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想,就這樣睡去,永遠都不要醒來。
如果能在陽光下,溫柔地離開,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她不願意想過多。
不願想關景霽的記恨,也不願意想簡文瑾的冷漠,更不願意想起自己的父母。
這些被鮮花糖果包裝的利刃,一把把插入她的心臟。她隻有在睡覺的時候,才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心是安靜的。否則,它會疼痛,它會脆弱。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第三監獄門口。
寧依裴點燃煙,隨便給司機發了一杆。
她沉重地看著監獄,一如當初,在看守所接沈欲那般。寧依裴的煙快儘了,她也沒有組織好語言,她要如何和父母交流,這讓她感到不適。
寧依裴無法對父母過於親切,或者過於嚴厲,她都做不到,她隻能像個陌生人與他們交流。
寧依裴摘下帽子,走進監獄,坐在探視室裡。
她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到,與她見麵的母親已然精神錯亂。母親是被獄警抬起來的,她的雙腿失去了行走能力。她穿著帶著號碼的衣服,上麵掛著【非法集資】的牌子,以及她罪名不下四起,皆是重罪。而她早已沒有當初的強勢與神采,相反,很頹然,黑色的頭發多了不少白發,甚至看見她,也不講話,隻是低著頭,忽然笑,忽然哭,亦或者莫名其妙痛罵著……
這讓寧依裴忽然大笑起來,又從口袋裡摸出香煙。
她和母親呆了很久,沒有講一句話。
她不敢想象,母親竟然瘋了。
她不是假瘋,她是真瘋了。
聽獄警說,她昨夜忽然瘋狂用頭砸牆,險些去世,血流了滿地,如果不是同房間的女人被驚醒,她早死了。這種情況,持續了還幾次。還有一次,放風的時候,她跑到最高的台子上,像是沒有看見電網,就要往下跳,二十米高,她直接摔斷了腿。
今日,專業的精神病醫生檢查,給出了精神分裂的診斷。
“媽媽……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連最後的真相都要吞掉。沈欲的奶奶死了,你不肯告訴我真相,你選擇了閉嘴。你總是這麼幸運,可我呢……我就要如此清醒地活著嗎?感受這些痛苦嗎?我的痛苦大半部分都來自於你。”
她準備離開的時候。
卻聽見母親流著口水,模模糊糊念著。
“依裴乖,依裴乖,媽媽給你奶喝……媽媽給你飯吃,依裴乖……”
寧依裴眼眶泛紅,她最後也沒有去看父親。
她隻是遠遠看了一眼。
一向儒雅隨和的父親,依然雲淡風輕,他正在埋頭工作。寧依裴在想,如果父親不遇到母親,這輩子會是怎麼的人生。父親做事很認真,哪怕在監獄裡麵乾活,也很認真。乍眼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壞人,他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背地裡做儘喪儘天良的事。在陽光下,父親隻是與她隔著鐵杆對視了一眼,像是最後的懺悔。從未感受過父愛的她,在這一眼裡感覺到了父愛。他好似,看見女兒還活著,還好好的,感到欣慰。
寧依裴覺得,自己這條命就是半吊著,死不了,也活不舒暢。
寧氏集團當年因為商業競爭得罪過不少人,外公積累的好人緣,都被父母敗得差不多了。
可,事到如今,卻沒有一個人來找她麻煩,這讓寧依裴感覺到了一絲疑惑。
按道理,她應該會被無數人找上門,討要說法。可是沒有一個生意場上的人來找她麻煩。
人都是權衡利弊的,落井下石的,這點,過於反常。
她剛剛走出監獄,看著這豔陽天,躲著大樹陰影下看著消息。
家:【今天六點,酒店。】
她要去嗎?
寧依裴內心此刻是乾涸的。
她依賴這個陌生男人是因為懷戀沈欲,懷戀失去的童年青春,找尋內心失去的,對生命的熱情。
可她最近遇見沈欲了,他不再是曾經那個單純,天真,不懂世事的少年。
他是不動聲色,玩弄商業,掀風起浪的沈總。
她是不曾怪他摧毀了寧家的。
她隻是怪當年,沒有及時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她隔山望火,期望著沈欲能摧毀這一切,救贖她。
他做到了一半,摧毀。
還有一半,救贖。
她已然沒有資格再問他尋求太多了。
寧依裴:【好。】
她決定去。