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從昨晚離開再也沒見到厚坤。”來不及眼前窮小子的爭辯,那個聲音變得更加憤怒了。
“你說她沒跟你在一起,那麼是跟鬼在一起的嗎?對,是跟鬼,跟你這個窮鬼。都是你這個窮鬼把她害慘了。”
“你彆一口一個窮鬼的叫著,沒準日後會成為……”姑娘原本要說會成為一家人,沒好意思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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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生活曆練,吳愛民心裡感到疑惑的事越來越多,不明白一個人在物質貧乏的家庭跟富足的家庭長大有什麼本質的區彆,物質需求的數量跟質量難道會使人發生質本的變化?為什麼有人在成長過程中消耗的物質比彆人好得多,比如食物,好東西卻沒有沒有換來好的價值,卻變得喪失了本性?如果說人的成長跟物質的轉換沒有必然的關聯。隻能說在成長過程裡消耗物質越多越也不顯高貴,不能自食其力的時候,所有的物質都不能算作是憑著自己的勞動付出得來的。越是花錢不多越懂事越健壯越是值得稱道的。成長過程中得到的見識跟對知識的汲取不同就另當彆論了。很多事實明明擺在哪裡,卻是做能做得,說卻說不得。權力聯姻,財富聯姻,嫌貧愛富還不是這些所謂高貴的人帶出來的風頭,目的是什麼?結果又怎樣?高貴的人接受良好的教育環境,豐富的精神食糧無論知識跟見識都不是彆人所能比較的。相反能保障吃飽穿暖的除了養出一身健壯的體格簡單的頭腦粗野的性格,跟上層人士明顯不搭邊。熊生的再雄壯永遠鬥不過機智的獵人。把做人的高貴死死地牢牢地把握在自己家族的手中,把彆的更多的人死死地牢牢地踩在下麵不得翻身。如果說那些出大汗受大累沒有腦子或者少動腦子的勞動同樣是光榮的同樣是值得尊敬的,但這樣的光榮跟尊敬確認人人都不想去乾。
命運有時並不完全按著人們預定的路徑一直走下去,想象不到的事時有發生。財富帶來的未必是幸福的保障,很可能是鎖住靈魂跟肉體的鐵鏈。誰都能想到,驕奢淫逸不知道貧窮是啥滋味,缺少對金錢的基本尊重,金錢不是平白無故就能得來的,是勞動的價值體現。“價值是物的屬性,財富是人的屬性。”(偉大的人類先驅在《資本論》裡用鮮明語言對價值跟財富做出了明確的闡述)人對財富追求的欲望是天生必然的,如果連財富是怎樣得來的都不知道,又怎能對物質的價值做到深刻的理解。自私自利,專橫跋扈又何嘗不是財富跟物質給慣出來的。由此,為那些打算在謀取彆人財富坐享安樂與見識廣泛忠厚勤謹感情難以決斷的說句話,與其拿自己的命運跟一個不懂尊重的紈絝公子去賭,遠不如跟一個勤勞肯乾,關鍵時刻敢於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在一起更踏實。
早在元朝的時候,意大利的但丁就提出過這樣的論調,“人生來不是為了像獸一般的活著,而是為了追求美德和知識。”今天看來這一論調似乎有些片麵,好像忽略了人生最需要的東西——物質或者財富。稍加用心,便會發現淫欲、強暴、貪婪、被打入地獄;貪財、貪食、貪色、被打入煉獄,由此而引發的皇權、族權、教權的邪惡紛爭,雖說沒有把財富的占有跟掠奪拿出來明說,但貪圖私利、追逐金錢、高利貸驕狂傲慢放蕩無度,失去了田園寧靜的生活,種種罪惡無不是因為財富占有不均等,分配不公平而導致。過剩的貪欲使人們舍棄了美德和知識。提倡崇尚美德和知識力心拯救當時的社會,實屬無奈之舉。這種勞心費力見不到實效的東西,卻是曆史能傳承下來的經久不衰的。
