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尖的牙撕裂了那張柔軟、卻在過?往滿口謊言的嘴。鮮血的腥味流淌,蔓延在彼此?的口舌。
刺痛的悶哼中,好似回到了第一次。
也在這裡,在這帳中。
前世今生,他第一次真正?地?親吻了她,也有血的味道。
衛陵托住她的細腰,於頭疾的發?作,和酸楚的眼中,被她散落下的發?絲徹底遮去了光,不見她的神情。
隻撫摸著她發?顫的後背,輾轉地?舔她唇瓣上的血。
聽她一聲聲地?怨恨怒罵:“你混蛋!”
“為什麼要騙我!要瞞著我那些?事!”
……
拳頭捶打在他的肩側,跟隨落下的,是她的淚。溫熱的,潮膩的。
連同血,衛陵捧著她的臉,也一並?吃進了腹中。
握著她的手腕,刹那之間,天地?倒懸,將她壓製在下方,撩開了她汗濕的發?。
血和淚混在兩人口中。
片刻前的溫柔不再,他幾乎前所未有地?發?了狠。
縱使她反抗他,卻被更強硬地?壓倒,最後隻輕弱地?哼聲。
但?他知道,她還是喜歡的。
一直到後來,她喉嚨乾涸地?變啞,力竭地?癱軟。
他緊抱著她,仍埋得摧枯拉朽一般,將頭抵在被擺弄的她的肩,炙熱氣息拂過?她起伏的胸。
忽然滾落下一串熱意,砸進了她跳動的心口。
“曦珠,我愛你。”
她意識渙散地?望著帳頂的海水江崖紋。
緩慢伸手,落在他肌肉分明的脊背,有些?硌手的傷痕。累倦地?閉著眼,聽他壓抑的呢喃,輕輕地?安撫他。
所有的愛和恨都在這場醉生夢死中,直至天光熹微,一並?煙消雲散。
*
五月的天,亮得很早了。
衛陵坐在床邊,看她在鏡前梳妝打扮,一身?藕色的衣,水綠的裙。
從前的婦人發?髻散了下來,天青色繡蓮花紋的綢帶綰了一個鬆的發?式,烏發?垂在纖瘦的後背。
好似從前,清晨他懶怠靠在床頭,笑看她時。
她會回頭一笑,滿室明媚。
仰著妝點粉黛的臉,鼓著腮斥道:“還不起來,不是要帶我出去玩嗎?”
今日是端午,也正?是外出玩樂的好日子。
此?刻,她回頭,無聲地?看向了他。
“我現在就起床。”
衛陵笑著起身?,也去更換了衣袍,推門出去,讓親衛備好車隊,要走了。
從柅園的院門,一列馬車於尚未徹底明澈的天光裡,“嘚嘚”、“噠噠”,朝城外的港口而去。
長?街兩側,開門早的店鋪已移開門板,吆喝著做生意了。
賣的多是早食,是些?酥餅餛飩、糍團油潑麵、糖糕雞油卷,還有油條、豆腐腦……
“剛出鍋的豆腐腦哎——新鮮的,熱乎乎的豆腐腦哎——”
他騎著馬挨近馬車,低身?敲了敲窗壁。
待那靛藍的簾子被掀起,從裡露出她的臉,問道:“要吃些?什麼?”
昨晚就沒吃飯了,餓到現在。
曦珠朝外麵那些?鋪子望了一眼,或多或少都排了一些?人,少人的鋪子,是賣雞油卷的。
目光從賣糍團的店移開,她對他說:“買兩個雞油卷吧。”
又偏頭,問坐在身?邊的蓉娘:“您想吃什麼?”
這都和離了,蓉娘哪裡敢多麻煩人,也跟著說要雞油卷。
衛陵便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簾子落下,他駕馬出了隊伍。
車外挑擔背籮、騎驢趕車,從外來做生意的熱鬨,也跟著不見。
蓉娘握著曦珠的手,又是好一陣地?歎氣:“你們到底怎麼想的?待公爺和夫人得知,可?如何是好?”
