂修補瓦片。

“謝兄,你看我能做些什麼?”沈星河本能的想找一些活做。

這一聲‘謝兄’讓謝虎分不清在叫誰。

“先去洗洗吧,熱水二爺替你備好了,在鍋裡溫著。”謝虎本不想搶主子話,可是沈星河身上的味道實在上頭。

話音剛落,便感受到主子銳利的目光。逾矩了,逾矩了,謝虎連忙低下頭繼續手中的活計。

——

房內,溫熱的水汽將沈星河整個人籠罩,洗去疲憊,隻剩下昨日挨過一拳後的腫脹。沉浸片刻,他險些沉醉其中,差點將自己沉溺在木桶裡。一個猛子,令他清醒,起身穿好衣服來到隔壁廚房。

沈星河眼前一亮,廚房的桌子上擺放著他最愛的棗泥月餅,他毫不猶豫地吃了兩個。飯後,他帶上足足的銀子,準備去莫家村拜訪邪醫馬戶子。

原文中,馬老頭原本開間醫館,專治療疑難雜症,在莫家村一代醫術頗有名氣,人稱邪醫。但再有名也架不住辛苑白白給人問診送藥。

時間久了,馬老頭的醫館被擠的倒閉,老頭一怒之下在莫家村的各個井水裡投了毒。既然毒是他下的,自然有解救之法,因此這場較量中,馬老頭扳回了一局。

不過,最後辛苑發現了端倪,將此事上報給了官府,馬老頭被帶走前,還咬牙切齒的詛咒辛苑此生沒人愛,孤苦伶仃無人疼。

出院子前,沈星河路過西屋時,搖頭感歎,不夠狠辣,馬老頭還是收了,這都算不上詛咒。

天色尚早,現在下山還來得及,沈星河朝著院子裡高聲道:“我出去走走。”

這次,謝虎不敢再貿然插話。

隻聽得那淡漠而清雅的聲音回應道:“嗯。”

直至沈星河消失在視線內,謝虎正要一躍而起跟著他,突然施法被打斷。

“不必再跟著。”謝清遙拿起瓦片扔給了他,隨後補充道:“今日內,我們要將房子修補好。”

“可是,還要防備夜襲,留幾個口子吧。”謝虎建議道。

“那以後夜裡就由你守著。”謝清遙覺得他話越來越多,必定是閒的,需得給他找點事情做。

謝虎啞然。

第九章 不是儘力,是必須

沒記錯的話,馬老頭的醫館開在鎮子上,印象中好像叫做神醫—老馬醫館。

沈星河來到鎮子,原本想讓老莫帶路去醫館,不巧的是老莫店鋪緊閉,大門上貼了一張告示,外出定製家具,兩日後歸。

於是沈星河逢人就打聽,終於來到一座雜草叢生,荒涼破敗的大門前。

沈星河仰頭,望著搖搖欲墜的破舊不堪醫館匾額,這裡竟有些淒涼的意味。

對麵賣豆腐的大娘看著他笑了笑:“公子是來瞧病的嗎?這裡早就不行啦,你去村口的老槐樹下麵吧,那兒有位辛公子,心眼好,白給人看病。”

提起這位辛公子,沈星河就覺得有些反胃,他看著那豆腐大娘行了禮:“多謝姐姐,請問這位神醫老馬住在哪裡?”

這聲“姐姐”叫的大娘心花怒放,很樂意與年輕俊俏的公子多交談幾句。

她停下手中活計熱心道:“他家在村口老槐樹附近,左手邊第二間就是啦。”

瞧瞧這心眼好的辛公子淨特麼乾些惡心的事,在人家家門口免費施診送藥。人家詛咒你沒人愛都是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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