無產階級在人民的心裡紮下了牢固的根,仁愛的火把把人民從黑暗帶到光明,叢寒雪得到溫暖,從流離失所過上了安居樂業的生活,……。偉大的國家不知經曆了多少的艱難波折才取得蒸蒸日上的局麵。人民心裡對爭取人人平等的信念變得愈加強烈,人人都想通過拚搏努力過上好日子。放開政策讓先富起來的人帶動後麵的人也跟著富起來。富起來的人並沒有起到發揚帶動的美德,反倒修建了牢固的城堡,防止彆人覬覦自己的財富,為了滿足無止境的欲望不停的欺壓踐踏為他獲得財富的窮苦的人。一切難道不都是財富帶來的惡果嗎。財富難道不是但丁說的獸一樣的活著口中甘美的食物嗎?就像某個電子廠的老板說的那樣,是我給你們帶來了生存的活路,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就沒好好想想那是怎樣的年輕的姑娘,年輕的小夥,在乾著怎樣的活,吃飯上廁所都是在跑著,一分鐘不停的重複著機器人一樣的工作,且不說他們機器人一樣的工作逐步被機器人來替代,在沒有發明機器人的過程裡可都是跟你一樣平等的人,就因為賺得你的微薄的生活費而被你支使得像牛馬一樣,每天得有多少人抱著希望來求職,又有多少人傷心的離去,門庭若市像春運的火車站一樣來來去去,哪裡的人口能可著儘的任這樣的挑選。那麼沒有你這些年輕的姑娘,小夥就沒有生存的活路了嗎?那麼你的財富不是這些無數的年輕人的勞動換來的嗎?年輕人失去美好的青春歲月,夜以繼日辛苦換來的錢變得富裕了嗎?無數人記住了你的名字,你卻從沒向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辛苦的話。美德是什麼?美德變成了實實在在打壓的大棒。知識是什麼?知識變成了條條框框束縛的牢籠。
財富改變了世界,同時也改變了每個人。愛情也受到貿易的熏染,在利弊的權衡中抉擇。這樣的愛情有純真可言嗎?還有牢固的感情根基嗎?就像精美的瓷瓶,表麵看去再精美不過,價值再高也經不住輕輕地敲打。
“你跟我這個年齡的時候,就擁有這些財富了嗎?”許久吳愛民都在為自己冒撞的話感到自責,卻不知正因為這樣的話在範德昌的心裡對他有了新的認識。對他的轉變也是由此開始。
“沒有。”
“那你怎麼能斷定我到你的這個年齡還依然是一個窮光蛋。再有,你看好的富家子弟,又怎麼能確定他們到你這個年齡的時候,會不會變成像我現在的樣子?你能確定你認為的富家子弟對你女兒一直好下去嗎?世界是不斷變換的,難道命運就是永恒不變的嗎?你能說你事業一直蒸蒸不變的發展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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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讓這小子猜對了。不管是猜的還是聽到了什麼消息,事實擺在眼前。如果說範德昌曾在事業的輝煌中給他帶來好一陣的榮光,事難所料,他還沒嘗夠甜頭,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子把他拖進難以為繼的囧境。
前天晚上,範德昌帶著滿腦子困惑從塑料加工廠回來,看到他一臉沮喪的樣子就知道他的心有多麼糟糕。就像鑽進食心蟲的梨子,外表一看疤瘌流星的不用深想裡麵也一定是爛透了。塑料加工廠從開乾到現在憑著他的勤儉節約和妥善經營的確給他賺了不少錢。儘管每時每刻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以前所有的困難都不至於影響到他把塑料製品加工廠乾下去。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福安政府專門下達文件,所有環保不達標沒有一定規模的小工廠小作坊全部關停,是關停,不是整改。像以前那樣添加點設備,大方的給彆人送上幾個紙袋再也糊弄不過去了。在彆人看來即使關停了塑料加工廠,憑著這些年經營賺下來的財富,範德昌以後即使啥也不乾,跟老伴過著樂享天年的生活也富富有餘。事實不是人們想的那樣,彆看人人每天都在為金錢拚搏,不是賺到錢保證一日三餐用度的活著就心滿意足了。如果說人是為了錢在活著,可就錯了。就像一個乞丐每天隻要睜開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這一天最好能有一頓飽飯吃,等他真正吃飽的時候又開始想,最好能有一個暖和的屋子住,等到有暖和屋子住的時候,又開始想最好能有一個娘們兒陪著說說笑笑的好過日子……。人就是在這樣不斷的實現又開始想不斷的擁有活下來的。就像世上的牛馬以及除了人以外任何一種動物都可以保持原生狀態活下去,唯有人是不可能的。任何一個大腦正常卻沒有一點進取心裡的人,想在世界好好的活下去是不可能的,命運不可能讓你滿足於現狀,且不說會不會受到健康衝擊,社會不斷運轉的車輪如果不及時的順應轉換方向,沒準把你帶到何種境地。