那是他該去解決的,曦珠低著頭想。
馬車仍在往大開的城門走。
等那片簾再次被掀起,從外遞來的,是好幾紙袋的吃食。
有雞油卷,有糍團、羊肉餅饃,還有兩大袋果子。黃澄澄的橘和杏、粉嫩的桃子,果子上還沾著露水,顯然是天不亮從樹上摘下,趕著端午來賣個好價錢。
衛陵偏著臉,對車內的兩人笑說:“這些?果子你們坐船的時候吃,船上怕暈得很,吃些?酸的,也舒服點。”
他從未坐過?船,倒知道這個。
曦珠抿唇從他手中,一一接了過?來,蓉娘又趕忙接去放置。
靛藍的簾垂落,遠處的茶樓之上。
駐足的人遙遙遠眺,隻見那一列馬車行?到城門,守門的官吏朝黑馬上的那個玄青背影,伏低頭顱地?行?禮,而後手臂一揮,放行?了人和車的離去。
手緊抓著欄杆,痙攣地?幾乎扣了進去,腦海裡回蕩的,仍是她的問。
心中的苦澀衝湧到了喉間。
他眨了眨眼,似將方才?的那一幕從眼裡剪去。
抬頭卻見豔陽高照,風和日麗。
一群飛鳥正?從一排的屋脊,乘風騰躍而起,扇翅直往萬裡晴空,朝城外的方向飛去了。
岸邊港口,一台台的箱籠被親衛搬上了三層高的大船。
同船而乘的人,或探親,或行?商,或遠嫁它地?的姑娘,得知此?行?還有鎮國公府的三夫人,是要往津州。那位衛三爺派了百餘個親衛護送,儘管不明其中具體,卻都更為放心此?次的乘船。
一邊驚見那些?顯然昂貴的箱子;
一邊或也忙著搬貨,或在垂柳樹下,折柳與親友辭彆。
風從湖麵吹來,漾出她眼裡的粼粼波光。
衛陵垂眸看她,蘊著沉鬱的眼跟著彎下去一點弧度,“等回到家了,安頓下來,給我捎封信回來,讓我知道你平安了,成?嗎?”
曦珠鼻腔有些?酸,悶應了一聲。
低落的視線在他的圓領袍,頸側還有她抓出的印子,鮮明泛紅的幾道痕跡。
又聽到他說:“若是你在那頭遇到了難處,也儘管來信告知我。”
她又輕嗯了聲。
就似昨夜的纏綿是虛幻,她的安撫也是假的。
衛陵不由哂然,抬手將飛落到她發?髻的嫩葉摘去。
在她驚疑的目光中,指尖鬆開,那片翠綠的柳葉,便隨風飄出樹下濃蔭,飛落了湖麵,被一圈圈的漣漪,遊蕩著漂遠了。
他的眼不曾偏移一分地?望著她,再開口,極低的清冽嗓音裡,是幾多難言的滯澀。
“曦珠,我以?後可?以?去找你嗎?”
曦珠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片往南漂泊的柳葉,不再看他了。
卻過?了半晌,也在清風裡,很輕地?回了他一句:“你去峽州抗擊海寇,要小心危險。”
她並?未直言,他也懂得了她。
衛陵笑了笑,堅定地?答應她:“我一定會護好我自己,你不要擔心。”
轉望船上有人在招手呼喚,也有親衛奔來告知船將離岸。
他望著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在即將踩上艞板時,身?子頓住了。但?不過?一瞬,便接著和蓉娘一道上了船,進了船艙。
船上人影紛紛,皆是送彆的揮手,和灑落湖水的淚。
她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他也沒有再見到她的身?影了。
有的隻有親衛對他的抱拳辭彆,他揮了揮手,讓他們依照命令,護好她回家。
正?因愛她,他才?要壓抑住那無窮無儘,暴戾而悲慟的念頭,放她離開。
他一直站在那裡,直至艞板收起,大船的離去碎了水麵浮動的金光。
東升的燦然朝陽下,岸邊茂盛的蘆葦叢,被那陣揚起的帆風吹襲,匍匐彎折,驚飛一群白?鷺。
船在逐漸遠離京城,她也在遠離他。
頭疾發?作得愈發?劇烈。
一直到那船消失在湖的儘頭。
他的眼皮動了動,才?慢慢轉動僵硬的身?體,走出了綠蔭的遮蔽,像是被天上那熱烈的曦光照得活了過?來,深吸一氣,轉過?了身?。
親衛見他過?來,忙牽來馬匹。
遲早有一日,他會去津州找她的。
天光大亮時,衛陵接過?韁繩,緊握住翻身?上馬。
再沒有遲疑,調轉馬頭,抬起那雙重複冷鬱陰沉的眼,揚鞭打馬,劈開吹湧的涼風,縱身?朝那座不再有她的繁華京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