要想達到環保標準,所有機械設備都得換掉,廠房也得拆除重建。都是機械化程度高的流水線作業,也就是逼著這些小廠關門倒閉。市場根本不缺少這些粗製濫造的用品,倒是小商販們從中嘗到甜頭不舍得放棄。擴大規模,建造一個完全符合環保達標的塑料製品加工廠,自己擁有的不過能購買一株樹苗的資本,卻去奢望一片綠洲的勝景。建一個新的大規模的塑料加工廠顯然是不可能的,範德昌開始的時候就沒有過長遠的打算。事到眼前卻無路可走,為了能使他的塑料廠像以前一樣繼續生產下去,他的腦子裡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想法,他認為最可靠,最能起到根本作用的想法就是在女兒的身上下點功夫。在他頭腦不多的知識裡有那麼一點點古代中國傳來的信息,古代君王統治的時候,弱小的國家為了防止被大國鯨吞的下場,不是動不動就搞聯姻嗎,最出名的就屬秦晉之好。好在自家的姑娘長大了,好在天生又是相貌出眾,如果找一個有錢家庭的小子做女婿,或者找一個老子在官場有權有勢的小子,或者跟有錢有勢沾親帶故的,也許境況還有逆轉的可能。從古到今的社會不就是這個樣子嗎,這樣的想法又不是他一個人想到的。
範德昌沒想把自己的事業乾得多大,他自信自己沒有做大事業的能力。這樣小打小鬨的經營已經使他心力憔悴,做大事業是需要運氣、才乾、人氣諸多因素。缺弄不好前功儘棄,血本無歸也未可知。
範德昌心裡夠亂的了,回到家聽老伴說起家裡發生的事,頓時火冒三丈,好像遇到的困惑不是國家提倡環保導致的必然結果,倒像是這個不爭氣的丫頭給她帶來的厄運。關鍵是他的美好計劃被突如其來的窮小子給攪亂了。
“不要去找她,沒了她反倒更好,就當咱們從來都沒生養過這個沒有一點良心的東西。”範德昌的老伴預感做父親的今天火氣實在有點大,如果不是女兒偷著跑了出去,說不定會用朝女兒揮拳的粗暴方式來告誡這是一個父親對女兒命運的關心。老子打兒子的時候都慣用這種看似合情合理的說辭來掩蓋其明明是暴力虐待卻又說成是關愛。儘管這樣的事在這個家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不過看這天的架勢第一次破例也未可知。
隻有一個女兒的家庭,女兒幾乎享儘了無所不至的寵愛,敢於頂撞父母,敢於自作主張為所欲為同樣是嬌生慣養的結果。不是父母忽視女兒的存在,而是讓女兒任其自流慣了。好在範厚坤在成長的過程裡沒有染上社會的不良習氣,算是一個進退有節懂得人情世故的好姑娘。隻是在婚姻大事上跟父母的心願道不相同,一麵是對著一直被崇慣的軟硬不吃的女兒束手無策,一麵是自感自己早已長大對父母凡事包攬的心理越來越逆反。父母心裡永遠不可接受的是,自己付出全部愛心養育得多好的姑娘,付出全部心力積攢的財富卻便宜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窮小子。
“你去看看他在屋裡乾什麼?”範德昌不相信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死丫頭還在屋裡安心的睡大覺。自從女兒到了十八歲就向他宣布,不準他隨便進入女兒的房間,做母親的為自己被女兒特赦的權力而高興。
“出大事了,女兒離家出走了。”母親見到女兒屋裡像往日一樣空空,趕忙下樓心裡著急跟做父親的說。範德昌雖然心裡著急,嘴裡依然硬氣的說出了不要去找她,就當沒有這個姑娘的話。
“也許回影樓了?”接著範德昌說出連自己都不可信的想法。找到少有的幾個聯係方式,打過電話都說沒有。已經是夜裡的十點多了,從八點多天黑下來不過個把小時,閉眼睜眼天就亮了,做工的,乾公務的,讀書的,所有的人都在追趕著時間安靜休息。範德昌兩口子也不好攪擾得親鄰不安。又加上姑娘做事從來都有分寸,這一點並沒使他們太多的擔心。
範德昌也許太累了,也許橫下心來教訓死丫頭一頓,生氣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氣假裝睡覺,耳朵卻努力的聽著外麵的動靜,他的老婆坐在一邊唉聲歎氣,想到外麵去找找,一來怕黑,二來姑娘回來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